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亡妻
第427章 亡妻
「你去就好,我不要緊,你不必在這一直守著」
柏湘茹拉了拉自己的面紗,眉眼裡滿是善意。
福進憨憨笑了幾聲,終究禁不住勸,把帳結完就離開了。
柏湘茹嚇得臉色慘白,跌跌撞撞下了醫館的榻,逃也似的離開。
半年前,有次和老闆娘說笑時,對方突然說漏了嘴,說最近有好些人來打聽她的底細。
當時柏湘茹就嚇得不行,幾乎立刻猜到就是宋承佑。
可是……她這樣的身份,如何與他相見?
他們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哪怕遇見了相認了又能如何?
何況,她沒有勇氣重新站在他身邊。
考慮了半年,柏湘茹還是放棄了。
現在這樣的日子挺好,她有身份,可以做工養活自己,每日與綉娘們打交道。
大家說說笑笑,日子過得平淡而充實,老闆娘也是爽朗之人,厚待工人,從不剋扣工銀。
柏湘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深思熟慮之後,柏湘茹決定,做完宋小姐身上的幾身衣裳,就絕了與宋府的往來。
四月,精緻華美的衣裳順利交付。
那天天氣晴好,柏湘茹再一次踏足傾素苑,遠遠看見宋紫嫣等在那裡。
小姑娘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豐潤了一些,臉色也紅潤起來,尤其是眼神,頗有小姑娘的靈動與明亮。
那天她拿著新衣裳試了許久,每一件都很喜歡,整個人都興緻勃勃的,臨走還給了柏湘茹許多賞錢。
柏湘茹淺淺笑著道謝,然後起身離開。
這一次宋承佑沒再出現。
立在宋府偌大的門苑之前,柏湘茹細細打量這道門,眼眶突然微微泛紅。
「以後,我不會再來了」
那天之後,柏湘茹就告訴老闆娘,以後哪家的單子都可以,唯有宋府的單子,她不再接。
老闆娘有些納悶,問她為什麼?
柏湘茹淺淺回答:「唉,那小姑娘……太弱了,倒像我……我見了她就傷心,請夫人見諒」
柏湘茹的身世大家並不清楚,只知道是舉人家裡出身,嫁給了一個秀才,後來夫君死了守了寡才出來做工的。
總之是好人家的女兒,同樣也是苦命人。
或許她還有過兒女,或許她有什麼傷心事不願提起,總之,老闆娘不敢再多問。
「好了好了,以後你別再去就是了」
「不過……唉,宋家那小姐的確可憐,整日病病歪歪的,這女孩兒啊,還是得有個母親教養才是」
老闆娘趕緊轉移話題,其餘綉娘們也紛紛應和,總算略過一件傷心事。
……
時光如流水,順順利利來到六月盛夏,再到八月。
宋家果然沒再來找她,柏湘茹的日子越來越平靜。
八月十二黃道吉日,宜嫁娶。
這日是怡安出嫁的日子,滿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她幾乎毫不費力就打聽到了這麼個重要的消息。
她怎麼可能不去看呢?全城的百姓都去是不是?
她裹著面紗,穿著最普通的平民服侍,成為了圍觀百姓中千千萬萬的一員。
看到安兒順利出嫁,看到新郎官器宇軒昂,看到她們夫婦十里紅妝萬人空巷。
柏湘茹站在人群里哭了起來。
她本就殫精竭慮,這麼一緊繃一放鬆,就險些暈了過去。
幸好……面紗沒掉,沒人發現。
當晚躺在床上,柏湘茹心口還是撲通通亂跳,后又慶幸。
「幸好沒認出來」
「幸好我離開了」
……
安國公府張燈結綵,熱鬧從白天持續到晚上。
新婚的夫婦一人入了洞房,一人在前院大宴賓客。
大婚俗稱小登科,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每個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哪個人不是這麼過來的?
何況,安國公又是京中重要的勛貴世家。
大宴到亥時結束,接下來新郎官就要去洞房見新娘,他們即將開啟新的人生。
而賓客們也歡歡喜喜,捧著裝滿食物的肚子心滿意足離去。
宋承佑搖搖晃晃起身,立在月色里,眼含熱淚。
「哈哈……哈哈哈!」
「真好,真好啊,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他們有他們的十里紅妝,可是我的素素在哪兒?」
「我再也見不到她了,我再也不能和她下棋,和她月下賞月,和她鬥嘴,和她寫信」
「不能,都不能……哈哈哈……」
「大人您喝醉了,小的扶您離開」
福進福來兩個小廝一左一右,攙著自家老爺匆匆離開,坐上回府的馬車。
……
宋承佑宿醉在書房
夢裡,他又夢見回到了當年,回到了素素跟他說自己要去京城選秀的那天。
「等我落選,回來我就嫁給你,爹爹已經同意了」
十幾歲的少女羞得滿臉通紅,將兩條綉著鴛鴦蝴蝶的帕子舉到他面前。
「喏,這是信物,你可千萬要等我回來,不許偷偷看別家的姑娘,不許不等我,更不許娶別人」
宋承佑只覺得胸口都揉碎了,撕扯一樣疼,他想開口叫她不要走,可怎麼努力都開不了口。
只能眼睜睜看著花蝴蝶一樣的女孩子,被風吹走。
後來,她再也沒回來。
消息從京城傳來,她入選了,再也不能回來了。
白家也隱隱約約上門說過:婚約作廢,各家婚嫁再不相干。
都是無奈之舉,誰也不好說什麼,何況又沒有真的下定。
宋家也只得接受這個事實,開始為宋承佑重新說親事。
後來,他們看中了殷氏。
父母告訴他,這個女孩子雖然沒什麼才學,但性情敦厚善良,體健貌端,孝順長輩,兩家又是門當戶對。
再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姻親了。
所以就這樣吧,宋承佑認命了,他娶!
再後來的事,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殷氏確實賢惠,進門后先後替他生了兩兒一女,她打理家事、孝順公婆、相夫教子,樣樣都挑不出毛病。
唯一不同的是,她永遠接不上他口中念出來的詩、叫不上他畫筆的名字、更看不懂他的棋譜。
漸漸的,他也就不怎麼說話,變得沉默寡言。
殷氏一屍兩命之後,他是傷心得幾乎撕心裂肺,可內心深處邪惡的一面里,他居然有一絲絲慶幸。
慶幸自己終於不用和不愛的人煎熬一輩子。
多可笑啊,他居然慶幸亡妻的離去,簡直是魔鬼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