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老祖宗
蒲城外的那個草廬裏，一身黑袍骨瘦如柴卻身形高大，滿頭蒼蒼白發的老人隨手撒下一把麥子，一群家禽飛快上來搶食。
這老人身後，東方明鏡微垂著眼皮，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怎麽？死一個有點能耐的後輩就這麽讓你心疼？沒有點割肉飼虎的魄力，如何打的了老虎？”
東方明鏡拱了拱手，唯唯諾諾道：“不敢，隻是玉堂這孩子死的太不值了。”
“哦？不值？你從哪裏看出來不值的？”
東方明鏡徹底不敢說話了，一個勁低著頭顱。
老人輕哼一聲，“進來坐吧。”
草廬內一張木塌，一把椅子，一張桌子，牆上掛了一副女子的畫，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宣紙早已泛黃。
說是進來坐，可草廬內隻有一把椅子，老人坐下後，東方明鏡就隻能站著了。
“老祖宗，家族這幾百年來，用兵天賦和能力最高的就是玉堂，他死的不明不白，我如何能不心疼？”
老人哼了一聲，拿起黑瓷茶碗自顧自地倒了碗水，“人才，傑出子孫，就像割韭菜一樣，這一茬沒了下一茬立馬就出來了，隻是玉堂乃這一批韭菜中長勢最好的而已。”
東方明鏡心裏五味雜陳，自家老祖宗活了這把年紀，什麽事兒看不明白，放不下？血脈親情在他眼裏也就是韭菜罷了。
老人喝了口水，慢悠悠道：“損失一個東方玉堂，你不是還有一個更加傑出的後代麽？慌什麽，又不是後繼無人了。”
東方明鏡皺眉思索，從他這一代開始，到他孫子輩，有沒有人才他還不知道？還比東方玉堂更加出眾？
“東方玄機！”
聽到老祖宗一語點破，東方明鏡心裏更苦了，“老祖，這東方玄機.……唉，就是他跟孔昭和楊孟君一起謀劃，才殺了玉堂的，如此大義滅親之徒.……”
老人微微抬頭撇了他一眼，東方明鏡頓時閉嘴。
“他既然姓東方，骨子裏又是流的你傳承下去的血，將來豈能不認祖歸宗？”
“唉。”
老人看了眼麵色糾結的東方明鏡，說道：“老夫給你提個醒吧。吳衝在江陵城攔江蓄水，老夫早就知曉，後來揚威軍在漁川口繼續如此，他們的計謀老夫也就了若指掌了。從那時候起，玉堂可以說已經算是敗了。但老夫為何不救？在你看來玉堂死的不值，可老夫看來，玉堂死得其所！用玉堂一條命，換整個揚威軍全軍覆沒，也換楊家小子一條命，更換來一個未來東方世家的家主，虧了麽？”
東方明鏡猛然瞪大了雙眼，“老祖，這都是你安排好的？”
老人搖頭道：“隻是將計就計而已，不必再為玉堂的死感到難受，和東方玄機比起來，玉堂真的無足輕重。你要的是家族能夠繼續傳承下去，而不是一個傑出子孫的生死存亡。玉堂雖然領軍打仗是個人才，但不適合掌管家族，他沒有東方玄機寡斷涼薄的心性。”
“可……東方玄機雖姓東方，卻並不是嫡係啊。”
“他姓東方就夠了！是不是嫡係很重要？朝廷之上那點亂局你們都收拾不好，還要我出麵去壓下你們四大家族家主？一群廢物！”
聽著老人的嗬斥，東方明鏡一點都不敢反駁，他現在玩的東西，擁立王熠寧稱帝也好，掌控西北兩道也罷，這些東西跟他老祖宗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一個能翻手覆滅巔峰大唐的人物，誰看了不害怕？
“後麵你們就穩住廟堂別亂，其他的我來布置。本以為立國後你們就能團結起來，誰想還這副樣子？家族的利益固然重要，可現在是國！老夫一大把年紀了，還來給你們擦屁股？”
“是是，老祖息怒，我這就去安排。”
老人大袖一揮，“滾！”
可憐東方明鏡在北魏朝廷上一言九鼎，被這一個“滾”字嚇的屁滾尿流，連滾帶爬的跑出草廬。
草廬外，還有另外三大家族家主安靜等候，見東方明鏡如此狼狽地跑出來，麵麵相覷。
“東方家主，你這是……”
東方明鏡整理一番儀容，“老祖讓咱們穩住朝堂，以國為中心。至於函穀關那邊，他自有安排。總之.……老祖這次親自布局，甚至連玉堂的死也是他有意為之。我們就隻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三大家主齊齊出了口氣，“既然老祖安排好了，咱們隻管聽從便是。”
他們這位老祖，先是一手策劃金陵之變，引數十萬大軍奇襲南唐後方，調虎離山。而後又布置王熠寧叛亂，徹底傷了南唐好不容易調養上來的元氣。隻要他一出手，必定是殺招！一點都不給人留後路的那種殺招！
反正他們四大家主是玩不了這麽大的局，也沒能力玩這麽大。東方玉堂的死，在他們看來是天大的事，可在老祖宗眼裏就是一撮韭菜而已。
甚至東方玉堂之死，也是他們老祖宗親自謀劃安排的，具體目的大概也就是他說的那樣，絞殺揚威軍，覆滅南唐，收編東方玄機。
從家到國，安排的明明白白。既然這老不死的已經開始布置謀劃，想必也不會失手.……
說實在的，從北魏的角度來看，用一個東方玉堂去換一個楊孟君，怎麽說都是北魏賺了。
東方家的老祖宗之所以能震懾住四大家族，並不因為他是四大家族中如今輩分最高的那一人。他不僅是東方明鏡的爺爺，更是四大家主的姑爺或者姨爺，四大家主都跟他有著沾親帶故的關係。
畢竟四大家族這麽多年以來，為保證始終站在同一戰線，曆代聯姻的也不少，我家姑娘嫁給你家兒子，我家兒子嫁給你家姑娘，就東方明鏡的七八個孩子裏麵，三個女兒都分別嫁給另外三大家族。
他們之所以在大局麵前有如此的統一性，就是因為他們早就已經不分彼此，就算有矛盾，也是出於各自利益。
四位家主齊齊朝著草廬躬身行禮，雖然裏麵的老人並不會看到，但這卻是他們誠心誠意的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