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你就是個混賬
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意識到這一點時，金曉儀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隨之到來的失望和可惜，僅從這一點上就能判定，對唐冪，起碼是現在的唐冪來說，這個大男孩是靠不住的。
但這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倘若他們願意一起成長，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只是成長往往是殘酷的，一個人獨自成長是一人份的痛苦，兩個人一起就是兩人份的掙扎。
「金小姐認為，什麼樣的男人，才算是靠譜的男人？」成烽竭力使自己從關於唐笑的思緒中抽離，將注意力重新聚集在了對面的女人身上。
金曉儀敏感地意識到成烽片刻的走神，卻懶於深究其原因，像成烽這樣的弱者，向來不在她感興趣的範疇。
倘若不是為了唐冪，她又怎麼會在這麼好的下午虛擲光陰，和這樣一個男孩坐在這裡探討感情問題呢。
她垂目望著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和指腹上那一小片圓圓的亮亮的陽光。真好啊，像世界上最美好最燦爛的戒指一樣，風把這枚戒指戴在了她的左手上，但很快，輕風捲動著紗簾，她的戒指飄走了，成為了桌面上的一小塊絲毫不會令人有所遐想的光斑。
她在心裡嘆息，不屬於她的，終究不屬於她。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的人和物，都不屬於她。就像裴遠晟一樣。
「靠譜的男人嘛……」金曉儀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淺啜了一口，笑了笑說，「這個問題我說了不算，唐冪說了才算，不過呢，我想她現在應該還不太明白什麼樣的男人是靠譜的男人，否則就不會這麼死心塌地跟著你了。對不起，我說的可能太直接了，不知道會不會傷害到你，但是請相信，我的惡意非常有限，倘若有，那一定是希望你和唐冪越來越好而不是越來越糟。」
「沒事，我懂你的意思。」令金曉儀有些意外的是，成烽對這番話的態度十分淡然，甚至可以說是情緒毫無波動。
他端起唐冪親手為他做的卡布奇諾喝了一口，潤了潤有些發乾的嘴唇，而後平靜地注視著金曉儀，緩緩地說道，「我不會生你的氣，因為我知道，你說的都是事實，只是除了你之外，很少有人說的這麼直接罷了。我知道我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水平，我有錢，相對於普通人來說，我手上的錢足夠多了，但是那些都不是屬於我自己的，甚至裡面沒有一毛錢是我自己掙來的，我這樣的人，不過是個徒有其表的寄生蟲罷了。我連冪冪都比不上，至少她還會做咖啡，做奶茶，做甜點，我呢？我什麼都不會，除了花錢，除了談戀愛，除了干蠢事，除了自尋煩惱，我還會做什麼呢？」
成烽自嘲地笑了一聲，搖搖頭說，「我什麼都不是，當然談不上靠譜了。對不起，讓你為冪冪操心了，我知道，我不是個好男朋友，也暫時無法成為一個靠譜的男人。真不好意思。」
「對不起？」金曉儀斜挑的長眉輕輕擰起，語氣中帶著淡淡的諷刺，「你現在是在教堂的懺悔室嗎？很遺憾，這裡不是教堂，這裡是你女朋友的奶茶店。你不需要向我懺悔，也不需要向任何人懺悔，因為首先我不需要你這些毫無意義的懺悔，也沒有任何人需要這些空泛的語言。有用嗎？說這些有意義嗎？成先生，這些話除了能代表你內心深處確實也認同我關於你不靠譜那番話，除了表示你對自己虛度光陰浪擲金錢感到羞愧外，還有什麼用處呢？」
成烽目光微微顫動了一下，連呼吸似乎都停住了。
那女人唇線分明色澤鮮紅的嘴唇仍然毫不留情地丟出刀子一樣的話語來砸向他。
「你自己心裡很清楚，說這些都沒有用，可是你仍然還是說了。這說明什麼呢？這說明你除了說廢話，你什麼都做不到。」金曉儀露出一個笑容，這個笑容里的輕蔑毫不掩飾，令成烽簡直想拔腿而逃。
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力維持著鎮定：「是，我得承認，你說得對。我什麼都做不到。我也不想這樣，可我能怎麼辦呢？你不了解我，如果你是我，或許也跟我一樣，過著這種渾渾噩噩的日子……」
「不要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了。」金曉儀冷靜地說道，「有人逼著你花錢嗎？有人逼著你談戀愛嗎？有人逼著你做一個浪蕩公子哥嗎？或許，你該想想，這些年你有沒有思考過自己到底想做什麼，能做什麼？」
「我……」成烽眼神閃爍了幾下，端起面前的咖啡杯猛地喝了一大口，頹然地垮下肩膀說道，「我沒想過，或者乾脆已經不想去思考。反正我不用去考慮要做什麼，就已經能活得很輕鬆了，我為什麼還要想？對於一個沒有生活壓力的人來說，讓他去主動做點什麼吃力的事情，很難……」
「可是你真的輕鬆嗎？像你自己說的那麼輕鬆？」
金曉儀的目光像銳利的楔子一樣深深地嵌進了成烽的心臟。
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過了好幾秒才重新舒展開來，但先前偽裝出來的那股公子哥的氣勢，在金曉儀接二連三的攻擊之下，此時此刻已經蕩然無存了。
「我不輕鬆……你說得對，我一點都、一點都不輕鬆。」成烽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痛楚和迷惘。他不敢抬頭去看金曉儀，只能盯著自己放在桌上的指尖，他怕泄露自己的軟弱，然而他的軟弱已經顯露無疑。
但他至少是坦誠的，金曉儀想，這個世界上多得是像他一樣，甚至比他更糟糕的人，但是這些人永遠都不會承認自己的軟弱，甚至不屑於底下自己高貴的頭顱。
沉默中，一串腳步聲響起，緊接著，端著甜點系著圍裙的唐冪出現在兩人面前。
「午後甜點做好了，來嘗嘗吧！」屬於年輕女孩特有的愉悅動聽的聲音終於打破了這份沉默。
金曉儀和成烽同時將目光轉到唐冪身上，她的到來瞬間讓成烽獲得了解放，他從未有哪一刻如此感激她。
唐冪將餐盤上那一份份精緻的甜點擺放在桌子上，然後笑道：「你們先聊吧，看你們好像還挺聊得來的，店裡這會兒客人比剛才多了，糕點師恐怕忙不過來，我去幫幫忙。」
成烽看著唐冪欲言又止道：「你……」
「嗯？」唐冪略微歪著頭看他，奇道，「我怎麼了？」
「你不生我的氣嗎？」成烽難為情地說，「我在西餐廳的時候，一個人跑掉了……對不起，這件事情我做得很混賬。」
「嗯，」唐冪點了點頭說，「我生你的氣，不過這件事過一會兒再說，現在我先去做甜點了，稍微等我一下，好嗎？」
最後一句她望向金曉儀和成烽兩個人說，成烽猶豫了幾秒點了點頭，金曉儀也點了點頭，說，「沒事，你先去忙工作，我不著急，今天天氣這麼好，坐在這裡品嘗午後甜點，喝著好喝的奶茶或者咖啡，不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嗎？」
「謝謝，姐你人真好。」唐冪語氣真誠地說。
「我人好不好還很難說，但是冪冪你的甜點做得真的很好，這個毫無疑問。」金曉儀笑道。
唐冪走後，成烽望著那一堆甜點有點發獃，金曉儀倒是坐在那裡慢條斯理地吃著，一邊吃一邊還發表評價。那副悠然自得模樣簡直和剛才的咄咄逼人判若兩人。
「金小姐，你不打算繼續批判我了嗎？」等了一會兒，成烽忍不住問。
「我幹嘛要批判你啊？你這話說得真有趣。」金曉儀津津有味地嚼著點心，「有好吃的不吃，才是傻子。」
成烽用小勺舀著面前的一隻看起來小巧玲瓏的櫻桃布丁吃了起來，很快就將其消滅殆盡。他意猶未盡地說道：「味道真不錯，我現在才發現，冪冪還有成為高級糕點師的天賦。」
「你也可以的。」金曉儀一本正經地說，「只要你有興趣，現在開始學也不晚。只要夠努力，很快你也能做到像唐冪一樣的程度。」
想象了一下自己戴著白帽子穿著白圍裙的模樣，成烽忍俊不禁道：「我還是算了，笨手笨腳的，做不來這種精細活。況且我又這麼貪吃，搞不好還沒成為糕點師，先把自己吃成個大胖子了。到時候渾身上下唯一的優點都沒了，唐冪搞不好都要跟我分手了。」
「別這麼悲觀啊。」金曉儀罕見地朝他露出一個毫無諷刺意味的笑容，「就算你一無所有，至少你還有錢啊。」
「噗嗤……」成烽差點把自己嘴裡的咖啡給噴了出來，用紙巾擦拭了一下唇瓣，他笑道，「這個也不一定，我今天幹了那種事，搞不好我爸媽一怒之下就讓我身無分文地滾出家門了。到時候，我真的就什麼都不是了。」
「是有這個可能性。」金曉儀沉吟，「不過凡事樂觀點，你爸媽都寵了你二十多年了，想來你從小到大混賬事應該也做了不少，以前都沒把你趕出去，現在長這麼大了，就更沒必要了。不然誰給他們養老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