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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草木皆兵

  是夜,萬物寂靜,隻有一抹秋風帶起天地樂章。


  風林城之所以叫風林城,城如其名。俗話說樹大招風,而風林城就處於一大片密林之中,一年四季風起不止,也算是荊州本地一大奇觀。


  還和平時一樣,城牆之上守城的齊軍耐不住秋風蕭瑟,抱著懷中戰戟不停的打著哈欠,昏昏欲睡。


  奔騰呼嘯聲驚醒了城關之上所有甲士,接著便是一陣撲麵的狂風吹來,帶起城上旌旗嗚咽不止。


  城上火把忽明忽暗,不大的火苗隨風搖曳,好像下一瞬就要熄滅一樣。一位守城甲士打了個激靈,罵咧咧的嘀咕兩句,緊了緊戰甲。旋即幹脆往地上一座,靠著城頭垛直接酣睡起來。


  有了開頭的,城牆上數百個守城甲士你看我看你,也有模有樣坐下休息。這鬼天氣,要是能有敵軍來襲還真見鬼了!


  狂風雖過,可那奔騰聲卻是越來越大,一個老伍長凝神盯著遠處樹葉琢磨了起來,“風聲這麽大,可為何這樹葉不怎麽動啊?”


  老伍長心裏沒由來的忐忑起來,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焦慮感。胡亂的擺了擺頭,本想把那份焦慮擺出去,可越是如此心裏就越喘不過氣來。


  老伍長從軍一二十年,雖說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摸爬打滾這麽多年也僅僅混到伍長這個階位,官位雖低,卻從來沒有受過什麽重傷,靠的就是這種打娘胎裏帶出來的敏銳嗅覺。


  老伍長越想越不對勁,也睡不著了,幹脆拄著戰戟站起身子往城外看去。


  遠處竟有一道明滅不定的火光?老組長揉了揉眼睛,“兩道?”


  “難不成是星星?還是我老眼昏花了?”伍長不確定的嘀咕一聲。


  出現在視野盡頭的那道光點,竟然在短短數個呼吸間便連成了一線,就好像一片起伏不定的螢火蟲般。而那奔騰呼嘯聲也是從那個方向傳來,越來越振聾發聵!

  老伍長心裏一咯噔,瞪著眼睛急促呼吸兩口,“不好!”


  “敵襲!敵襲!都快起來!”


  猛的聽到那熟悉的嗓音撕心裂肺的喊聲,一些本已經睡著的甲士也搖頭晃腦的坐起身子,連忙往城外望去。


  老伍長平定一下心神,喊道:“一隊去點烽火!二隊通知城內守軍!三隊立馬從西門出去求援,四隊組織防禦。快!”


  那一片“螢火蟲”終於到了眼前,奔騰聲也停了下來,數萬唐軍挺著冰冷的唐刀蓄勢待發!


  王曉“智”不及同為戎敵軍萬夫長的江雲,“勇”亦不如秦奮,但王曉卻是各有所長,也算是難得之將。


  高舉手中唐刀,王曉回首掃視一眼數萬戎敵軍兒郎,“架雲梯,速速破城!”


  就在唐軍開始攻城後一兩個時辰左右,西邊同樣在齊國治下的博陵城中也打開了城門,一萬齊軍蜂蛹而出,風馳電掣般的直往東而去。


  幾乎同時,北方齊軍左軍大營也接到了求援,左軍校尉權衡再三,一邊派人給封邪送信,一邊召集兩萬甲士快馬加鞭的往風林城而去。


  經過這段時間的交戰,左軍校尉也算看出來了,不管是蜀軍還是唐軍,在趙星河吳衝這兩根“定海神針”不在的情況下,根本不敢與咱們正麵相抗嘛,說不定待自己趕過去的時候唐軍也想蜀軍那樣退了呢。


  埋伏在博陵城外的淩懷瞳孔猛的一縮,“趙大人難不成有未卜先知的本領?”


  半個時辰過去了,淩懷環望四周,心一橫,“全軍隨我出擊!拿下博陵城!”


  就在齊軍左軍校尉親率兩萬輕騎路過渡雲山穀的時候,早已等候多時的馬起眼眸一亮,緩緩抬起右手,待齊軍全軍進入穀內,老將猛的一按,“舉火!放箭!”


  這一聲吼,在空蕩蕩的山穀內回響不絕,左軍校尉也被嚇了一哆嗦。隨即,西側山壁密密麻麻的出現了數萬挽弓以待的蜀軍,箭矢如綿綿細雨般鋪天蓋地的往穀內激射而來,相隨的還有一塊塊大石圓木。


  “中伏了!”這便是左軍校尉第一個念頭。


  隨即,左軍校尉沒由來的想到當初趙星河埋伏吳衝那一戰,不正和此時相似麽?圍點打援。


  既然敵軍出現在了這裏,那邊說明圍攻風林城的大軍隻是幌子罷了。想到這裏,左軍校尉吼道:“繼續東進,往東突圍到烏鴉林就行!”


  馬起豈會那麽容易就讓他走?雖說孔昭有言在先隻要居高臨下伏擊便可,不必與之短兵相接。但老將軍打了一輩子仗,在敵軍中伏的情況下如何把戰果最大化豈能不懂?


  連番指令下來,蜀軍兩萬甲士也由山腰到了山腳,一直用弓箭射住對麵陣腳,再加上左軍校尉下令由東出渡雲穀,麾下士兵更是無心戀戰,再次留下了數千具屍體。


  倉惶遁出渡雲山穀,左軍校尉喘著粗氣道:“還有多少弟兄?”


  “還有一萬二可戰之兵!”


  左軍校尉眼中很辣一閃而過,“隨我繼續奔襲,隻要到烏鴉林便好!這筆賬遲早得算算!”


  且說徐瑾辰,摸著地形地勢好不容易到了烏鴉林,剛準備下令安營紮寨,一名哨騎就飛馬來報,“報!西邊二十裏有萬餘敵軍,打著齊軍左騎軍的旗號,正飛速來此!”


  徐瑾辰心裏一突,暗道:“被發現了?那也不應該隻派一萬人來啊?”


  隨後,徐瑾辰勒住戰馬,“鏘”的一聲破軍出鞘,“布陣!準備迎敵!”


  風聲嗚咽,好似一曲悲壯琴音。


  聽著越來越清楚的馬蹄聲,徐瑾辰策馬在陣前,眯眼盯著夜幕。


  看著已經在望的烏鴉林,左軍校尉心裏冷哼一聲,再次提了提馬速。


  近了,左軍校尉定睛一瞧前方,連忙停下戰馬,頓覺得脊背發涼。


  “他娘的……徐字大旗?破西軍?”


  在左軍校尉看到徐瑾辰的時候,徐瑾辰也發現了來人,對麵旌旗東倒西歪,陣型也頗為雜亂,明顯不像有備而來。


  既然狹路相逢,那就隻能勇者勝了!

  不待左軍校尉發布軍令,徐瑾辰率先喊道:“殺!”


  兩萬以逸待勞的破西軍,對陣一萬兩千丟盔棄甲的齊軍左騎軍!

  而風林城上,那名老伍長也身中了一箭。老伍長頹然的靠著城垛坐下,出氣多進氣少的喘著粗氣。


  老伍長吃力的從懷中摸出一頂已經破敗不堪,但洗的幹幹淨淨的裘帽。咳了一口血,老伍長目光雖然渙散,卻充滿了懷念之色。


  “不能回去看你們了……”


  看著裘帽,老伍長頓時想到了自己當初年輕時離家從軍的那一天。


  長的不算漂亮,但也不醜的媳婦推推掖掖的把這頂裘帽塞進自己懷裏,和風細雨道:“天冷了就戴著,不丟人!家裏有我在就別操心了,隻要你有空往家裏寄兩封信就行。”


  凝望著故意裝出一副不在意的媳婦,自己壯誌滿滿道:“嘿,等我哪天功成名就了再回來,到時候帶你和兒子,還有爹娘咱們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去!”


  媳婦歎氣道:“我不求別的,隻要你能安安穩穩的活著就行,一定要趕上孩子的及冠禮。”


  自己目光一轉,低頭看著雖然隻有九歲,但已經能朗朗上口道:“大丈夫既生於天地,當戍守邊關,馬革裹屍還!”的孩子。會心一笑,揉了揉兒子黑發,“虎子,爹走啦,以後不許惹你娘生氣!要不然老子我拚著挨軍杖也要回來揍你!”


  雖然兒子這些大道理自己一句都聽不懂,可聽著卻由衷的舒坦。


  兒子嘿嘿笑道:“不惹不惹,我可是大男子漢!兄孝廉,弟孝恭,我還想抱個弟弟呢。”


  一旁媳婦頓時麵色酡紅,拽了拽兒子小辮,不舍道:“快走吧!一會兒跟不上了。”


  想到這裏,老伍長欣慰一笑,呢喃道:“兒子,爹對不起你啊,沒能趕上你及冠禮。”


  “嘿,什麽狗屁馬革裹屍還?咒老子呢?得了,這次再也揍不了你臭小子的屁股蛋子了。”


  咧嘴一笑,老伍長一把拔出插在胸口的箭矢,把那頂一文不值的破敗裘帽緊緊的抱著,也緩緩閉上了眼睛。


  十年來,同樣的場景幾乎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上演。


  每次戰報傳開,幾家歡喜幾家愁?哪怕荊州三戰,吳衝趙星河兩人默契聯手屠滅齊國二十萬甲士,可自身一點戰損沒有?

  戰報傳到朝堂上,舉火同慶。可有誰在意那些家中兒郎戰死關外的孤兒寡母?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亡國恨”改為“離人愁”,“後庭花”改為“歸鄉吟”才對!

  後世記載的大唐戰國時代,無生離,唯死別。


  風林城不出意外的被唐軍拿下,也徒留下了萬餘屍體,不知有多少是唐軍,多少齊軍。


  馬起在伏擊了一陣齊軍左騎軍後立馬撤回至臥蛇口,張開布袋等著博陵城一萬援軍。


  淩懷在不費一兵一卒的拿下博陵城後,心裏仍有些餘悸,這也太簡單了吧?孔大人當真料事如神?

  不容多想,淩懷抽出一萬騎兵再次出城東行,直奔臥蛇口。待淩懷到時,馬起已經跟那一萬齊軍交戰開來。


  淩懷再次感歎一聲,擎起長槍立馬加入戰場!前有虎,後有狼,共計三萬蜀軍夾攻一萬齊軍,齊軍豈能不敗?


  烏鴉林,破西軍雖是步甲居多,但對陣一萬騎兵卻絲毫不懼!


  兩軍鏖戰時間並不太長,半個時辰左右,齊軍仗著戰馬優勢終於突圍開來,左軍校尉再無之前的意氣風發,灰頭土臉的全速往北奔襲。


  到了安全地帶,左軍校尉重重咳湊幾聲,“咱們.……還有多少人?”


  偏將麵容苦澀道:“還有四五千……其餘的全死在了烏鴉林。”


  左軍校尉眉頭一橫,剛想撂下幾句狠話。一身狂風吹過,風聲呼嘯。


  身後甲士一個激靈,提心吊膽喊道:“快跑啊!唐軍追來了。”


  左軍校尉連忙咽了口唾沫,再次策馬狂奔。


  走遠了,才知道剛才真的隻是一陣風聲,並無半個唐軍甲士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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