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虛心受教,安心挨打(下)
水涇麵皮抽動一下,強自按捺住激蕩的心情,將手與詩冊都藏於袖內,以掩飾其止不住的抖動。
今天是個好日子,不吼兩句“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就不足以表達一下某種情緒,連帶著對這二妃的戒備也淡了幾分。
賈妃捂著嘴笑道:“說到成年皇子,還有個六爺呢。”
秦妃笑道:“聽說是個混世魔王呢,也就五爺鎮得住他。”
賈妃道:“要我說,六爺應該定個厲害點兒的姑娘、管得住他的那種。”
眾人一起輕笑,水涇也忍不住微笑道:“我倒要看看這些詩翁才女裏頭有沒有厲害的,管管那猢猻。”
連侍女宮娥們都輕笑起來。
秦妃笑道:“哎喲,別日後六爺埋怨五爺,說您下手太狠,竟然找了個女太上老君,用煉丹爐鎖住他那孫猴子!”
賈妃伏案大笑,周圍宮娥忙笑著給她揉背。
水涇一笑,從袖子裏複掏出詩集,隨手翻開來一頁,隻見這詩是詠蠟燭的,署名千岫仙子,盡是諸如“孤芯赴寒焰,流淚到天明”之類的俗句。
再翻一頁,一位雲中鶴姑娘歌荷花,道:“萬畝盡翠我獨紅,隻留清露不沾塵。”
強忍住不要笑,又掀一頁,一位白雪道人作的秋日詞曰:“風轉涼,血猶熱,雲鬢染青霜。”
水涇心下已然有了定計。
秦賈二人目光一碰,便各自轉開,喝水的喝水,嗑瓜子的揀仁兒。
出了宮,水涇捏捏詩冊,這玩意兒老六肯定喜歡。看看天色尚早,便驅車在六皇子府前停下,隻見大門闔、小門閉。門前冷落鞍馬稀。
水涇命人推開小角門,才有小廝驚惶惶失措跑著迎上來,手裏還提著一柄掃把。水涇橫衝直撞入府,一直到了內堂才停下,讓小太監去床上把六皇子拉出來。
水涇立在院內,看著疏於伺候的草木,聽著裏麵水涗和侍女調笑,忽然一靜,然後水涗衣冠不整地跑出來迎接五哥。
水涇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水涗,這人吃了睡睡了吃,多半武功也荒廢了,書也不怎麽讀了,如果他還現在沒進化成豬,估計也快了:胸口肚子上鬆鬆軟軟,麵目浮腫,腳步虛空。
“五哥,”難得有人來探看自己,水涗這個激動!雖然來的是最討厭的老五,總算是個新鮮麵孔吧,可以訴訴苦的那種。
“可算是有親人來找我了,”水涗一邊任由侍女給他收拾,一邊拉著水涇的袖子緒緒叨叨,“連宗人府都不理會我了。盡是些勢利小人。”他屢次三番去要錢,族長叔爺爺根本不理會,就算鬧也沒用,姓水的高手堂哥堂叔堂姐姑姑可以用車裝。每次都被不同的親戚扔出大門,鼻青臉腫的。
紅娘子自己從小淘氣,武功也不錯,生出來的小孩兒在戰亂之中死了一個,傷心了許久。立國後,李岩和紅娘子又生了幾個子女,其他妃子也各有所出。紅娘子統統抓過來,延請明師教授文武,搞得後宮內天天雞飛狗跳。
紅娘子的理論,皇子還小,怎能壓抑天性?若其秉性被嚴苛的規矩刀斧斫畸形了,非國之福!前明皇子各種奇形怪狀,前車之鑒啊。
民間養孩子,必先取賤名,皇家一樣,不以其身份嫡庶為憑搞出階層來。同樣都要打磨筋骨,健壯體魄,讀書討論。
必要孩子們遇強則強,遇弱不矜;文能成詩,武能自保。是以雖然皇子皇女眾多,基本上沒有太多的廢物。如果碰上天資上佳的,無論是文武機巧音樂繪畫,盡可全力培養。必使每個皇子都有一技之長,且見多識廣,且吃得下苦。
水涗從小和其他皇子王子族人一同長大,並未因其是嫡子而受優待。同學們長輩哪個不是曾經的皇帝兒女?況且許多人有天網背景支持,皇帝兒女正好拿來練手:該打就打,該壓就壓,該鬥則鬥。
除了一個想學唱戲登台出櫃的皇子被關了起來之外,皇族人員之多,人才之鼎盛,和三次元的清八旗子弟天壤之別。
大約也是某個穿越來的大拿的設定:有賈氏潛伏,朝堂並不安逸,皇族未必安全。
有了共同的敵人,水氏皇族極其團結。鬥歸鬥,卻不會你死我活,殺兄滅弟,或者給自己的弟弟改名字叫豬。
這些水氏子弟也比較乖巧,盡量團結在以皇帝為中心的朝庭周圍,堅定正確的政治路線(每個皇帝都會做幾年太上皇,為下一任皇帝保駕護航),立場堅定,行事謹慎,時刻準備著應付以賈氏為首的大豪強翻臉掀桌子。
水涇打量著這個十七歲的弟弟:圓下巴、細眼睛、薄嘴唇、亂牙齒,又醜又俗,幼稚得像個傻子一樣,目光中倒也不是沒有城府,黑化的殘留痕跡還在,應該是個容易控製的不穩定因素吧?放他出來攪局,給老三添添堵?
“我正好路過,來張張你,果然被養成了豬。”水涇極不客氣,天下能讓他客客氣氣說話的有不少,但這一隻卻不在其中。“你老這樣,讓父皇也很難辦啊!”
啊?這老五是代表父皇來的?水涗品了品言外之意,笑道,“反正混吃等死,我母親又不在了,舅族又不得力,哪有人來幫我關說?就算放出來,也不過圈養,難道還能觀政參軍不成?”
水涇沉思道,“觀政參軍的話也不是不可以,總不能如周唐宋明一般,皇族後代盡是廢物,以至於江山拱手讓人。”
水涗大喜,“真的嗎?”
水涇一拳奔他臉上打來,“在我拳腳下活下來再說吧。”
水涗險之又險地避開了眼鼻要害,水涇拳頭從他腮連擦過,半邊臉當時就腫了起來。
忠順王道:“剛才這一拳我沒認真打,隻用了三分速度五分力氣。再來,希望你能活下來!”
水涗摸著臉驚道:“你來真的啊?”
水涇:“你不是最喜吹噓功夫在我們這一代排名前三嗎?我就不信了。”掌指膝腳輪番攻上,將水涗牢牢壓製。
認真地說,男人吹牛得縮小十倍地聽。五服之內,武功最高的前一百名裏頭,可能水涗能排進三十?算上年齡差些,輩分有上下的叔伯姑姐,大概打進前百就算幸運了……更別提水焉那種得了真傳的戰略武器,年紀雖隻大他七八歲,一根手指頭就能殺他十個。
水氏還是很能生孩子的。
一個耳光過後,水涗麵熱身熾,心中大怒,放手和五皇子對攻。
五皇子的風格大開大合,雄渾中盡顯細膩。六皇子以閃躲為主反擊為輔,柔中帶刺。
水涇胸中一直有股怒火,對這個簡單粗暴的廢物弟弟滿眼瞧不起。要想徹底放棄吧,又覺得他還有油水可以榨。若真要用他吧,又恨其腦子不好使,根本不能放心地交給他辦哪怕指甲蓋那麽大的事。
水涇軟弱的拳腳打在皮糙肉厚臉皮硬的六皇子身上,除了一開始一拳一掌占了便宜,其餘時間盡是六皇子溜狗一樣地溜溜滑滑牽著他打。
水涗不知道這個一直算計著自己的五哥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思,但是今天貴人履賤地,那麽翻身的機會就來了。打個耳光鬆了頜骨算什麽?斷骨卸關節也無所謂——隻要你開心——跪舔也不是不可以。
忠順王早看出對麵在陪自己玩兒,應付應付。看來自己真不是練武的料,可能僅比老三強點。水涇跳出圈,喘了三五口氣,而水涗連臉皮都沒有紅。
水涇越想越沒意思,扔下詩冊道,“喜歡哪個才女就告訴我。走了。”
水涗拾起詩集,隻三五個呼吸就挼順了因果,高高躍起。老子要出頭了!老五要派我的用場了!
加油!幹出點成績來!是得爵還是貶謫,就看這一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