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6、傻瓜，我不會丟下你
汽車一路平穩地行駛著，隨著時間推移，小梅的圓臉上漸漸興奮起來。
「司機大哥，再過半個鐘頭，就能到我嫂子他們那個庄啦。」聊了一會兒天，叫小梅的姑娘和司機小張熟悉了不少，連稱呼也從司機師傅變成了司機大哥。
「哈，總算能到個有人的地方了。」小張臉上的神情愉快了不少，他看了看時間，竟然不知不覺間已經是下午兩點，這一路上他需要時刻提高警惕，早巴不得能停下來歇口氣了。
而後座打著盹兒的唐笑也睜開了眼睛，低頭看了看躺在自己腿上的裴遠晟，他仍然睡得很香的樣子，姿勢也沒有變過，她擔心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好，溫度正常。
唐笑的腿卻是有些麻了，但卻不敢動，對於裴遠晟這樣的人來說，難得睡一個好覺，繼續深入大山，還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究竟是什麼，能有片刻安穩也難得，就讓他暫且睡下去吧。
路上的碎石似乎越來越多，縱使小張開得再小心，再努力地去規避，也還是不可避免地會碾上一些石頭，汽車每顛簸一下，唐笑就要小心地去護住裴遠晟，到後來，她乾脆伸手墊在裴遠晟頭下方，免得他因為顛簸而驚醒。
時間長了腿也麻了，手也酸疼，不過唐笑毫無怨言。畢竟比起裴遠晟為她做的，她能回報給他的實在太少太少了。
「累嗎？」這時，金曉儀忽然回過頭問。
唐笑搖搖頭笑道：「怎麼會呢，只是一點小事而已。」
金曉儀望著唐笑，澀然一笑道：「即便是這點小事，我也無法為他做。笑笑……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
「曉儀，別灰心。」唐笑安慰道，「我想……他一定會明白你的心意的。」
金曉儀苦笑著搖了搖頭，眼神痴痴地凝望著裴遠晟，過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
遠處隱隱傳來驚雷聲，唐笑詫異地望向窗外，「打雷了么？」
司機小張將原本就很慢的車速放得更慢，這種天氣，再加上雷雨的話，真的是讓人寸步難行。
唯有那個來自山村的女孩小梅，趴在窗邊望著遠處的天空，神情由凝重而逐漸轉至驚恐。
是……泥石流嗎？
小梅不敢去想，她遙遠的記憶中，曾經經歷過一次泥石流，那時她才三歲，和村子里的幾個大孩子在村子外的魚塘邊釣蝦子，當時也是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害怕打雷的她捂著耳朵跑了回去，而那幾個年紀大了點的孩子，卻永遠也沒有回到村子里去。
突如其來的泥石流，將村外的幾片魚塘盡數覆蓋，連帶著魚塘邊的一座小茅屋，幸運的是，居住在茅屋裡看守魚塘的老爺爺那天正好去鎮上趕集去了。
村裡人都說小梅福大命大，不然的話，是萬萬躲不過那可怕的泥石流的。
小梅小時候沒什麼感覺，只是年紀越大，回想起那時候的事，就越是后怕。
居住在山裡的人，碰上山體滑坡是常有的事，也有人問莊子里的人為什麼不搬到外面去住，何苦住在這又窮又苦的大山裡頭，可是山裡的人除了土地什麼都沒有，哪怕那些田地再貧瘠，只要不碰上乾旱和山洪，至少能靠著田裡的作物維持個溫飽，要是到了外頭去，沒了田地，山裡的人要靠什麼維持生存呢？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小梅知道，山裡的人，死也要死在山裡頭的，山裡不少人這些年因為窮，討不到媳婦，他們也只會想方設法地從外頭搞到女人，然後把人困在山裡，讓人生兒子。
可是生了兒子又能怎麼辦呢？山裡頭這麼窮，山裡的孩子長大了，如果是女兒還好，勉強可以攢點嫁妝，找人說說媒，運氣好也就嫁出去了，是兒子的話，要麼找個願意嫁過來的女孩，要麼，就走上一輩的老路，用不光彩的手段從外頭「搞」個女人回來……
小梅突然有點恨眼前這連綿不絕的大山，山裡很美，空氣好，水質好，花開的比外面艷，連果子也比外面的甜，可是，山裡不是桃源……桃源的人不愁吃喝的，山裡的人窮得很，什麼都沒有，只能靠山吃山，祈求老天爺風調雨順，祈求不要落下什麼天災……
那到底是打雷，還是泥石流呢？小梅恐懼著，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司機大哥，前面恐怕有危險。
按理說，她應該說的，這樣也好及時回頭，然而她心裡頭有個聲音再阻止著她——本來就沒什麼人進山，萬一山裡真的出了事，他們這幾個人進去了，至少能幫著把這個消息傳出去……只是，她不敢保證，進去了還能平平安安地回來……
「小梅，咱們是不是快到了？」司機小張見小梅一直趴在窗戶邊往外看，忍不住笑道。
小梅回過頭，怔怔地點了點頭，卻有點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小張覺得奇怪：「小梅，你怎麼了？剛剛不還挺高興的么。」
金曉儀也看著小梅：「難道是近鄉情怯？小梅是不是緊張了。」
小梅覺得不能再瞞著大家，畢竟，選擇是否繼續，是所有人的權利。她不能夠那麼自私。
於是她舔了舔有點發乾的嘴唇，低低地說道：「我……我剛剛聽到打雷聲……」
「咳，大家都聽到了啊，打雷怎麼了？」司機小張不以為然道，「反正冒著雨咱們都進來了，走了走了這麼大半天了，還怕打雷不成？小梅，你該不會是怕了吧？」
小梅「嗯」了一聲，抬起微黃的面孔，細長的眼睛中露出恐懼和緊張的神色，「司機大哥……我怕不是打雷，是……是……」
「是什麼？」司機小張仍然笑著，像是沒把小梅的緊張當回事。
金曉儀卻敏感地意識到小梅情緒不對，對小張說道：「小張，先聽一下，聽聽小梅怎麼說。」
「啊……好的。」司機小張愣了愣，還是聽金曉儀的話，把車停了下來。畢竟，裴氏集團在C省分公司的人都知道，這位剛來不久的總經理特助行事利落風評良好，這次小張過來，還有人私下找小張打探，問裴總是不是要把這位他當初親自面試的金小姐接回總公司了。
小張吃不透這位金小姐和裴總的關係，畢竟以他給裴總開車這麼久的經驗來看，裴總喜歡的人是那位唐小姐，可是又聽說唐小姐已經結婚了，那是不是金小姐上位的可能性更大些呢？看起來，金小姐和唐小姐的關係好像挺不錯的樣子……
小張不敢得罪任何一個有可能是未來老闆娘的人，因此即便是對著目前僅僅只是特助的金曉儀，也絲毫不敢怠慢。
車子停了下來，窗外是豆大的雨滴啪啪地搭在玻璃上，遠處的山林被風吹得翻滾著，像是一陣陣黑色的浪潮，看得人有些發憷。
金曉儀心裡也有了不好的預感，她盡量溫和地問那個神情緊張的女孩：「小梅，你告訴我，前面到底發生什麼了？」
小梅挫折雙手，有些不敢直視金曉儀銳利的目光似的，囁嚅著說：「我……我也不確定，可是，聽那聲音……像是，像是泥石流。」
小梅話一出口，車內瞬間安靜了，即便是常年生活在大城市，但這些人也知道泥石流的恐怖，更不用說小梅這個曾親歷過泥石流的人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裴遠晟也睜開了眼睛，那墨黑的眸子中散發著的冷靜光芒，彷彿根本沒有熟睡過一樣。
金曉儀比唐笑更先發現裴遠晟醒來了，於是她的心莫名安定了下來，只要有裴遠晟在，她有什麼好怕的呢？反正無論是生是死，她都是與他在一起的。這輩子能和他死在同一個地方，又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於是她輕輕揚了揚枚紅色的嘴唇，妝容精緻的面容上露出一個恭敬而溫柔的微笑：「裴總，我們還繼續往前嗎？」
裴遠晟緩緩直起身，背對著唐笑的時候，他幾不可聞地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想伸手按住胸口，卻硬生生地收回了這個動作，將手並成拳放在身側。
然後，他那蒼白俊美的臉孔上綻出一抹微笑，眼神安撫性地掃過望著他的小梅、小張與金曉儀三人，如同具有什麼魔法一般，小梅與小張臉上的緊張神色一掃而空。
儘管他看起來那麼蒼白瘦削，但是，他身上有種能讓人信賴的力量。
「笑笑，我知道無論前面有什麼，你都一定會想去找到曉茹他們，對不對？」他側過頭，微笑著對唐笑說。
唐笑眼神堅定地點了點頭，說：「我一定要找到曉茹他們……但是，裴遠晟，你和曉茹還有小張，你們不必陪著我冒險，包括小梅，我想到了這裡，越往後汽車的作用越沒用那麼大，我帶有雨具和登山鞋，後面的路我可以自己走過去。裴遠晟，你們先回去吧，我是認真的。畢竟下面的路危險難測，你們根本沒有必要為了我搭上性命。」
裴遠晟嘆息一聲，輕道：「傻瓜，你覺得……我會丟下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