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9、嫂子，我冷

  唐笑洗完澡出來，忽然聽到外面傳來電閃雷鳴聲。


  心裡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跳得厲害，也是奇怪，明明剛剛去洗澡時外面還是安安靜靜的，怎麼突然間就又是打雷又是暴雨了？

  正疑惑著，窗外又是一陣轟隆聲。


  唐笑嚇了一跳。


  她最不喜歡這種天氣，總覺得心裡發慌，聽見雷聲渾身的汗毛都恨不得一根根豎起來。


  明明門窗緊閉，但也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感到空氣中傳來一陣陣寒意。


  又要降溫了么？


  本來這兩天溫度也不算高，這一下雨，該有多冷啊。


  唐笑有點鬱悶的走進卧室，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想起來成烽到現在還沒給她回消息。


  吃完晚飯後她在微信上問他明天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菜，她上午去買，結果他一直沒回。


  這個成烽，總不會剛跟雲嬌分手就跑去和別的女孩子約會了吧？


  可是這個點……


  唐笑看看時間，也十二點了啊。


  又拿起手機打開微信，和成烽的聊天界面依然安安靜靜的，最後一條消息是她發給他的，再往上拉，是成烽下午在成衣店拍的一張照片——


  他穿著一套帶有復古元素的英倫風湖藍色西服三件套，打著一條赭紅色領帶，站在成衣店璀璨的水晶吊燈下，笑得特別囂張。


  別的男人穿這麼一套顏色過於明艷、配色過於大膽的西服，一定不會好看到哪裡去，可是成烽身材修長，氣質高貴，這一套穿在他身上，怎麼看怎麼順眼。


  尤其是他那一雙烏黑的桃花眼，在水晶燈的輝映下熠熠生光，襯著他格外燦爛的笑容，和高挑利落的身形，使他好像一個童話里的小王子一般。


  不得不承認，成烽一直是格外好看的，他的好看和沉穩無關，是一種無憂無慮、肆意張揚的俊美、倜儻。


  「真是沒心沒肺。」


  唐笑笑著搖搖頭，心想，也不知道將來結婚了，他能不能變得成熟穩重一點呢？


  想了想，又在對話框里打了一句：「明天要降溫了，你記得多穿點，別凍著了。」


  等了幾分鐘，依舊是沒有回復。


  這小子，該不會玩得太嗨了直接睡了吧？

  唐笑一陣無奈，決定明天見著他，一定好好教訓教訓他。


  唐笑把手機丟進床頭櫃的抽屜里，然後關上門，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陣冷風吹來，她忽地驚醒了。


  也說不清為什麼，她披上睡袍朝客廳走去。


  然後，她看見了成烽。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身上只穿著件襯衫。


  她沒有開燈，也沒有感到十分詫異。


  因為她記得，自己搬過來以後，曾經把一隻備用鑰匙交到成烽手上。


  「想來的時候隨時來，嫂子這裡永遠是你第二個家。」


  她曾經這樣對他說過。


  「好啊，我記住了。」


  他笑得格外燦爛，「以後我要是沒地方去，肯定會回家的。」


  所以，她對於他大半夜出現在客廳，並沒有太吃驚。


  只是——


  「你怎麼穿這麼少？不冷嗎？」


  她皺著眉朝他走去。


  「嫂子，我冷。」


  他委屈地朝她扁了扁嘴。


  夜色下，她發現他的


  臉凍得青白，看起來十分可憐。


  「你等下，我去給你拿件衣服——你大哥的，你應該能穿吧？」


  她正準備轉身，突然聽見他焦急道：「別走！大嫂，你別走——」


  「怎麼了？」


  「嫂子，你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


  暗夜中，他的身影顯得格外的單薄。


  唐笑一下又心軟了。


  「好，我不走……可是你不是冷嗎？」


  「沒事的。」


  成烽朝她笑笑，說：「嫂子，你陪我坐一會兒吧。」


  「好吧。」


  她坐到他身邊，側頭望著他。


  他的眼神在今晚顯得格外的安靜，也格外的哀傷。


  「成烽，你怎麼了？」


  她擔憂地問道。


  「嫂子，你以後會想我嗎？」


  他難過地問。


  「傻不傻啊，我們三天兩頭見面，還沒開始想你呢你就冒出來了，我幹嘛要想你啊？」


  唐笑好笑地看著他，同時心裡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


  是因為沒開燈嗎？

  她剛想站起來去開燈，又被成烽拽住了衣角。


  「嫂子，你別走。」


  他可憐巴巴地望著她說。


  唐笑只好又重新坐下來。


  這時，她忽然發現，成烽頭上、身上，都是濕漉漉的，青白的俊臉上還沾染著泥土。


  她驚駭道：「你這是怎麼了？成烽，你……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說著，她伸手想去幫他擦掉臉上的污垢。


  「……」


  成烽不發一言，眼中靜靜地落下淚來。


  唐笑手指撫摸著他的臉，指尖的觸感異常的冰冷。


  「你怎麼了……」


  看見成烽哭，她也難受起來。


  可是，他為什麼哭？


  她印象中，很少看到成烽在她眼前落淚。


  「嫂子，我要走了，你以後多多保重，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他含著淚輕輕對她說道。


  「……你去哪兒？」


  唐笑一把握住他的肩膀，可是他的肩膀也是冰冷的，甚至有一些僵硬。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淚水靜靜淌過他沾染著泥土的青白面頰。


  「嫂子，你以後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他哽咽地說：「我知道大哥不在了你很傷心，只是忍著不表現出來，嫂子，你辛苦了……」


  唐笑的眼淚「刷」的一下噴薄而出。


  這些日子，她忍得很辛苦。


  有時候人悲痛到極致，反而會麻木。


  她不斷地告訴自己，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都會熬過去的。


  她假裝過得很開心，假裝過得像個平凡快樂的普通人，做正常人都會做的事情，逛逛街、買買菜、散散步、搶搶紅包……


  可是，心裡尚未痊癒的傷痛不是假裝不存在就真的不存在的。


  成烽看見她哭，有點慌了，伸出手想去給她擦眼淚，可是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在自己襯衫衣角上反覆擦拭著。


  「你手怎麼也弄髒了？」


  唐笑驚詫地望著成烽沾滿泥土的手指。


  印象中成烽從來都是乾乾淨淨的，他的手指更是修長白皙，她之前還開玩笑說他可以去當手模，因為他那雙手完全可以滿足手控的一切想象。


  她還從沒見過他手臟成這個樣子。


  「我……」


  成烽搖了搖頭，將未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又朝她笑了笑，含淚道：「嫂子，別哭……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唐笑抹了把眼淚，不解地看著成烽說：「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啊……」


  嘴上說著，卻還是張開雙臂，抱住了成烽。


  他的身體十分冰冷，一點溫度也沒有，背上也是濕漉漉的，叫人怪心疼的。


  唐笑摸了摸他的後腦勺說：「去洗個澡吧，沖個熱水澡，什麼事兒都沒有了……明天睡一覺，天亮了陪我去小區外面超市買菜，你喜歡吃什麼，我們就買什麼……」


  成烽沒有說話，但唐笑感覺有水珠落到自己肩膀上。


  「嫂子，再見……」


  唐笑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


  睜開眼，已經天光大亮，牆上的掛鐘顯示現在時間是早上八點。


  手機似乎響了很久，她整個頭都被吵得嗡嗡直響。


  拿起手機一看，來電人是萌萌。


  奇怪，萌萌怎麼會一大早上的打電話過來？

  自打和葉琛結婚後，萌萌就和葉琛過上了恩恩愛愛的甜蜜生活，而且最近開始備孕了。


  要是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萌萌應該不會在這個點不停打電話的。


  「喂，萌萌，出什麼事了嗎？」


  唐笑接起電話，疑惑地問。


  「嫂子，我二哥他……他死了……嗚嗚嗚……」


  萌萌控制不住的哭聲從手機內傳來。


  唐笑愣了下，只覺得彷彿是在做夢。


  不對……她剛剛好像夢見成烽了？

  那現在到底是醒了，還是在做夢？


  她感到身邊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萌萌，你胡說什麼呢，你二哥他晚上還過來我這邊吃飯呢，你和葉琛有時間嗎，要不要一起來？」


  唐笑問道。


  「嫂子，我二哥他真的出事了，嗚嗚嗚……你快來看看他吧，嗚嗚嗚嗚……」


  萌萌嚎啕大哭道。


  「不、不可能……」


  唐笑怔怔地坐在床上，手機倏然從手中滑落。


  一個小時后。


  唐笑在停屍間見到了成烽。


  他冰冷、僵硬，頭髮濕漉漉的，臉上和身上都沾染著泥土，和她夢中一樣。


  她的手指緩緩拂過他依然俊美的臉頰，幫他擦去臉上的塵土，可他雙目緊閉，再也無法像往日一樣笑著喚她一聲嫂子。


  她終於知道，昨天夜裡，他是特意來與她道別。


  成萌伏在成烽僵直的屍體上泣不成聲，而他們的母親，唐笑的婆婆，早已經在見到二兒子屍體的那一刻心臟病發作暈厥，被送去醫院急救。


  成萌不願意離開她二哥，卻沒想到，她母親這一次因為遭受打擊過重，在醫院沒有搶救回來，竟就這樣溘然長逝。


  最終，她沒有見到她母親的最後一面。


  這一天，唐笑終於見到了她久違露面的公公成寬。


  而成寬如今比起上次見面時，卻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歲，雙鬢霜白，眼袋深重，早已沒了當時的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