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浮生不語
一聲悠揚口哨響起，楊孟君猛然一躍，準確地落在白雪背上，隨手耍個槍花，“馬起！昔年本世子與吳衝煮酒論英豪，他稱你為千裏老驥。從你當下表現來看，本世子卻萬萬不敢苟同，縮頭烏龜還差不多！”
馬起哈哈一笑，“世子殿下，當今天下，你是唯一一個能和江東流平地論武之人！長槍在手所向無敵！在下武藝不精，區區三尺青鋒鬱鬱不得鳴，就不去自取其辱了。殿下，你殺十人如持酒過走廊，殺百人如策馬踏雄峰。可要是千人萬人呢？在下不才，單打獨鬥不是楊家槍法的對手，隻能勝之不武了！”
“他日再見吳衝大將軍，在下定謝其誇讚之語！西蜀兒郎們，楊家鎮國公就在眼前，斬其項上人頭者，賞萬金，封一等公侯！”
楊孟君冷哼一聲，不再唇齒相譏。本來他打算以吳衝之名稍微瓦解一番蜀軍鬥誌，不料馬起竟然直接以封賞之利重新激起蜀軍戰意.……
看準了馬起位置，楊孟君心裏頓起一個念頭，轉瞬又消散。萬軍從中取敵將首級對他來說不難，問題是，一旦他越過浮生橋這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勢，蜀軍一湧而過，對他不管不顧，全力追擊揚威軍又該如何？
往後退了兩步，楊孟君沉下氣息，也不主動進攻，就死死守在橋中。
昔日他一人攻破汀靈橋，今日他一人守禦浮生橋……
由攻轉為守，由主動變被動。這就是西蜀和韶國的差距！或者說，這就是孔昭真正厲害的地方！
當初在南疆的時候，一切成竹在胸，盡在掌握之中。可現在……
沒有時間給他繼續感慨什麽，就算他脫下了那件蟒袍，他還是李邇叁等人大哥，還是揚威軍數萬兒郎統帥！
他現在做的一切，不為大唐，不為子民。隻為兄弟之義，袍澤之情！
蜀軍再次發起衝殺！
楊孟君深吸一口氣，再屏住。
再次棄馬而躍，不同的是，這次他不再用疾字槍決作為起手式，而是以戰字決龍翔破開敵軍！
一襲青衿鼓蕩飄揚，楊孟君腳尖連連點在蜀軍戰盔之上，同時橫槍在胸前，飛旋不止！
一路從橋中突殺到另一端，身後蜀軍如麥子被割一般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橋上滴滴噠噠的血珠連成線，淌入離江之中。
夕陽殘照，那一襲青衿破破爛爛，它的主人更是披頭散發。
白雪悠揚長鳴，馬蹄踐踏之下幾個迎麵而來的蜀軍慘叫著墜入河中。
楊孟君身前身後堆積著求數十具蜀軍屍首。晚風吹來，拂動他滿頭長發飄揚不息，平添一抹寫意風采。
他喘著粗氣，一手按在夜白玉頭顱之上，笑了笑。似是與風說，也是與白雪聽，“往來人間天上客，不負東流不負卿……白雪，如果你是我，會不會這樣死戰不退？”
回應他的是一道打鼾聲。
楊孟君沒好氣地敲了敲它的腦袋，自語道：“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現在啊，雖然沒有枯藤老樹，但也有滿橋屍首，沒有小橋流水，卻有奔騰大江。西風，瘦馬，斷腸人……”
翻身上馬，楊孟君高擎長槍，怒喝道：“過橋者死！”
看著橋上若神若魔的年輕男子，馬起呢喃道：“若你生在盛唐時，定然可以將北方草原囊括如大唐國境！可惜……天不生你楊孟君，隻能徒呼奈何！”
揚威軍撤退也有兩個時辰了，就算一萬五千騎兵拖著數千傷兵，還有難以割舍的糧草輜重，此刻應該也逃過敵軍追襲了吧？
自攻橋到現在，蜀軍死傷也有數百甲士。楊孟君一人當關，自然也不輕鬆，雖然現在他看起來坦然自若，可自家事自家知，他現在的身體就如一個即將破碎的瓷瓶，隻消一點波瀾便會支離瓦解。
這時，夕陽映照著張清揚疾轉而下。白鶴準確無誤地落在楊孟君身後，張清揚迅速站在他身旁，一把取下背後長劍，“楊大哥，揚威軍所有兄弟都退到了幽平關，李三哥親自殺了守關將領，現在已經占據關隘，隻等你回去了。”
楊孟君再次問道：“扶蘇可無大礙？”
“南宮大哥仍然昏迷不醒，不過身上並沒有什麽大傷，可能失血過多吧？”
聽到南宮扶蘇沒事，楊孟君終於長出口氣，扯了扯韁繩，再次撇了眼馬起，“小天師，走！”
張清揚點點頭，再次駕鶴騰空。
馬起看著那準備撤走的年輕人，平靜下令道：“回師！”
幽平關，不是類似於函穀關劍門關那種咽喉要地。就是單純的一道關隘，以西是山南道，東南可進嶺南道，東北可入江南，算是三道交匯之地。四周也無險可依，孤零零地坐落在幽平原之上。
這道關隘也是大唐初年所建，為的就是給一些行腳客商提供一個落腳休息之地。因此，城內客棧密布，酒館隨處可見。
之前幽平關一直在西蜀掌控之中，也因為他不同尋常的作用，關內隻有區區兩千守軍。
李青破關以後幽平關就成了揚威軍暫時駐紮之地，一旦蜀軍繼續追來，他們完全可以棄關而逃，以戰馬之利轉瞬便可入江南道。
楊孟君入了城關以後，直接策馬奔入中軍大帳內。
一股濃鬱地草藥味兒撲鼻而來，南宮扶蘇臉色蒼白地平躺在床榻上，旁邊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正手法沉穩地給他身上插著一根根銀針。
見楊孟君踏入帳中，李邇叁愣了一瞬，才認出眼前這個渾身是血的男子是誰，激動道：“大哥！”
楊孟君皺眉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靜靜看著老郎中診斷南宮扶蘇。
過了半個時辰，這郎中才出了一口氣，疲憊地擦了擦額頭汗水，轉頭卻發現有一個如血海中撈出來的男子正盯著自己.……
老郎中嚇的手一抖，差點癱坐在地上，“你……你是誰？”
“在下楊孟君！敢問老先生，南宮扶蘇現在如何？”
聽到這男子自報家門，老郎中驚魂未定地咽了口唾沫，行禮道：“在下丘懷，見過世子殿下！”
“南宮將軍已無大礙，好好休息幾天就能轉醒。”
楊孟君嗯了一聲，一股眩暈感襲上心頭，“四弟，幫我沐身更衣……”
說完這句話，他也兩眼一翻，虛弱地倒在李邇叁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