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打碎他們的天靈蓋(一)
第533章 打碎他們的天靈蓋(一)
那烏泱泱的人群齊刷刷白了面孔,看了廳中端坐的主家一眼,又迅速深深垂首,一時間真的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就怕惹了主子的眼,下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丁大雲挪動著已經徹底麻木的雙膝爬向門檻,一雙眼烏子瞪地幾乎就要脫出眼眶了。
可他心裡還存著僥倖,只以為雲海實在恐嚇他,何況他還有能自保的底牌握在手裡,梗著脖子大聲道:「話是我說的,和他們沒有關係,殿下有什麼沖我來,不要動我的家人!他們什麼都沒做,您不能動他們!不能!」
胡祡雍大驚,蹭的站了起來:「二殿下!」
雲海笑盈盈看著他,只是那笑意未及眼底:「胡府尹急什麼。這爛污東西您要留著作證人,我不會去動,自不會為難了您的。我這不過是處置幾個侯府的契奴而已,您來管,那可就是多管閑事了。」
春風本是柔和的,卻被高深而斑駁的牆體擠的忽忽亂竄,發出幽咽的聲音。
太夫人的眸底似乎掠過些什麼,隨即不過淡淡撫了撫衣袖上的萬字不到頭紋路,卻沒有開口。
繁漪溫柔便如初秋枝頭初綻的桂子那般溫柔,眼神卻凜冽如冰筍,在一顆頭髮花白的腦袋上落了落:「幾個犯了錯的家奴,與胡大人的案子並沒什麼干係。」
胡祡雍頭痛的掐了掐眉心,還指望著她能勸一勸呢!
可好!
完全沒那意思!
可就算是契奴也不能隨意打殺啊!尤其還是當著官府的面。
何況,在這個節骨眼上殺了這小廝的家裡,這口供還如何能作數啊!
楚涵啊楚涵,你倒是溜得快,把爛攤子丟給他了!
不厚道!
太不厚道了!
可是為了從雲海嘴裡得一些失蹤案的線索,他只能耐著性子道:「殿下,這是人命,即便簽了死契,也不能隨意打殺的!」
雲海俯身,修長的手用力拍在小廝面頰上,一下,又一下:「這不是還有個活著呢么,讓他去告啊!奴告主,五十大板,挨得過去,爬得上堂,我也不過就是賠些個銀子,賠得起,亦或者你們有膽子去敲登聞鼓,鬧到皇帝那裡去!」
他雙手負於身後,眉梢飛揚,「倒要看看最後是你背後的主子死得慘,還是我更倒霉!」
胡府尹都把眉心給掐紅了:「……」我覺得你們分明是在威脅人,我有好多人證,可這些人證一定沒有人願意為我作證。我好難,真的好難!
丁大雲眼角餘光看到了繁漪那張不忿不怒,一臉漠然的神情,不知怎麼的,心底沒有的覺得恐懼,胸中猛然積鬱起一股氣,無處發泄,逼的他無路可退。
他看出來了,他們不是在恐嚇他,而是真的要殺人!
這一回的喊聲里的絕望便顯得清晰多了:「不要!不要!殿下饒命!太夫人、太夫人!求太夫人行行好,繞了小的家人吧!他們什麼都不知道的!」
太夫人示意福媽媽和晴雲扶著繁漪迴避:「你別看這污糟場景。」
繁漪安然起身,抬了抬手,讓兩人退下。
慢慢踱步到了門口,微笑著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徐徐悠然道:「好好同你舅舅學學,該殺伐決斷時,絕不手軟。可別如你阿爹一般,總是顧及太多。」那慵懶的笑意聽在驚恐之人的耳中,便彷彿是碎裂成稜角尖銳的瓷片,毫不留情地沙沙刮辣在耳底,「長青,動手吧!」
丁家的如遭雷擊,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家子會攤上這樣的事,呼啦啦跪了一地,然而求饒生卻聽著稀稀拉拉的,只不停拿眼睛去瞧那花白頭髮的老婆子。
丁家的在侯府伺候了足有七輩,幾乎是姜家得封侯爵就在府上伺候的,丁大雲的大母還是伺候老太夫人到最後一刻的老僕,在侯府也是十分有體面的。
換做平日里,這樣的老僕別說打殺了,便是重話也不會說幾句的,怎麼的也要看在死去長輩的面子不是?
而有些喜歡倚老賣老的時常自持身價去同主子討要好處,若是得不到滿意的回答,動不動就往府門口一坐,大喊大鬧說主家要逼死他們這些伺候過祖宗的老奴才了。
這樣的大戶人家都是愛惜羽毛的,哪裡經得住沒皮沒臉老僕折騰,便都對伺候過老祖宗的老僕多了幾分客氣,這一輩一輩的下來,反倒是成了他們的免死金牌了,對主子予取予求。
丁大雲的大母丁何氏雖跪在地上,滿臉的倨傲在摺子里是藏也藏不住的,直直望著太夫人。
繁漪抬眼,果見太夫人一向沉穩的面孔一閃而過了煩躁與不耐。
那老婆子高高舉著手比了個「六」,在半空中狠狠抖了抖,齜目大聲道:「我老婆子在侯府伺候了六十年,整整六十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當年老太夫人在的時候,對老婆子那也是十分和氣,善待的,如今卻有人部分青紅皂白就要對我們這些老僕喊打喊殺的,連個理由也沒有,這是個什麼道理!」
說著猶自覺得不甘心,站起身提著衣擺便上了台階,惡狠狠朝著繁漪瞪了一眼,若不是有那麼多人瞧著,怕是要直接撲上去張開那張血盆大口起撕咬了。
丁大雲朝她搖頭:「大母別說了,是我做錯了事,您別說了……」
丁何氏可不管這些,自信的給了孫子一個「看我如何輕而易舉讓她們閉嘴」的得意眼神,然後朝著人群便一屁股坐下了,開始沒皮沒臉的哭娘環節。
一揚手中的帕子,雙腿在地面上一搓,眼淚說來就來:「哎呀~我的親娘啊,我的老主子啊~您去的早啊,奴婢一家子如今是遭人嫌了,如今喝口湯水都要看人臉色啊~禿摸就要招呼天靈蓋啊~也沒人給做主啊~好好的侯府如今全成了外人在指手畫***婢命苦啊……」
繁漪嫁進來一年多了,也聽說過一些老奴欺主的事兒,便是太夫人和侯爺也不能如何處置,總是含糊著過了。
她一直以為姚氏身邊的那幾家陪房已經是奴大欺主的典範了。
乍一見這囂張瘋婦的姿態,頓時覺得長見識了。
市井間婦人干仗也沒她一個人唱的精彩啊!
活了兩輩子,頭一遭見啊!
不過也真是難聽又難看呢!
她可不希望來日里這種粗鄙之人欺負到她行雲館的頭上,索性今日便一併收拾了。
慢慢坐回了交椅上,饒有興味的聽了一會子,便覺得耳朵有些遭罪了。
眉心微微一曲,憫然地看著她的後腦勺,輕柔的語調好不溫柔:「既然命苦,就去死吧!」
然後,丁何氏嘴裡那「啊」字拖啊啊拖的尾音尚來不及哭完,懂事又忍無可忍的尉遲長青掌心已經擊在了那潑婦的天靈蓋上,所有的吵嚷叫囂戛然而止。
丁大雲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著:「不!不!唉唉唉……」
雲海一腳踹翻了他,撣了撣衣擺:「我現在不想聽到你的聲音,好好看著。」然後側首看著眾人,眉目天真,「你們、也小聲一點,若是驚著我的外甥,就都別活了。」
丁家那一雙雙隱含得意的瞳孔猛然一縮,瞪著眼、張著嘴,驚懼到了極致,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這一招用了二十年了,他們從未想過會失敗。
昂揚著上半身等著叫起的姿態立時成了一團團、陰暗角落裡散發著陣陣霉味的穢物,叫人嫌惡。
看著那張護著丁家在侯府橫著走的免死金牌就那樣瞪著眼地倒在地上,驚懼在他們骨子裡迅速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