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半盞流年清歡
今日也是楊孟君昏迷的第三日!
三天前那一場遭遇戰過後,楊孟君便一直昏迷不醒,索幸天公垂憐,不忍他們兩人做那孤魂野鬼,在那條不遠處,舞傾城竟然發現一處隱蔽山洞,也就成了他們兩人暫時安身之地。
在那兩個蠻兵身上,舞傾城也搜出了些幹糧,還有一個火折子,而這方山洞頂處卻是又個方圓數丈的露天大洞,每逢寂寥幽靜的夜晚,偶爾還能仰望漫天星河。也就是在這種時候,舞傾城看著皎潔明月,再看看月色下安詳的楊孟君,倒也覺得沒有那般苦,最少死的時候還有他陪著。
用一張麻布仔細擦著楊孟君的身體,隻是忽略了“要害處”。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左腳處的血骨淋漓盡致但舞傾城還是緊緊咬著嘴唇,一雙秀眉緊鎖,黯然無語。
小心翼翼的替他擦幹淨傷口上的黑紅血汙,舞傾城唉聲歎氣道:“如果你先我一步而去,我必緊緊相隨!”
做完這些,舞傾城虛弱的癱坐在地上,死死咬著嘴唇,這次卻不是黯然,而是倔強……
喘息了好一會兒,她拿起水壺喝了一口,而後略一猶豫,還是付下身子唇對唇渡到楊孟君口中。
她嬌顏上頓時升起一抹燦爛紅霞,明明水已經被楊孟君咽了下去,而她還是不願起身,趴在楊孟君身上靜靜感受著他的心跳。
連續這般渡了四五口水,舞傾城一張人比花嬌的臉上紅的都能滴出水來,她再怎麽外形放蕩,舉止輕佻,可畢竟還是一個待字閨中的黃花大閨女啊!而她的那種“豪邁”氣概裝出來的成分還居多,其本性也並非世人所看到的那般。
隨即濃濃的擔憂再次爬上眉頭,連日的昏迷,雖然有水,但一口幹糧也沒吃,而且腳上的傷哪怕自己再怎麽精心照料,不僅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越發眼中。
盯著楊孟君蒼白無人色的臉龐看了看,視線一轉,一旁紅漓依舊冒著滲人寒光.……
如果他的傷勢繼續惡化,為了給他續命,舞傾城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砍掉他的左腳!
雖然羊胡子的毒仍然沒有解掉,但十多日以來,身子倒也恢複了一丁點力氣,但照這個勢頭恢複下去,估計還不待毒解,自己兩人就要先一步相逢奈何橋了。
舞傾城一頭柔順的青絲盡數披散開來,如一朵盛開的雪蓮,外衫也在前些時候連日突圍中丟掉,隻留下一襲襦裙罩身,所幸的是這貼身襦裙依舊完好,這也讓舞傾城重重出一口氣。而楊孟君更是淒慘,那襲風雅不輸趙星河雪白長袍的素衣青衿早就不知所蹤,也隻剩下一件破破爛爛的玄色內襯而已。
十一月的天,江南內地可能已經下了第一場初雪,頑皮的孩童定然開懷之至,在自家小院裏堆起一個比自己都高的雪人,家中長輩在一旁笑嗬嗬勸道:“慢點,小心地滑。”
天南一年四季如春,但也不是真的就不冷,天頂之下,舞傾城抱著膝蓋坐在楊孟君身旁,仰望漫天愁雲,自語道:“你曾說江南的雪景最是迷人。最風雅的莫過於‘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最令人向往的便是‘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對了,你還曾說吳衝‘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真想能有機會和你一起去江南看一看,看一看那西湖煙雨,蒙蒙白霧籠江頭,看一看臨安城煙花盛景不夜天,看一看盛世大唐人間夢華,最想和你一起笑看人世間……”
說到這裏,舞傾城把頭顱深深埋在雙腿之間,呢喃道:“現在我們隻能相伴奈何橋,共走黃泉路了。”
“嗬,不過我也滿足啦,最少沒有輸給洛清怡太多。她帶你遊曆人世繁華,我陪你走過最後生涯。”
突然,舞傾城緊緊蹙眉,捂著心口重重喘息幾聲,表情極為痛苦。
捂著毫無血色的嘴唇急促咳嗽一陣,舞傾城攤開手掌,一抹鮮紅血跡赫然出現在手心,還夾雜著一些微不可見的黑色斑點。
有件事舞傾城一直沒有告訴楊孟君,“羊胡子”這種毒,雖然不會讓人致死,但長期得不到解藥的話,身體便會因為虛弱而產生一係列反映,最後餘毒爆發,一朝斃命!
七味解毒藥材,已經收集到了六味,隻差最後一顆紅嬰果……
譏笑一聲,舞傾城盯著手心緩緩道:“命裏逃不過的劫麽?”
一個人最失意的時候,不是長期不得誌而鬱鬱寡歡,而是驟得希望又重複失望,這種強烈的反差最是折磨人。
舞傾城緩緩擦幹手心血跡,哀然一歎,並肩躺在楊孟君身邊,一頭青絲如雲如霧。
她的頭緊緊靠著他,發絲互相糾結在一起,白首相依麽?黑發相亡罷了。
天際遠處傳來一聲鶴鳴,既近在咫尺,亦遠在天邊.……
隔日清晨,一聲微弱的呢喃徹底驚醒了舞傾城。
猛然睜開雙眸,扭頭看去,隻見楊孟君幹裂的嘴唇輕輕顫抖,“水……水。”
朦朧睡意瞬息全無,舞傾城憑空升起一股力氣,悍然盤坐起來,死死盯著楊孟君。
再三確認這不是夢,舞傾城喜極而泣,連忙摸到手邊水壺,熟練地喂著楊孟君。
四唇交接時,舞傾城秋水眸子猛然一風,楊孟君竟然緊緊洗著自己嘴唇,最要命的是,他的舌頭竟然.……
舞傾城下意識的抬起頭,可轉念一想再次穩住心境,忙不迭的繼續用同樣方式一口一口給他喂水。
半壺水一會兒功夫就沒了,這也是他們最後的一點清水,舞傾城依舊死死盯著楊孟君,心裏祈求不止,隻希望他能睜開眼睛,或者眼皮動一下也好。
可過了許久,楊孟君再次陷入了昏迷,仍然沒有清醒過來的征兆,甚至連呼吸也弱不可聞。
舞傾城心裏突然閃過一個詞語“回光返照”!臉上爬滿了驚恐,舞傾城顫抖著伸出手指放在他鼻下,過了好久才感到那微弱的呼吸感。
她連忙呼喚道:“孟君.……孟君。”
“你醒醒啊,你走了我怎麽辦?洛清怡怎麽辦?她還在臨安苦苦等你啊!還有吳衝.……你忘了你爺爺臨終遺言了麽?”
自說自話中還夾雜著一聲聲低泣。
“咳……”
“哭什麽啊?我還沒死呢……”
男子艱難的抬起眼皮,重重喘著粗氣,嘴唇更是顫抖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