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談合作,有話直說才痛快
東路軍全軍覆沒,朝鮮方麵的援軍隨即向後金投降。鎮守沈陽的遼東經略楊鎬大人得知消息後急檄令僅剩的南路軍主將李如柏撤軍,總算沒有導致全軍覆沒的淒慘結局。可此戰我朝文武將吏死三百餘人,軍士戰死者多達四萬五六千人,可謂慘敗。
此戰調集了我朝的大部精銳,人力物力不計其數,卻落得個如此下場,皆因號令不一、兵力分散,上下相蒙、軍無鬥誌。然而此刻再總結問題已經於事無補,眼下朝廷被北方戰事搞得焦頭爛額,國庫空虛,精銳盡失,損失極其慘重,故而及其需要補充兵力和財務維持偌大王朝的正常運營。
在財物方麵,朝廷對趙家下手就是一個證明,這些往日裏飛揚跋扈的富商們哪一個背後沒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隻要朝廷想,隨便從京城挑幾家富戶處置了就能換回朝廷小半年的稅收,倒不是什麽大問題。麻煩的就在於人力方麵。
之前征兵至今不過三月,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新兵尚且不能用於戰事,老兵又人數驟減,大明的國防力量可以說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虛弱狀態。
在這樣的情況下,朝廷決定放緩腳步,暫時停止征兵,這樣做除了給百姓增加負擔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好處,朝廷對這些都心知肚明,自然也不想繼續糊塗下去,轉而將目光放在了練兵上。
經過這次戰役,朝廷發現了我朝軍隊的不少問題,首先是號令,此戰所用精銳來自福建、浙江、四川、山西等各個地方,平日裏幾乎沒有任何交集,都是被強湊到一塊兒去上戰場的,號令自然難以統一,戰鬥力大打折扣也是正常的。
另外就是士氣問題,後金軍是為了脫離大明政府的壓迫統治而奮起反擊的,戰鬥力十分驚人。在薩爾滸之戰中有不少我軍將士在見識到後金軍空前強大的戰力之後頓時喪失了信心,就像是見到了大秦帝國培育出來的全新銳士時的六國將士,首先在心理上就矮了人家一大截,更不用說什麽死戰報國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儲備力量魚龍混雜,良莠不齊,無法及時組織強有力的後援力量。想我大明帶甲百萬,隻不過出動了不到十萬精銳,若是餘下的幾十萬大軍都有比肩三大營的戰力,何愁不能力壓後金,穩定東北?這也是逼得楊鎬大人不得不放棄遼東戰場撤兵的主要原因,後繼無人,如之奈何呀?
針對種種暴露出來的問題,朝廷開始加強對一般軍隊的建設培養工作,像巡防營這種人數不過千、工作性質與其他部門重疊的衛所在不久的將來就會被取締,所屬將士皆被並到其他大營中去。鄭統領好不容易爬到了一營統領的位置,可如今眼看著自己的老巢就要沒了,他當然要想辦法另謀出路了。
若說之前巡防營與兵馬司發生衝突是因為觀念不和,那如今就是一場單純的陰謀了。鄭統領千挑萬選,盯上了五城兵馬司統領的位置。這個位置品級不高,卻權力巨大,幾乎掌控著京城所有的事務,除了皇城以外,這京城就沒有什麽地方是他們去不得、管不了的!
朱信是個老實人,明明有這麽大的權利卻不肯輕易動用,可同樣的權力放在鄭統領這種無利不起早的家夥手裏作用可就大得多了。之前因為他是一介莽夫,無緣入朝為官,雖有上下打點的本事,卻也隻能在小範圍內使用,根本換不回什麽大利。就像幕延蒼那樣的,隨便一手夫人外交就讓他坐穩了巡撫之位,這樣的本事,自然還是用在朝堂之上更為合適。
本來鄭統領也算是滿腔熱血,期待著為國盡忠,用手中的刀槍去搏一份功名的。可如今的大明軍心渙散,像他這樣的人也無用武之地,索性就暫時歇了這個念頭,轉而開始打起了入朝為官的主意。
五城兵馬司雖也歸兵部管理,可畢竟負責京中大小事務,是有機會在朝堂上露臉的。鄭統領何其精明?立刻就決定鳩占鵲巢,把朱信這個有資源卻不會用的木頭腦袋給趕下台去,由自己出任,不光可以繼續帶著巡防營的這群人馬繼續幹,還能給自己打開一條全新的升遷通道,何樂而不為呢?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隨即問道:“那依著您的意思,是想讓陸某如何幫您呢?”
鄭統領笑著說道:“陸兄隻需要幫我做兩件事,第一,慫恿朱信帶著他的親隨人馬來找我們巡防營的麻煩,不用爆發多大的衝突,隻要聲勢夠大,最好能引得滿城皆知即刻。”
“其二嘛,就是想讓公子在他出發的時候及時稟報尚書大人,最好能在真正爆發流血衝突之前趕赴現場,阻止衝突發生。能同時與兩家搭上關係,還能讓他們心甘情願聽話的,除了陸兄你,你說我還能找到誰呢?”
“額…”我裝模作樣地思慮了一番道:“可依我之見,若能真的造成流血衝突才能徹底將此事鬧大,對罷免朱信甚至將其下獄都有莫大的好處,鄭兄為何不…”
鄭統領搖搖頭道:“陸兄啊,須知隻要發生衝突,那就是要流血死人的!今日之事你也看見了,活生生的五條人命,因為一場小小的衝突就這麽沒了,若真讓兩大勢力正麵衝突,這個損失可不知道要翻多少倍哦!”說著,他還心痛地搖了搖頭。
哼,偽君子!我心中暗罵一句,接著問道:“可若是沒有發生衝突,那朱信自然可以隨便編個理由搪塞過去,便是邱大人親至也奈何他不得,鄭兄此舉,叫陸某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啊…”
鄭統領抬手在茶杯裏輕輕蘸了一下,隨即在桌上寫下了兩個字——人言。接著抬頭看著我道:“陸兄可知,我寫這二字的用意?”
我緊皺眉頭,想了想道:“鄭兄莫非是想利用人言可畏,逼著那朱信乖乖卸任?”
“哈哈哈…”鄭統領大笑起來,邊笑邊鼓掌道:“陸兄真真大才,不由得鄭某不佩服啊!不錯,正是如此。如今北境戰事吃緊,後金勢大,我朝接連戰敗,軍兵在百姓眼中已經失了些信任,沒有以往那般有地位了。”
“還有之前的趙柳兩家當街火拚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影響極其惡劣。再有年前幻月邪教在京中作亂,百姓們如今更是人心惶惶,風聲鶴唳,若真有人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公然挑釁,引發軍兵互鬥,必將成為眾矢之的,引發百姓不滿,自然也會上達天聽,這效果比起我找人向聖上稟告可要好得多了!”
“另一方麵呢,這朱信的為人我也算是了解了,平生最重名節,他們老朱家的聲譽比他一家人的性命都重要,若真的聽到了外頭的風言風語,他自然會覺得自慚形穢,請辭,也不過是遲早的事情罷了。”
我又問道:“可正如鄭兄所說,此人如此看重名聲,我一個外人,憑什麽讓他乖乖聽我的話去找貴營的麻煩啊?”
鄭統領又指了指桌上的兩個字:“當然還是靠它了。我們巡防營雖然人少式微,卻也是駐京衛所中的一支,輕易由不得旁人來查。可若是有實質性證據證明我們起了什麽壞心思,能查我們的人可就多嘍!”
“說白了吧,我就是想讓陸兄裝作不經意地在朱信麵前暴露我們這兒藏著的秘密,引著他來此查問。大明律有雲,若軍營生亂,除了兵部和直接聽命於天子的幾大營外,就隻有五城兵馬司有權過問。而且特許在辦理類似案件的時候務必要帶足人手,否則隻怕會發生意外。朱信為人到還算正直,卻也是個一根筋的家夥。有這麽大好的立功機會,即使他與我們巡防營沒有衝突,也一定會帶齊了人馬來我們這兒找麻煩的!”
“原來如此!”我不禁佩服地點了點頭,這廝果然好算計,對朱信的了解也很是透徹,抓住了此人貪慕功績的特點,將他一步步引入自己設下的陷阱裏。其用心之險惡令人發指,可其計較之清楚也著實令人欽佩。
“可是…”我話鋒一轉,對鄭統領發問道:“您就如此推心置腹地將您的計劃和盤托出,就不怕我陽奉陰違,虛與委蛇,回頭一回朱家就把您給賣嘍?”
“哈哈哈…”鄭統領再次大笑起來:“哎呀我的傻兄弟啊,實話跟你說吧,我這個人這輩子從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把什麽話都跟你說了是因為我想先讓你明白你即將加入的是一個什麽樣的計劃,看看你的反應,若不是我值得托付之人,自然就不能讓你平平安安地回到尚書府!不過目前來說嗎,嗯…還算不錯,陸兄心思沉穩,為人精明,孰輕孰重,想必看的比我還要清楚些。與你這樣的聰明人合作,我還是十分滿意的,哈哈哈…”
我也跟著笑了兩聲道:“那…方才您身邊的那位?”
鄭統領依舊眼角含笑地看著我:“哦對,還有他,方才我故意讓他離開,目的陸兄想必也都知道了,可即便如此您仍能不慌不忙地坐在這兒與我喝茶聊天,毫無懼色,顯然不擔心會被我看出破綻。不過話說回來了,我倒真有些奇怪啊,按陸兄方才的說法,這二位可都不是身份尋常之人,個個都與朝中大員有密切的關係,你就這麽放心地讓他們走了,說實話我看得心裏都緊張,生怕他們回頭會將我們的事情四處宣揚,到時候可就…”
這次換我大笑了,“哈哈”兩聲過後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大人可否告知,您終其一生所追求的究竟是什麽?”
鄭統領一愣,說道:“方才鄭某不是…”
我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鄭兄就莫要同我打這樣的馬虎眼兒了,您既然肯定了我的能力和才華,如今又何必非要遮掩呢?實不相瞞,鄭兄方才說我日後必能封侯拜將,可我倒覺得,這些事兒還是鄭兄您來做得比較妥當。說白了吧,您心裏想的是什麽我不清楚,可您到頭來要的是什麽我或許還能猜到一二。”
鄭統領單手支著下巴玩味地笑道:“那依陸兄之間,鄭某人辛苦至今,為的究竟是什麽呢?”
我也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杯子道:“這世上之人的追求多有不同,可一旦穿上了官服,坐上了高位,那目的就大抵都相同了,無非就是權利二字,陸某說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