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風雪如刀

  吳衝這次出征並沒有像上次劉濤那樣正式隆重。


  這一日也飄落下了紛紛鵝毛大雪，臨安城銀裝素裹，一夜之間滿城梨花等風來。


  早早的，韓邊關身穿武官大紅二品官服前來永年巷迎接吳衝。韓邊關這身官服也極為有意思，平時早朝時韓邊關雖說也是二品官服，可卻是文官的錦雞補子，每逢關乎邊境戰事之時，韓邊關就把這身上繡獵豹的二品武將官服穿上。整個朝堂也就韓邊關一人這般特殊。


  大雪從半夜就開始緩緩飄落，到此時越來越大，竟有鋪天蓋地之勢，一點不見要聽歇的跡象。


  韓邊關也並不是空手前來。身後也跟了兩個禦林軍甲士，扛著一柄青龍長刀。


  “吳大哥，這把刀是皇帝陛下早早便派人給我送來的，名為關月，借我之手贈與你戰場殺敵！”


  身披莊重皂色戰甲的吳衝把頭盔夾在腋下，接過“關月”眯眼打量一番，隨即對著地麵一個飛旋，卷起千堆雪。


  吳衝滿意一笑，戴上頭盔提刀在手，“可以可以，陛下還是有那麽一點貼心的，哈哈哈。”


  韓邊關雙手揣袖，提了提剛才被吳衝揮刀時卷到腳邊雪堆道：“吳大哥，事不宜遲，早點去大古台點兵走吧。”


  吳衝抖了抖身後披風翻身上馬，“孟君，天冷，就別和瑤兒送了，來年開春我再回來。”


  楊孟君好像是覺得有些微冷，輕輕緊了緊狐裘，“嗯，去吧吳大哥，你要是這次真能建功立業，說不得明年你回來的時候我還能喝一杯你喝瑤姐姐的喜酒呢。”


  吳衝爽朗一笑，“哈哈，這話中聽，哥哥我看行。那就等著吧！”


  吳衝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心裏還是輕歎一聲，眯眼望向風雪中的那扇小窗。


  “走啦，駕！”收回視線，吳衝打聲招呼頭也不回的和韓邊關消失在茫茫雪海之內。


  楊孟君看著地麵上一行馬蹄印怔怔出神。


  “他……走了？”一個委婉的嗓音不知何時在少年身後傳來，同時也打斷了少年的思緒。


  楊孟君知道來人是誰，輕輕“嗯”了一聲。


  “瑤姐姐，你舍得麽？”


  “他是去殺敵報國的，我懂。每次他在家裏聽起韓尚書說邊境戰事臉上都會有一種隱隱的期待之情，我明白這才是他向往的生活，而不是每日在臨安飲酒作樂守著你我。”


  楊孟君風雪染白頭。輕輕的替吳衝把方瑤發端一朵俏皮的梨花彈落，“瑤姐姐，如果吳大哥真的立下大功，待他回來時你會嫁給他麽？”


  方瑤臉蛋醇紅，白嫩的肌膚好似耐不住這數九寒天一般。“隻要他敢提，我就敢嫁。就怕他隻是在心裏想想而不去說。”


  楊孟君抖了抖狐裘，抖落一身霜雪在地。少年孩子氣的附在方瑤耳邊道：“瑤姐姐，吳大哥之前給我說。要是你倆以後有孩子了，讓他認我做義父，你看這事成不？”


  方瑤呆了呆，那抹醇紅蔓延至耳邊，“哼，八字還沒一撇就先想孩子了。這混蛋.……走也不跟我告別.……嗚嗚。”說著，方瑤緩緩蹲在地上，螓首深深的埋在膝間。


  吳衝對方瑤的心思從來都不曾掩飾，非常的磊落。而也不糾纏，我喜歡你是我的事兒，你喜不喜歡我我不管。而方瑤雖說有著典型唐人的豪邁氣概，但在兒女情長這方麵又和江南女子一般委婉含蓄。


  平時吳衝也沒個正行，渾話說不停。最開始的時候方瑤也非常厭煩，但時間久了也就喜歡了，哪天要是不聽這個大咧咧的嗓音嘮叨兩句就不舒服。


  而三人從初夏來臨安到現在，大半年也過去了。吳衝楊孟君兩人除了一些正式場合穿的衣物之外，其餘的都是方瑤一針一線為兩人量身縫製的。就連吳衝今日出征奔赴邊境時穿的那雙棉鞋也是方瑤前些日子做出來的。


  楊孟君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女子在他麵前哭泣，還是他在意的女子。


  少年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隻能解下身後披風蓋在這個比他還大好幾歲的女子身上。


  楊孟君留下方瑤一個人在風雪中低泣，轉身回到院中牽出夜白玉。


  楊孟君再次走到女子身邊，蹲下身子淺笑道：“瑤姐姐，咱們該去國子監了，筠涵姐姐沒準已經在等你了。”


  方瑤隨意的抓了一把雪蓋在臉上揉了揉，隨即重新把披風還給楊孟君，“孟君你等下，我去梳梳頭。”


  楊孟君係好披風笑著點了點頭。


  少年穩坐在白雪背上，將方瑤攬在懷中，就像當日和洛清怡一起去西湖的場景一樣。


  今日的臨安城格外的寂靜，不聞挑夫賣擔聲，隻聽朔風急悲怯。也不完全是不見一個行人，路旁也有三三兩兩的賣炭翁頂著寒風在雪中抖擻著身體靜等來客。


  公侯府家仆的臉色如這天氣一般寒冷，十文錢一斤的火炭最後七文錢買走，離去時才滿麵不舍的丟下銅板，好似打賞一樣。也不知道是給府裏老爺省錢還是給自己省錢。


  楊孟君皺眉看著這副場景，在方瑤耳邊低聲道：“瑤姐姐，咱們稍微等一下。”


  楊孟君策馬行至一位須發皆白，衣不蔽體的賣炭翁之前停下。


  “老伯，這碳怎麽賣？”


  “回公子的話，十……不不，八文錢一斤。”


  楊孟君又笑道：“老伯一天能做多少斤這碳？”


  “唉，一天也就燒兩三斤吧，入了冬後就更難了，這些還是深秋時特意屯下來的。”


  少年輕聲哦了一句，瞄了瞄老漢黑瘦的老臉，“老伯，你這一車我都要了，按十文錢來。不過我不能親自帶回去，就勞煩老伯幫我走一趟了，幫我拉到永南巷裏麵那家永南包子鋪裏，告訴那家老板娘說是一個姓楊的公子所買就行。”


  老漢張嘴呆了呆，吃了一大口寒風。“咳咳.……公子你沒拿老漢尋開心？”


  楊孟君有些好笑的遞過五兩銀子，“老伯，這大雪封路的也不好走，多的錢就當你辛苦費了，麻煩老伯了。”


  楊孟君輕笑著調轉馬頭，雙腿輕夾馬腹，夜白玉也小跑著向皇城而去。


  “孟君，咱家裏前段時間洛大人不是送來一個火爐嘛，還買這粗碳幹嘛？”


  楊孟君輕歎一聲，“沒事，偶爾用粗碳取暖也可以的，都是唐人。”


  方瑤瞬間明白了少年意思，“都是唐人”這句話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聽楊孟君從口中說出。


  女子轉頭看了那個皺紋都笑的累在一起的賣炭翁，雖然還沒用上那些粗碳，可心裏卻十分的暖和。


  風雪太大，楊孟君也不敢讓白雪跑的太快，可就算如此，淩冽的寒風刮在臉上也是陣陣刺痛。


  此時的吳衝也點完了三萬甲士，一騎當千的親自扛著大纛走在前麵。


  出了臨安城，吳衝回頭望了一眼風雪簾幕後的意中人。心裏暗道：“瑤兒，等我回來……”


  回首遙望雪漫天，徒留肝膽兩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