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君不見
夜幕初上之際，兩人終於再一片高坡處發現了一束寥寥燈火，吳衝指道：“前方便有戶人家，走吧。”
近了兩人才看清楚這戶人家，兩三棟茅屋，一方不大不小的院子，種著些許青菜，院內楊槐樹上拄著幾隻家禽，端的是一片祥和。
而那燈火正是從為中一個茅屋中透出。
兩人翻身下馬，吳衝遲疑的揉著一身戰甲，“我這身裝扮不會嚇到人家吧？”
“不會，要是你穿便裝才嚇人呢。”
吳衝牛眼一瞪。
徐瑾辰連忙解釋道：“你想啊，你生的五大三粗，從外表看起來本就是凶神惡煞的那一種，又長期征戰沙場，自有股殺氣彌漫。這大晚上的來了你這麽一個客人，你說人家害怕不害怕？穿戰甲就不同了，怎麽說也是大唐軍人不是？一身煞氣轉眼就成一身正氣。”
吳衝這才做罷，嘀咕道：“不會一次把話說完嘛。”
徐瑾辰輕笑一聲，牽馬走過去，“我來敲門吧。”
穿過院子，徐瑾辰敲了敲房門，裏麵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誰啊？”
徐瑾辰朗聲道：“邊境將士，此次回臨安省親，不料天色已晚，特來此叨擾一番。”
屋內寂靜了一會兒，隨即房門打開一道縫。隻見一個滿臉皺紋，一身粗布衣衫，身形佝僂的老丈出現在兩人眼前。
徐瑾辰和善一笑，抱拳道：“見過老丈。”
老頭倚著房門，詫異道：“你們是？”
徐瑾辰連忙解釋道：“晚輩徐三，後麵這位是袍澤吳二水。我倆剛從荊州戰場上歸來，欲回臨安探親。隻是一路山遙水長，又恰逢天色已晚，隻得找戶人家歇歇腳。”
老頭仍有些擔心，看了眼後麵盡力擺出一副和藹笑臉的吳衝，咽了口唾沫道：“你倆是唐軍還是齊軍……”
徐瑾辰笑道：“都是唐軍。後輩是襄中侯徐瑾辰徐將軍麾下士兵，這位是吳衝大將軍麾下。”
老頭這才長出口氣，放下心中大石，讓開房門道：“快請快請。”
徐瑾辰回頭和吳衝對望一眼，再次對著老頭行一禮，旋即才踏入屋中。
茅草屋內著實簡陋，兩盞昏黃油燈，三四張木椅，一方圓桌，中堂上掛著一副上清真武大帝畫像，右側臥房前有一張看起來灰灰舊舊的簾子。
說是家徒四壁也毫不為過。
老頭手忙腳亂的收拾座椅，請兩人坐下。兩人也不講究，徐瑾辰攏了攏一身錦袍，笑著落坐。
借著燈火，吳衝問道：“老丈，家中隻有你一人麽？”
老頭小心翼翼的偷瞄了眼吳衝，撇了撇臥房，“還有個老伴兒，不過身體不太好，早早就睡下了。”
吳衝哦了一聲，“沒有兒女？”
老頭嗬嗬笑道：“有呢，還是兒女雙全！大女兒前些年嫁到城裏了，日子過的還不錯，隻是甚少回來看看。小兒子去年也參軍啦，跟你們還是袍澤呢，也是在吳大將軍手下當兵！”
說起自家兒子，老頭頓生一股豪邁，頗為的自豪。
吳衝眉頭一挑，說道：“原來如此，看來在下也是遇到自家人了。小子我也正是吳大將軍麾下的。”
老頭嘿嘿一笑，“要不然我也不會讓你倆進來。”
吳衝揉了揉鼻子，神情有些尷尬。
老頭善解人意道：“這位公子說你們也敢了一天路，想必也沒吃什麽吧？”
吳衝揉了揉空蕩蕩的肚子，坦然道：“歸鄉心切，走時也忘記帶著幹糧了。”
老頭扶著椅子站起身來，“家中還有些粗餅土酒，兩位要是不嫌棄就湊合著吃些吧？都到了自己家了，就別客氣。”
吳衝也不矯作，撓頭道：“那麻煩老丈了。”
餅隻是尋常粗餅，一向錦衣玉食的兩人吃的卻極為舒暢。
喝了口辛辣土酒，吳衝不由道：“老丈，看你這身子骨也不是太好嘛，平時少喝些酒。”
老頭幹笑一聲，“不喝不喝。說實話啊，這酒是給我家小子準備的，每每給家裏寫信，都說吳大將軍如何善飲，如何厲害。還說大將軍之所以能連連打勝仗，都是喝酒喝出來的。所以才特地叮囑我在家裏也釀一些，等他回來了也喝兩口。”
吳衝失笑道：“吳大將軍善飲酒不假，可這勝仗還真不是喝酒喝出來的。”
老頭不明白這番話的意思，也不去想。
“咱們這位大將軍著實厲害！就連我這鄉野老叟都聽過西蜀趙星河的威名，可咱大將軍楞是打的趙星河連一點便宜都占不到。還有封邪，我家小子有次寫信說，吳大將軍在山茶城一把大火燒死了齊國數十萬甲士，當時給我讀信的那個老夫子更是一臉震驚.……我這院子裏養了七八隻雞，也不過稀稀鬆鬆的立滿了樹梢，數十萬是多少老頭我著實猜不出來，估摸著也有一院子雞那麽多？”
吳衝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不多不多，應該能從這裏一直到遠處山崗那麽大一片。”
老頭驚了驚，“乖乖.……”
吳衝再次喝了口酒，“你家小子還給您說過些什麽，都說來聽聽。”
老頭抬了抬眼皮，對眼前這個漢子頓生好感，平常自己向別人嘮嗑這些的時候，誰不是一臉不耐煩的表情？
老頭清了清嗓子，說道：“多了去了！我家小子雖說沒什麽官位，也不是什麽將軍，可也從囚龍關一直打到江陵城的！每每來信啊，說那吳大將軍萬騎卷廣陵，九嶷山上定桂陽。星夜救囚龍，鐵背山穀一戰重傷趙星河……還有離咱家不遠的天涯回廊星羅棋布，數萬鐵騎灰飛煙滅，徐侯爺更是臨陣斬了什麽宇文公子哥。”
說到這裏，老頭精神抖擻，拎起酒壺豪飲一口，一二十年沒挨過酒的嗓子頓時一陣火燒。老頭幹咳兩聲，但神色卻是極為痛快。
後世記載的大唐戰國開端之戰，十戰荊襄，戰戰可載入兵書，以供後人學習！更是可歌可泣，蕩氣回腸！
君不見，廣陵原大纛初現，赤血浸荒原？
君不見，鐵背山知己鏖戰，星河隱星空？
君不見，齊軍營地火紛亂，廣陵不夜天？
君不見，包子原北鬥終現，震蒼生迷亂？
君不見，山茶城日月同輝，三軍盡愁顏？
君不見，渡雲山陰謀陽謀，草木驚春秋？
君不見，臥蛇穀星河屠龍，天下名將傳？
君不見，長江之水天上來，濁浪向東流？
君不見，枯林流螢散野火，狼煙漫雲天？
也不見！趙星河白袍驚世，一戰定乾坤！
也不見！孔昭落子荊襄，獨唱空城，彈指退萬軍！
也不見！東方玄機素雪烹茶，繡口一吐，便是半個荊襄！
也不見！吳衝百戰原野，威名天下，飛將取雄關！
也不見！徐瑾辰仗劍策馬，一劍斬蒼穹，一劍斷天涯，明月泣悲歌！
也不見！王熠寧胸懷天下，槍挑豪雄，策馬江夏，臥牛坡上震星河！
也不見！左良玉年少不讓老卒，五萬黑甲劍劍封喉！
也不見！封邪氣吞山河，百萬雄師下江南，劍指天下，氣衝鬥牛！
也不見！秦敬山長槍驚世，笑看外邦歸自亂！
獨不見！大唐參差百萬戶，多少鐵衣卷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