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北往
“呂姑娘她帶著狄大哥走了……”寧勳呆立在原地,不敢想象呂杏兒會做出如此決定。
雲眠霞急躁道:“她昨日還說狄秋受傷不能走動,怎麽就偷偷帶著人跑了呢?”雲眠霞還惦記著碧雲宗那夥人,這下狄秋一走,那打架的事情可就沒著落了。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狄大哥現在人被帶走,那三天後碧雲宗的人尋上門來,我們可抵擋不了。”席明智慌張道。
寧勳聽了這話,忍不住白了席明智一眼:“現在你還考慮自己?狄大哥與呂姑娘兩人孤身上路,一人傷重,一人勢弱,要是遇上敵人那可是九死一生!”
席明智縮了縮脖子,也覺得是自己失言了。
“勳兒,我們現在去追應該還來得及,就算呂姑娘帶狄秋走了,去的應該還是北方。狄秋有傷在身行動不便,應該走不快,我們趕緊去追,說不定還能追上。”寧俊濤道。
正當眾人都在想著要立刻去追兩人之際,了生大師卻忽然發話了:“諸位檀越,此番若貿貿然前去追人隻怕不妥。碧雲宗的人很有可能已經安插了眼線在這附近,隻要你們一動身,就會有人跟在你們身後。”
眾人聽了都是一驚,隻有雲眠霞興奮道:“了生大師說的可是真的?這樣一來那可太好了,我這藏雲劍正等著他們呢!”
看著雲眠霞笑容滿麵,除了了生大師和茶花以外都是皺眉。他們看雲眠霞年紀輕輕,一副天真不識事故的模樣,真不知是誰給她的勇氣,敢說出這樣的話來。要知道幾天以後。他們要對付的可是一整個碧雲宗。
了生大師聽了雲眠霞的話,沉聲道:“女檀越若要隨他們一同去追狄檀越,也不是不可以,但若是在路上與人糾纏貪鬥,隻怕最後非但追不上狄檀越,還會累及他們的性命。”
雲眠霞見了生大師正好說中了她的心思,頓時臉上一紅,口中喃喃道:“我也不是隻曉得打架的……”
了生大師愁眉不展,招來茶花道:“茶花,你隨眾檀越下山去吧,從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的徒弟。”
了生大師此話說得輕描淡寫,可聽在茶花的耳中卻如同驚雷。她顫聲道:“師父,我……”
“茶花,我本是代佛祖收留於你。便是你不在我門中,以你的修行成果也已經足以皈依佛門,來日你便尋其他寺宇剃度落發吧。正所謂心中有佛,處處皆寺廟。狄檀越與呂檀越下山以後很可能已經被人盯上,再晚一會兒隻怕事情有變,你即刻上路去吧。”了生大師篤定道。
眾人怎麽都沒想到,昨日了生大師可是怎麽都不願意讓茶花插手的,今日怎麽忽地改變了主意?甚至為了讓茶花答應下山去,不惜將她逐出師門。了生大師見眾人都滿懷疑慮,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卻淡淡笑道:“諸位看來與佛無……”
“等等……”寧俊濤忽然拉住了了生大師的袖子,雙目陰沉地看著他,“了生大師,你真當如此嗎?”
了生大師與寧俊濤對視一眼,隻見寧俊濤的眼睛緩緩低了下去。此間,卻是無聲勝有聲。了生大師點了下頭,從懷中取出一柄剃刀,放入寧俊濤的手中道:“茶花功德已滿,隻是尚未行剃度之禮,此事還煩由檀越代勞了。”
寧俊濤默不作聲,接過那柄剃刀,手中已經顫抖得十分厲害。他不由地看向茶花,隻見茶花淚流滿麵,不住地抖動著身子。
其他人都是大眼瞪小眼,不知這三人在做什麽。最後,還是寧勳道:“既然有茶花姑娘為我們保駕護航,那定萬無一失了,我們快啟程吧!”
雲眠霞不悅地推了一下寧勳道:“你怎麽不提我一嘴呢?我難道就幫不上忙了嗎?”
了生大師朝著大殿的方向一指:“那便是下山的方向,諸位快去吧。雲檀越,未來若見到尊師,煩請替老衲帶一句話給他。”
“什麽話?了生大師隻管說罷。”
“明鏡以無染,得求方寸間。天地若規尺,天涯比鄰寬。雲檀越,望謹記。”了生大師款款道。
雲眠霞默默念了兩遍,趕緊記下了。心中試著揣度這兩句話是什麽意思,但想了一番卻橫豎想不明白。不過好在了生大師與師父是故交,那師父肯定明白是什麽意思,隻要自己傳達到,那便是了。
“了生大師,晚輩記下了,那我們事不宜遲就趕緊上路吧?”雲眠霞催促道。
了生大師雙手合十,道:“諸位去吧,老衲這就不遠送了。”
一旁的寧勳早就已經等得心焦如焚,好不容易聽了生大師交代完,手中一抱拳便一馬當先衝了出去。身後跟著便是雲眠霞與席守義,隻有茶花與寧俊濤三步一頓,五步一停,心中不舍想要再回頭去看,但卻又怕這一回頭自己就不願走了。
了生大師歎道:“回頭便是不回頭,不回頭便是回頭了,你們且去吧。”
話音一落,兩人終於狠下心來,提足也奔了出去,追上了寧勳他們。
就在五人下得山後,那山腰林間緊接著便有一道人影閃過。正如了生大師所說,碧雲宗確實在此處安插了眼線。見到茶花也在人群之中,那人眼中閃過一絲疑慮,緊接著便也下了山去,找同門師兄弟會和去了。
寧勳五人行在路上,很快便到了鎮邊,雲眠霞為快些趕上狄秋他們,不得不買下三匹馬來。雲眠霞與茶花一乘,寧勳父子與席明智各自一乘。
這馬本就有快有慢,再者這席明智是獨身一人,自然要比兩人要快上許多。自是這一路而來,隊伍一前兩後,走走停停,既要考慮寧俊濤的體力,又要當心席明智跑得太快後麵跟他不上。所以,一行五人的速度算不上很快。
跑了兩個多時辰後,寧勳忍不住發起牢騷道:“早知道就該買五匹馬,就不用這般掣肘了。”
雲眠霞聽了氣道:“這馬兒可貴得緊,你若是兩人騎得不慣,方才就該出些錢,多買下兩匹。現在都跑出這麽遠了,還說個什麽勁?”
寧勳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他也是第一處出來闖蕩江湖,哪裏明白那麽多。再說,他與父親把僅有的那一顆寶石都給了婁掌櫃的遺孀,身上現在可是一個大子都沒有了,哪裏還有錢去買馬匹呢?
寧俊濤一路上沒說半句話,寧勳在前麵拉著韁繩,也顧及不到身後的父親。隻是盡力讓馬匹走得穩當一些減少顛簸,好讓他不那麽吃力。但見父親太久沒有說話,寧勳也感到有些奇怪。便問道:“爹,你可還挺得住嗎?要不要歇一歇?”
寧俊濤隻是沉默。
“爹?”
“啊?”寧俊濤總算回過神來,恍惚地回答道。
“爹,你這是怎麽了?”寧勳關切地問道,“自從離了浮雲寺,你就像失了魂一樣。”
“沒……沒什麽,我還挺得住,我們隻管趕路便是了。”寧俊濤道。
寧勳聽了,心中很不是滋味,自當父親是在強行支撐。於是行了不久到得一處茶肆,寧勳便提議道:“我們已經行了很久,先停下來喝口茶解解渴再繼續上路吧。”
雲眠霞抬頭一看日頭,心道:確實是該停下來吃些幹糧補充些體力了。雖然已經過了處暑,但天氣還是熱得緊。再這樣不要命地騎馬狠追,就算人受得了,馬也受不了。
於是道:“那好,我們先補充一下水,然後吃點東西果腹,也正好停下來和人打聽打聽狄秋和呂姑娘的下落。免得我們盲目追趕,到時候尋錯了方向。”
眾人聽罷,便下了馬進到茶肆裏頭。席明智牽了馬匹去吃草料,雲眠霞便向那茶肆的老板打聽起狄秋與呂杏兒的下落來。
他們一路往北,也隻有遇見這間茶肆,狄秋與呂杏兒要是北上非得經過這裏不可。倘若他們沒有追錯方向,那這茶肆老板一定見過狄秋兩人。
果不其然,茶肆老板一聽雲眠霞問起一個身穿紅衣服的女子,與一個黑衣素裹的受傷男人,他立刻就有說自己有印象。
雲眠霞心中一喜,暗道自己沒有追錯了方向。於是又問:“他們兩人是徒步,還是騎馬的?離開已經有多久了?”
茶肆老板道:“倒是沒有騎馬,半個時辰前他們在我這茶肆喝了兩杯茶後便急急忙忙又上路了。我看那位官人身子虛弱,嘴唇發白,這麽熱的天氣還著急趕路,看著可是揪心得很呢。”
雲眠霞點了點頭,心道:呂杏兒帶著狄秋著急離開,怎的連馬都不買一匹,光用這腳走可不要累死狄秋嗎?
一旁,茶花與寧勳父子坐著喝茶,但似乎都是心不在焉。見雲眠霞過來,寧勳趕緊給她沏了一杯茶。
雲眠霞大飲了一口後說道:“我們方向倒是沒追錯,這茶肆老板說了,狄秋和呂姑娘半個時辰前在這裏路過,而且是徒步的,想必我們很快就能追上了。”
寧勳聽了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可不知怎麽的,茶花與寧俊濤聽了這個消息卻是一點也沒高興起來,依舊是苦著一張臉。
寧勳看著父親憔悴的臉龐,心中很是難受,便關切地問道:“爹,這一路奔波你可還受得了嗎?我們馬上就要追上狄大哥了,到時候就不用這樣辛苦了。”
寧俊濤用複雜的眼神看了寧勳一眼,不知是歉疚還是難過,溝壑縱橫的老臉上充滿了痛苦之色。
寧勳從來沒有見過父親的臉上出現過擇優的表情,便是他娘去世的時候,爹也沒有像現在這般。寧勳關切道:“爹,你這時怎麽了?是不是昨晚我擅自為你做主,讓你拜了生大師為師那件事?那件事是孩兒做錯了……”
寧俊濤搖頭道:“爹不是為了這事……”
寧勳奇怪道:“那是為何?是在擔心狄大哥嗎?雲姑娘已經問到了,狄大哥於呂姑娘就在前麵不遠,我們很快就能追上他們的,你就放心好了。”
寧俊濤長歎一聲,隻是道:“人各有天命,皆是強求不得。我隻是為了生大師……”
寧勳聽寧俊濤提到了生大師,不由地愣住了,忙問道:“了生大師怎麽了?狄大哥現在已經離開了浮雲寺,茶花姑娘也已經與了生大師脫離了師徒關係,便是碧雲宗的人找來浮雲寺,也應該不會為難他才對。”
寧勳說著說著,卻不料寧俊濤竟忽然縱聲大哭了起來。寧勳嚇得急忙勒住了韁繩停下,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爹,你這是……”
雲眠霞見寧勳放下手中的茶碗,不解地問寧勳:“你爹他這是怎麽了?”
還未等寧勳回答,隻聽寧俊濤長歎一聲:“我們……我們隻怕再見不到了生大師了。”
雲眠霞身旁的茶花聽罷,似早已經知道一般,也不禁跟著低頭垂淚。她與了生大師朝夕相處,日夜為伴,心中的痛苦自然比寧俊濤更要強烈數倍。
“爹,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寧勳整個人都懵了,他如何都不能相信,他們這一走就再也見不到了生大師。
卻聽茶花緩緩吐出一句:“師父他已經決定犧牲自己,以保全狄施主的性命。”
“什麽!”寧勳雲眠霞異口同聲驚訝道。
雲眠霞急忙站起身來,就要朝席明智那邊而去,口中著急道:“這可不行,我們得趕緊回去!”
茶花見狀,急忙拉住了雲眠霞的手:“我們現在回去,狄施主的性命又該由誰來救?難道你要讓他的犧牲白白浪費嗎?”
雲眠霞愣在原地,驀地又道:“可是我們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了生大師他……”
茶花用力地搖了搖頭道:“師父他老人家這麽做是為了給碧雲宗的人一個機會。”
“可……可昨天了生大師不是說碧雲宗人已經無人可渡了嗎?難不成了生大師是因為聽了呂姑娘的那番話,所以才……”雲眠霞難以置信道。
茶花歎道:“昨日不可渡,非為今日,亦非為明日。每個人若要消解癡妄,都非一日可成功。隻是師父現在功力尚未恢複,隻怕唯有舍身方可……”
茶花話還未說完,雲眠霞就氣得大叫起來:“騙子,騙子,你們佛家弟子都是騙子!若是如此,那了生大師昨日怎就不說明白,卻要等我們下了山,離得都這麽遠了,你才告訴我們?現在卻讓我們都落個忘恩負義的名聲。”說著,雲眠霞急得都哭了出來。
“雲姑娘,了生大師在離別之前,已經與我們說得十分清楚了。”隻聽寧俊濤在一旁低聲道。
雲眠霞驚訝道:“什麽時候?他明明就沒……呀!”
雲眠霞這時候才猛地記起,了生大師在他們臨走之前,還沒說完的那句“你們與佛……”原來,便是無緣……
怪不得,當時寧俊濤在了生大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色會忽然便得那樣難看。原來那時候他已經聽出了,了生大師這句話中的含義。隻可惜,當時聽出此話個中意義的,卻隻有寧俊濤一人。
“雲姑娘,坐下吧。”茶花鬆開了雲眠霞的手說道。
雲眠霞仿佛渾身都泄了氣般,頹唐地坐了下來,心中這才知道,怪不得了生大師會讓我給師父帶話,原來他已經料到,這番他們離去,已經是永別。
寧俊濤緩緩從懷中掏出那柄,了生大師給他的剃刀,對茶花道:“茶花姑娘,了生大師將這剃刀托付於我,不知是為何意?”
茶花淡淡道:“寧施主與佛有緣,既然師父願意將為我落發之事托付於你,自然有他的道理,其中緣由還請施主自行參悟吧。”
寧俊濤用手摩挲著剃刀,微微點了點頭:“未來若我有一日修行圓滿,煩請茶花姑娘也為我尋一有緣人,為我剃度吧。”
茶花盯著寧俊濤手中的剃刀道:“緣分本不可期,唯有等待,施主妄念了。”說完這句話後,茶花再不發一言。
寧俊濤聽罷,默默收起了剃刀,眾人在一陣沉默中喝光了碗裏的茶。雖然這茶肆裏的茶水香醇解渴,但不知為何,喝起來卻比浮雲寺中茶花沏的那杯忘生茶,還要苦上百倍。
席明智牽來馬匹,眾人又繼續上路。席明智單人單騎依舊跑得最快,身後四人隻有緊緊跟在後麵。那茶肆老板說,狄秋與呂杏兒半小時前曾經徒步路過他的茶肆,按理說寧勳五人該很快就能追上。可緊趕慢敢,跑了半個小時有餘,五人卻始終未見到狄秋與呂杏兒的蹤跡。
寧勳心急道:“雲姑娘,是不是那茶肆老板認錯了?怎麽我們趕了這麽久還沒見到狄大哥與呂姑娘的身影?”
雲眠霞也是有些奇怪,狄秋與呂杏兒徒步,而他們是騎馬,怎麽也不會追這麽久還沒追上,莫不是真如寧勳所言,是那茶肆老板認錯了?
正當此刻,忽聽得前麵席明智大喊一聲:“大家看,前麵有四個人!”
這不喊不打緊,一喊出聲來,那四人齊刷刷地回過頭來,看向寧勳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