第531章 刁奴(二)
第531章 刁奴(二)
雲海彈了彈指甲,臉上笑影薄薄的:「哦?那你的意思是說,是閔家指使了人來污衊本宮,栽贓於你、一個姓甚名誰人家都未必知道的奴才?你是覺得閔家人閑的發慌,還是覺得此時此刻在座的都是傻子,由得你這蠢貨來愚弄!」
太夫人心中猛然一凜,終於明白為什麼雲海不讓胡祡雍把人帶走了!
一旦人進了衙門,卻一口咬定自己什麼都沒說,而她們這些只聽到此結果的人,必然會以為是閔家已經認定了是雲海指使人殺的閔靜業,故而故意使了家中女使栽贓攀咬!
屆時一旦行雲館或者雲海出了任何問題,所有人的懷疑也勢必都向著閔家而去!
而倘若那女使是沒問題的,閔家的人真的聽到了什麼,卻又得知小廝一口否認,心中定也會猜測是否是姜家威脅不讓他說實話,意圖包庇真兇!
心存懷疑的人,如何經得起如此煽風點火!
不動聲色間便挑撥的兩家人反目成仇!
而這廝的表情又分明是在告訴所有人,他心中畏懼,「有話,卻不敢說」,官府必然還會緊盯著他,想辦法讓他講出「真相」。
若到了任何一方發生不可挽回的損傷時,他再吐口說出所謂的「真相」,雲海是皇子,有帝后保全自然不會有什麼事,可長孫夫婦必然是要背上殺人兇手的罪名了,而那些被殺郎君背後的家族,自然也不會輕易放過她們!
屆時,背後之人豈不正好漁翁得利!
胡祡雍的分析與太夫人大致相同,但他是命官,不能對任何一方有情緒上的偏向,必須將所有有嫌疑的人都視作「可能的兇手」來看待,所以他對雲海和這小廝、甚至是不在現場的無音和繁漪的懷疑,是一樣的。
但此時此刻這小廝並非嫌疑人,所以即便是帶回了衙門問話,也不能輕易動刑。
是以,他的目光便看向了太夫人。
太夫人會意,眸色冷厲,語意沉沉道:「我最後再問你一遍,那日你在閔家到底說了什麼?你在閔靜業被殺的那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麼?」
丁大雲嘭嘭磕頭,目光含驚帶屈的慌張望著太夫人,急急道:「太夫人明鑒,小的是侯府的家生奴才,哪有在外頭胡說給主家招麻煩的道理啊!真的什麼也沒說啊!」
繁漪瞧太夫人是明白過來,便朝著門口喚了一聲:「長青。」
守在門口的帶刀侍衛尉遲長青轉過身來,拱手行禮道:「是,郡君請吩咐。」
繁漪抬手撫了撫衣袖,漫漫然道:「打吧!別打死了,總要留著口氣兒,讓他把咱們殿下做假證的話親口說出來才行。」
眾人面面相覷:「……」動刑?讓自家的侍衛把自家的主子招出來?
倒是真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操作。
胡祡雍有點懵,微微側目看了繁漪一眼,對眼前這位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婦人有了新的認知——是個狠人兒啊!
「……」老實說,我也沒見過這樣的操作。
繁漪忽然「嘶」了一聲,猶豫道:「胡大人!我這樣做,他是不是有可能再反咬我一口,說我逼他栽贓殿下啊!」
胡祡雍愣愣地點了點頭:「……理論上說,是有這個可能的。所以衙門是不讓動刑逼人證作證,畢竟不是犯人。也是擔心人證經不住刑胡亂說話,影響案子走向不正確的方向。」
繁漪的表情十分認真,思忖了須臾又問道:「那我要是把話逼出來了,您是信,還是不信呢?」
胡祡雍立馬會意,順勢道:「既然聽到了,總要往那個方向查一查的。畢竟也有可能是真的呢!」
雲海笑了笑,然後不甚在意地擺擺手道:「那沒關係了。他若真是這麼反口的,倒也正好也能證明我是無辜的了。您呢,也能同上頭和百姓那兒有個交代了,不會叫人以為你沒好好兒查案了不是?」
五爺若有所思地看了太夫人一眼,然後輕輕咳了一聲,慢慢道:「按照慣有的套路,說不定等胡府尹一走,就會發生一處『滅口失敗』的戲碼來,到時候這廝還是得『被逼無奈』地都招了。何必再累得您多跑一趟呢!您這兒也挺忙的不是?」
丁大雲聽著這幾人的話,面孔刷的一下成了一片死白。
太夫人自然看到了,眼角的紋路有一瞬蔓延的十分深刻。
胡祡雍精銳的眸光微微一閃,亦是不動聲色。
雲海撫掌而笑:「五叔說的好,就是這個道理來著。」
五爺生了一雙明白人的眼,通透而敞亮,被他這麼一叫不由受寵若驚,口中連道「不敢」,眸中多了幾分舒然的笑色。
胡祡雍表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沒聽到,可我總覺得你們什麼都知道,就是逗著一些人玩兒而已,只是我沒有證據。
心累!
雲海朝胡祡雍揚了揚面孔:「胡府尹迴避一下吧,怎麼的也不能讓您親眼看著我逼他承認的過程啊,到時候您還得一併被反咬一口,那多不好!」
太夫人和五爺相視一眼:「……」這孩子、考慮的真周到!
眾人:「……」就挺無語的。
胡祡雍想著剛剛自己是開心的有點早了,自己遇上這位爺,想按著自己的步調順順利利的辦案子應該是不大可能了!
這位扶風郡君明明能阻止皇子胡鬧,卻一副「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看著溫溫柔柔十分明事理,卻很顯然也不是位善茬。
很可能一切就是她授意的!
於是,就只能在心裡自我安慰,她們說的也蠻有道理的,反正那小廝一臉「有話要說」的神情已經表現的那麼明顯了,分明也是要引著他去逼問的,那就由著二皇子去鬧騰,直接跳過中間那段衙門不好動手的過程好了。
說不定也能順便跳過中間很有可能發生的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有時候非常案子,用非常手段,也是可以理解滴!
總不能鬧到了皇帝那兒時,把鍋都扣給他吧?
胡府尹有些不大確定:「……」
可真要扣,那他也沒辦法了,反正兩樁案子壓在頭上,都快把他碾成齏粉了。
這一步自己也總是要想辦法走一走的,既然有皇子頂在前頭,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跟著混吧!
心裡這樣想著,腳步已經避開到了偏廳。
然而屁股還沒坐穩呢,隔壁已經來人又把他給叫回去了。
那小廝也是個不經打的,被那叫尉遲長青的侍衛拎起來摔了兩個大馬趴就哭爹喊娘的要招了。
胡祡雍輕嘆著搖了搖頭:「何必呢?」
剛跨進大廳,就見那小廝彷彿一隻飽受風雨摧殘的孤燕,伏在地上痛苦地縮成一圈,瑟瑟發抖,嘴裡不停喃喃著「饒命、都招」。
被案子折磨了一個多月的胡府尹有一瞬間放棄情緒上的公平公正,覺得還打輕了!
雲海抬起靴子,在他那被擰脫臼的胳膊上踢了一下,笑盈盈道:「胡府尹為了能順利破案,也一定會在你把話說完之後就把你帶走,保護起來,直到升堂為止。這可關係著他的仕途前程,好了,你可以安心說了。」
胡府尹正要坐下的動坐一頓,姿勢就顯得有些搞笑:「……」從來就沒這麼無語過,睇了丁大雲一眼,「說說吧,你在閔靜業被殺的那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麼!」
時節到了深春,正午時分的氣溫已經很高,身上便都穿的比較單薄。
丁大雲艱難地挪動著跪好,只是幾個動作而已,沁出的冷汗已經把他後背的衣衫全部打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