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1、會呼吸的痛
今天過來之前，裴遠晟上了另外一輛車去公司，在路上，他又給她打開電話，說讓她問問嚴荔荔需不需要人看護，如果需要的話他派人過來，或者乾脆直接讓嚴荔荔搬過去和他們一起住。
唐笑知道裴遠晟完全是一片好意，但是，嚴荔荔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
於是乾脆直接略過不提。
「不用，我現在很好。」
嚴荔荔略顯乾裂的嘴唇輕輕揚起，露出一抹膽小：「笑笑姐，我下周就去鷹國了。」
「什麼？！」
唐笑十分驚訝，一雙杏眼登時瞪得圓圓的，不可置信地望向嚴荔荔。
她先前從未和她提過這件事——
難道，這是她臨時做決定的?
就因為嚴凌要訂婚嗎？
唐笑心中首先浮現這個猜測。
「笑笑姐，其實這件事我想了有一段時間了，在國內生孩子，難免會遇到認識的人，即便我再小心。」
嚴荔荔無奈地自嘲道：「而且，我也不可能一直躲在這裡不見人吧？這幾個月，我感覺自己每天縮在家裡，好像一隻見不得光的小烏龜哦。」
唐笑被嚴荔荔逗笑了，可隨之而來的確實一股巨大的心痛。
年紀輕輕的，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誰願意整天縮在家裡呢？
難怪她如今看起來精神狀態這麼差。
「正好有信得過的閨蜜在幾年前嫁到了鷹國，我和她說了我的事情之後，她告訴我她鄰居的房子剛好要賣，如果我願意的話，可以去鷹國和她做個伴——她丈夫去年車禍去世了，如今，她也是獨自撫養她與她丈夫的孩子。」
嚴荔荔感慨道：「也許，我和她是同病相憐，所以格外能夠理解對方吧。」
她感謝唐笑能夠總是記掛著她，抽出時間來看望她，可是，在這種時候，只有處境相似的人，才更能夠理解她。
她沒有唐笑那樣的好運，她看著她那麼快樂那麼幸福，與自己形成強烈的對比，她不去嫉妒她，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她過得實在是太痛苦太煎熬了，她不願意再去接受一個被她幸運百倍的人贈予她的垂憐——
那隻會讓她加倍的痛苦。
「是這樣嗎……」
唐笑默然片刻，說：「這樣也好，只是……不知道你去那邊能不能習慣，荔荔，我真捨不得你。」
「笑笑姐，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
嚴荔荔笑容輕鬆道：「而且，我還有我的好閨蜜啊，我們也算是從小認識的，即便分開幾年，也一直沒有斷過聯繫。」
「嗯，你有信得過的人在那邊和你互相照應也好。」
唐笑點點頭欣慰道。
來之前，她是想問問嚴荔荔知不知道嚴凌的事情的。
但是來之後，看著眼前的嚴荔荔，她反倒是不想提起嚴凌了。
何必呢？
嚴荔荔眼看就可以去鷹國過上平靜安穩的生活了，去到那邊，也許才可以真正的告別過去的自己，也再也不會和嚴凌有任何牽扯。
總比留在國內眼睜睜看著嚴凌結婚生子要好。
「是啊。」
嚴荔荔笑了笑，又說：「有時候，我覺得人生就是絕望伴隨著希望，希望伴隨著絕望，一時光明一時黑暗，交替著來的，但是，只要把難熬的時候熬過去，接下來也就好了。」
「荔荔，你比從前長大了好多。」
唐笑感慨道。
「當然要長大啦，我都是要當媽媽的人啦。」
嚴荔荔輕輕撫摸著自己圓鼓鼓的肚子，眼神慈愛。
「你會是一個好媽媽的。」
唐笑微笑道。
「嗯，我也覺得。」
嚴荔荔低頭望著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忽然說道：「笑笑姐，其實我知道，嚴凌他要訂婚了。」
「……」
唐笑愣住。
她沒想到，嚴荔荔會突然提起嚴凌。
更讓她例外的是，嚴荔荔不再稱他為凌子哥，而是直接叫他的名字。
她不明白在這些時日，嚴荔荔的心理到底發生了何種變化。
也許，她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愛他？
但看起來，她似乎並未後悔當初選擇留下這個孩子。
「笑笑姐，你收到他群發的消息了吧？」
嚴荔荔側頭看她。
「是啊。」
唐笑點點頭說。
「我也收到了。」
嚴荔荔驀地苦笑了一聲，「呵……他連電話都沒給我打，只用群發消息來通知我。」
「這……其實我和裴遠晟，也是收到了群發消息。可能……他最近太忙了吧。」
唐笑艱難地解釋道。
「笑笑姐，你用不著為他說話。」
嚴荔荔抬起頭來，靠在椅背上，嘴角笑容苦澀：「我知道的，他就是心裡沒我，自始至終，都沒有我，一直都是我強行黏著他，以為對他好，不顧一切地愛他，就能夠感動他……」
「……」
唐笑說不出話來。
她明白這個時候，說什麼都無濟於事。
「是我錯了。」
嚴荔荔嘆息一聲，悲哀地說：「我現在才終於明白一件事情，男人啊，是不可能被女人感動的。他們永遠追求他們得不到的女人，就像狗一樣，越是得不到，越要拚命追逐。」
「因為男人天生就是充滿了征服欲與追逐欲的。什麼女追男隔層紗，才怪……送上門的女人，男人根本不會多看一眼，就算勉強接受了，也不會好好珍惜的。他們永遠只對他們自己看上的女人有興趣。」
「從前的我，太天真了。呵……都怪我自己。」
「……」
唐笑不知道嚴荔荔說的這些是對還是錯。
她沉默著，同情而愛憐地望著憔悴的小臉上充滿怨氣的嚴荔荔。
她終究還是開始怨恨嚴凌了。
當初不顧一切的愛，如今遭受現實的一次次重擊之後，到底還是化成了怨。
世上哪有真正不求回報的愛呢？
但凡愛一個人，總是有所圖的。
人們沒有自己想的那麼高尚。
愛情也沒有人們想的那麼偉大。
好好活著，讓自己活得開心，才是比什麼都更重要的事。
「笑笑姐，其實我……有一點點後悔了。」
嚴荔荔眼中忽然落下淚來。
淚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滾燙得很，就像她當初那顆熾熱的心。
可是當初愛得有多熾熱，如今心就有多痛。
「後悔什麼？」
唐笑望著她問。
嚴荔荔眨了眨眼，一大顆眼淚墜落下來。
她吸了吸鼻子，苦笑：「我後悔執意要生下這個孩子，後悔一夜情之後裝作無事發生——笑笑姐，我當時就應該自私一點，要他對我負責，我為什麼要裝作大無畏的樣子，我為什麼明明被他奪去了第一次，卻因為他不記得而假裝什麼都沒發生？我太傻了！簡直是個蠢蛋。」
「我以為我對他的愛，可以感動他，以為我不求回報，就能體現出我愛得多麼偉大，我甚至幻想著有一天他得知我為他付出的一切，會對我感激涕零，會認清楚這個世界上最愛最愛他的人是我，只有我嚴荔荔——我以為他會後悔他沒有早一點知道我這麼愛他，我以為他終有一天會來找我，然後和我還有我們的孩子一起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就算童話里的圓滿大結局一樣。」
「可是，我錯了。我錯得太離譜啦！」
嚴荔荔帶著哭腔喊道：「我為什麼要這麼蠢？我恨死我自己了。笑笑姐，你知道嗎？我看到他和那女人的照片時，我真想殺了他！為什麼……為什麼我默默地愛了他這麼多年，什麼都不要求他，我愛得如此卑微，他卻像一條舔狗一樣，比我更加卑微地愛著任菲琳……」
「和他訂婚的那女人，長得和任菲琳好像，她們真的好像……他真是個笨蛋，他以為這樣，就能讓任菲琳知道，他仍然愛著她嗎？他以為這樣，就可以向全世界宣告，他嚴凌，永永遠遠只愛任菲琳嗎？！蠢蛋，蠢蛋！！」
嚴荔荔雙眼通紅，肩膀發抖，坐在椅子上破口大罵。
見她情緒越來越激動，唐笑連忙輕輕撫摸著她變得渾圓的後背，柔聲安撫道：「荔荔，你冷靜一點……你冷靜，消消氣，彆氣壞了身子……」
唐笑知道，這些話是起不了什麼作用的。
可是這種時候，她又能說些什麼呢？
她明白，嚴荔荔心中有氣，她需要發泄出來。
這是遲早的事，哪怕這次不發泄，將來也一定會發泄。
她需要這樣罵一場，哭一場。
不論她身邊的那個人是誰。
「我真的好恨他啊，笑笑姐……」
嚴荔荔揉了揉通紅的眼睛，哭著說道：「我恨他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對任菲琳那個女人執迷不悟？可是，我又更恨我自己，因為我竟然比他更傻……笑笑姐，我心好痛，我一想到，他就要和別的女人，——一個長得幾乎和任菲琳一模一樣的女人結婚了，我就難受得想死，我連呼吸都感到痛，再在這裡待下去，我怕我會想死掉。」
「有時候夜裡睡不著覺，我恨不能馬上衝到療養院去找他，我真想告訴他，嚴凌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你搞大了我的肚子！你要對我和孩子負責！可是，我的理智又一次次地把我拉回來，我不能那麼做——我不想影響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