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豳歌萋萋,荻花瑟瑟(下)
今日王子騰、東平王,西寧郡王和一眾小輩來訪。
戲班子正演到劍伎入草原盜蔡琰之子,幾番追殺奔逃,最後得劍仙相救。招來一片眼淚,複又一片歡笑,大圓滿結局更是得了滿堂彩。又唱又作又打,熱鬧無比。
甄寶玉跟眾公子哥兒們推杯換盞,談笑風生,離王家人遠遠的,唯恐被王子騰捉了去生吃了。
最近王子騰食子的傳說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證據就是他家老四一入府就下落不明。另外三個兒子回來過年,整日提心吊膽,唯恐老爹胃口大開,再捉一個兒子吃了。
好在王子騰絕不見人,隔著厚厚的門簾,兒子孫子們每日叩頭請安根本見不到本人。
他們瓜分了去的鋪子、院子、莊子和浮財規規矩矩地又送了回來,韋承嘉管家笑咪咪地接了,目光落在王子騰的小輩們身上,那笑容可掬的表情明顯在掂量,準備動手宰殺的含意是如此明顯……
今日最緊張害怕的就是甄寶玉,他隻想立刻喝醉,然後趴在地上裝死。王子騰就在隔壁小廳和賈政賈赦喝酒。躲不躲得過?
為什麽他點名要見自己?甄惟那個死老頭兒跑哪去了?怎麽還不來接我去客房藏起來?
他倒在桌上,捂著臉。賈寶玉則在旁邊東張西望,生怕那個舅舅從天而降,大殺四方。
甄寶玉裝醉是如此明顯,以至於南安郡王之侄和鎮國公牛世子來和賈寶玉說話,乘機用腳尖在甄寶玉的腳背上狠命地點點戳戳。而甄寶玉動都不敢動,一副死豬模樣。
忽然外麵一陣大亂,腳步匆匆聲音直往後去了。一個小廝在賈寶玉耳朵邊說了點啥,賈寶玉騰地站起來,失聲道:“什麽?青城變天了?”
在眾人找不到的昏暗密室裏,簾落窗合,地毯厚及腳背,賈政親自給幾位大佬上茶。
南安郡王、鎮國公、賈赦、王子騰、甄惟、東平王、西寧郡王團團圍坐,隻有史家無人。
長時間的沉默使得氣氛越來越差,王子騰低聲道:“我要複仇,你們幫不幫我?”
東平王道:“他的位置已經坐穩,難啊。”
王子騰道:“仔細想想,機會總是有的。”
鎮國公道:“我們都老了,隻想在史書上留下個好名聲,任何事必要先占著了大義。這孩子年輕時真胡鬧,但如今行政倒也四平八穩……難道要我們臨死前還要落個亂臣賊子的罵名嗎?”
南安郡王道:“他年輕時候混帳事兒是幹了不少,但是如今在淩三攴在側,老老實實的,要壞他名譽,怕也不是十年八年能做得到的。”
賈赦與賈政對視一眼,正是因為當今皇帝在當皇子時每日胡鬧,賈氏才看中了他,命賈代泉自宮混到他身邊,助其上位——沒想到竟看走眼了,花花公子坐上龍椅後……居然變成了明君!?晦氣。
王子騰道:“我隻是不憤,替他做了那麽多,竟然被他反手一巴掌打死,還是借我自己兒子之手!如此涼薄刻薄寡恩,不似人君所為。”
大家不語。
王子騰:“你們兒子侄子孫子怎麽樣啊?當心反咬啊!越是有出息的越是要當心天網手段。”
甄惟輕咳一聲:“各位老爺,論理這兒沒小人說話的份兒,但既然小人坐在這兒,有些話不吐不快。”
西寧郡王道:“你說。”
甄惟:“我們都是義忠親王的人,按理說老親王被太上皇囚禁致死,此事已了。我們該不再聚會才對。”
賈赦從草原回來就沒個好臉色,他冷冷地道:“我早料到你們不願意再摻和進來了。”
甄惟:“甄家隻是商賈人家,有些遊戲玩兒不起啊。”
王子騰很不滿意甄惟的表態,看著賈政:“你怎麽說?”
賈政:“沒怎麽個說法,等你有了計劃吧。”當著皇帝的叔叔伯伯說報複皇帝?這智商、情商也太感人了。
東平王道:“對立國本之事大家怎麽看?”北靜王退出的可能性很大,他不敢出山海關一步,手下的於釋懷大敗,王夔又大敗。唯一的亮點金振與其反向而行,投了賈環,也就是說投了忠順王。
賈政道:“六王爺不錯。”你的侄女婿,是不錯。
王子騰:“老六?與其是他,不如找個年齡更小的十皇子。”麗妃秦氏兒子豈不是更佳?說不定還是賈蓉的種兒。
東平王、西寧郡王不喜歡讓個嬰兒當皇帝——難道想讓後人說我們是何進?
其中一個道:“忠順王怎麽了,你們看不上?”
眾人搖頭。忠順王心思縝密,城府太深,看不到缺點……讓人不大放心。
另一個道:“老六西平王……再看看。”與其等賈氏推老十,不如老六或者老八……如果賈妃秦妃當了太後,誰來抗衡賈政賈赦?
王子騰轉移話題,對甄惟道:“明日你領甄寶玉來我府上,我倒要看看,義忠親王的兒子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品格。”
賈政笑道:“嬌生慣養的,能有什麽用?多半和義忠親王的女兒一樣,被養廢了。”
甄惟驚訝:“義忠親王的女兒居然還在人世?”
賈政:“本來是必死無疑,我大兄托江湖人士花了點錢把她換了出來,如今在我大觀園裏念經呢。可惜佛法也沒念通,做人道理也不懂,萬事不經心。”
賈赦:“甄寶玉現在就住在他妹妹的庵堂隔壁,兄妹相見不相識。唉,這樣也好。”
甄惟笑道:“我們那位公子書也讀不進,武藝也勉強,卻老覺得自己是天下高手。”
王子騰:“我來敲打敲打他。”
南安郡王艱難地開口道:“你們說的能換郡主和郡王命的江湖人士是誰?”
賈赦道:“皇帝、天網、豪強、官吏之外,天下之望在誰?”
東平王倒吸了一口氣。
西寧郡王冷笑道:“那兩個老不死的東西,怎麽手伸那麽長?”
賈赦冷笑道:“路見不平,俠義之士自踩之。”
鎮國公是個沒立場的:“好好的和尚不念經,道士不打蘸,東跑西顛的像什麽樣子?”
賈赦與賈政同時笑道:“天下之不公難道靠君主自覺不成?”
王子騰冷笑:“皇室之貪,能往自己口袋裏裝的絕不讓與他人,若非有這兩位神仙一般的非凡人物,天下早已步明朝藩王亂世之後塵了。”
西寧郡王揶揄道:“說得好像你們王賈冰清玉潔似的。你們後宅之貪,連我也時有耳聞。怎麽不見兩位大俠來取你們賈璉王夔首級呢?”
賈赦臉立刻就黑了。賈璉其實是替王熙鳳、王夫人背黑鍋,真正收錢買命害人的其實是王家這姑姪倆。
王子騰自然知道自己妹妹和侄女不是個好東西,都不識字,偏又膽子大,什麽錢都敢拿。
賈政咳嗽一聲道:“另有一事,皇帝此次大力宣昭民間豪強出兵進擊清國,而朝庭軍隊一人一馬未出。許多豪強回來之後立刻得了敕封,成了雜牌將軍。”
甄惟終於又開口道:“我們擺攤兒收北貨,聽那些人的意思,這次感謝朝庭相助,讓他們大賺,又得了官身,不如投軍。”
賈赦冷笑道:“豪強大勢已去,唯皇室馬首是瞻矣。”
東西二(郡)王:“喏喏,你賈大將軍難道不是朝庭棟梁?還當自己豪強似的?”
甄惟:“皇室就是要挖異姓宗族的牆角!把能打的匯集起來,在清國死掉一批,回國招降一批,然後找借口消耗掉一批。天下五方,就有三方歸一。”
鎮國公道:“不止!天網被皇城司吃了,文武大臣裏麵最大的山頭王子騰完蛋了,賈家也靠邊站了,史家完全倒向皇室。”他點了點王子騰和賈赦,一臉便秘,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頭的。
賈政繼續:“豪強、宗族、黑道被狠挖牆角,皇帝隨時可以引誘他們去搶清國或者去西域消耗掉。順理成章地把縣鄉鎮村地方事務抓在手裏。再用淩三攴之流穩住朝堂動蕩,再找人關說癩頭和尚跛足道人,讓他們閉嘴放手旁觀。天下之大,五方歸一,再無抗手。”
南安郡王笑道:“存周你多慮了,天下之事,天下人共治之。皇室哪怕有三頭六臂也要豪強、官吏、江湖黑道共助的,嗬嗬。”
甄惟脖子上青筋突出,賈赦賈政對視一眼,各自低頭喝茶。
忽然有人進來向賈政送上一張紙條,賈政大驚。東西二(郡)王探過身體念道:“金瓏帥敖斯爾、達達、鄂爾多斯軍傾巢而出去救金榮,青城被非天下會蒙元聯軍占領。童隰、聞氏、候氏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