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3、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她向她的母親傾訴,但母親反反覆復只是那幾句話——
「菲琳啊,你已經為周家生下了兒子,以後地位穩固了,哪怕文健在外面彩旗飄飄,你這棵紅旗也是絕對不會倒的。你的下半輩子,還有媽媽的下半輩子,都沒什麼可操心的了,你看周家多麼周到,甚至連孩子都不用你操心,連母乳都不用你親自喂,你如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想開點吧孩子,你如今的生活,已經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你有錢有貌,還這麼年輕,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菲琳啊,媽媽真不明白,你到底有什麼好抱怨的,文健哪裡不好嗎?我看文健好得很,人長得高大帥氣,又有禮貌,又會做生意,男人嘛,花心點有什麼不正常的,你該不會還幻想著文健看都不看一眼外頭那些女人,眼裡心裡只有你一個吧?不是我說啊,菲琳你再漂亮,男人看久了也會厭倦的,你又不可能一天一個臉一天一個身材,每天換著法子美,男人總得圖點新鮮感的嘛是不是?」
「別想太多了,得過且過吧,現在大環境不好,周家的產業還是穩的,你在周家有吃有喝有錢花,人家周家待你不薄的,左右大房是你的,文健在外面多養幾個女人又有什麼打緊呢?……哎呀,外頭的小三小四們懷上就懷上了唄,難不成,你還想著人家周家就只一個孫子啊?你這身子骨薄,這回已經是大傷元氣,這幾年怕是都懷不上了,我看文健他是心疼你呢,所以才讓其他女人懷了他的種,免得你再受罪啊。」
……
諸如此類的話,任菲琳聽到耳朵起繭。
每當她試圖向母親說點什麼,最後一定會被打斷,然後被母親好一通教育。
任菲琳有時候簡直懷疑是自己錯了。
難道一心一意的對一個人,才是最荒謬的事?
難道男人三妻四妾才是正常的?
難道現在的社會,也是默認男人可以同時有幾個老婆,和幾個老婆生的孩子嗎?
還是說,這是有錢人的有特權?
她從前並非不知道這些,但在她少女時代,她一直以為,那些都是少數,大多數的人,應該是像蘇阿姨與成伯伯那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她以為她和她的烈哥哥也會那樣度過一生。
蘇阿姨也曾經拉著她的手說,她是看著她長大的,只有她和烈子在一起,她才放心。
整個少女期,她都從未看過其他男人一眼,包括在國外留學的時候,那些高大俊朗的外國人向她求愛,她總是不屑一顧的,甚至,有時候她會驕傲的告訴他們,她已經有未婚夫了,她的未婚夫是這個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他們華國的男人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她從未懷疑過自己將來的人生。
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將來是什麼樣的——
那一定是美好的,像童話里的愛情一樣幸福圓滿的。
她與烈哥哥青梅竹馬,從小烈哥哥就對她百般疼愛照顧,烈哥哥的所有家人都像她的家人一樣寵愛她。
他們像她自己一樣,期盼著她能早一點完成學業,回到華國和烈哥哥成婚。
她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或許……烈哥哥的母親會有一點點在意,但只要烈哥哥喜歡自
己,她也努力地對蘇阿姨好,這些就都不是問題。
她根本沒想過唐笑的出現。
為什麼,她要毀了她的一切?
唐笑一出現,所有人都變了。
烈哥哥從前是不會用那種絕情的眼神看著自己的。
一定是那個唐笑給烈哥哥下了蠱。
……
後來,她終於意識到,她無論如何是沒辦法再讓烈哥哥回心轉意了,於是,在來自母親的壓力,還有那個長相和烈哥哥有幾分相似的男人的追求下,她嫁了。
她知道周文健是沒辦法替代烈哥哥的。
她做夢也想著烈哥哥。
再後來,周文健露出了猙獰兇殘的真面目,他果然從來都比不上烈哥哥。
有時候,她還幻想著,沒準哪天烈哥哥還會想起她,還會回頭找她。
那她一定奮不顧身地離開周文健,哪怕給烈哥哥當個外室她也願意。
但她發現,也許唐笑存在的意義不僅僅是為了和她搶烈哥哥,而是為了整個摧毀她的人生。
唐笑毀掉了成家,毀掉了烈哥哥,毀掉了她最後一點念想。
她好不容易想從嚴凌那裡尋求一點慰藉,唐笑又來站在道德制高點來審判她、羞辱她——
唐笑她憑什麼?!
當她看到手機里收到的那些照片,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周文健對孩子的到來沒有多少喜悅,又為什麼周文健會那麼快讓其他女人懷孕。
周文健一定也看到了那些照片。
除了唐笑,還有誰會這麼做?
唐笑,她是真的恨她啊。
她就那麼想讓她死么?
呵呵……呵呵呵……
倘若她死了,一定會拉著她一起下地獄。
任菲琳躺在床上,瘦的皮包骨,因為沒化妝而顯得格外慘白,被明晃晃的燈光一照,乍一看彷彿骷髏一般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唐笑離開裴遠晟的私人醫院后,便打車去先前與季曉茹約好的一家甜品店會合。
那是一家開了十幾年的老店,位於唐笑和季曉茹的的高中附近,因為主要客戶就是學校的高中生,所以多年來一直沒有提過價。
店面裝修得十分樸素,但口味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二人坐在店裡一人點了一份榴槤班戟,這是這家店的招牌,十幾年前賣六塊八一份,如今物價飛漲,老闆依然還是標價六塊八。
「袁叔叔,您這個班戟賣六塊八,這不是賣一份虧一份嗎?我看您這兒用的榴槤又新鮮又好吃,光是一份榴槤都不止這個價吧?」
十幾平米的小店,總共兩三張桌子,季曉茹和唐笑下午來,沒什麼學生,還有的坐,要是到了五六點,怕是只能一人一份榴槤站在店門外去吃了。
按照這家店的火爆程度,也說不準,晚一點來,光是排隊就得排上半個小時。
年輕人總是有著無窮無盡的熱情,排隊也能鬧鬧嚷嚷開開心心的,換成季曉茹和唐笑這個年紀,在店門外等上五分鐘都
不願意。
「沒事兒,你們喜歡就好。」
袁叔叔是個精神矍鑠的帥大叔,穿著簡單樸素,雙目炯炯有神,十幾年如一日地站在櫃檯后做蛋糕,白凈的臉上總是笑眯眯的。
季曉茹和唐笑二人多年不見王叔叔,如今見著了,見對方還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樣,臉上完全沒有歲月的痕迹,不由得懷疑對方是不是什麼來人間遊歷的大妖怪。
說起來,在高中那段閑的蛋疼每天腦袋裡充斥著偶像劇情節的時候,季曉茹還曾一度暗戀過人家袁叔叔呢。
這也是為什麼,來學校附近的醫院探望高中老師,季曉茹還特意約了唐笑過來甜品店碰頭。
「袁叔叔,你這樣真的不會虧本嗎?不對……你這店肯定是虧的。」
「放心吧,沒事。」
袁叔叔站在櫃檯后氣定神閑地說。
季曉茹烏溜溜的大眼睛在店裡掃來掃去,見店裡的陳設也是多年未年,連外面的招牌都舊舊的,快要掉色了,不由得一陣心酸。
「笑笑,你說咱們要不要幫幫袁叔叔啊?」
季曉茹湊到唐笑跟前小聲嘀咕道。
唐笑看了模樣淡然的袁叔叔,若有所思地對季曉茹說:「我看你又瞎操心了。」
「我怎麼瞎操心啦?這是同情心好不好,你看袁叔叔人長這麼帥,一把年紀還是孑然一身守著這麼個小店,肯定都是因為沒錢……他手藝這麼好,做得蛋糕啊什麼的味道一絕,連奶茶都比外面那些什麼動輒賣幾十塊一杯的連鎖品牌好喝,要不是心腸好人老實,早就賺翻了好么,哪兒能這麼清貧啊……」
季曉茹嘰嘰咕咕地說著,又忍不住瞟了眼袁叔叔,「他怎麼一點兒都沒變呢?也不知道今年到底多大歲數了……」
「你又心動了?」
唐笑無奈地搖頭輕笑,「可省點心吧,人家袁叔叔肯定不是一般人。」
「嗯?此話怎講?」
季曉茹霍然瞪大眼睛。
唐笑垂眸微微一笑,篤定道:「觀人識人,我還是有點兒經驗的。袁叔叔不差錢,放心吧。」
「真的?」
季曉茹兩道飛揚的長眉皺起,不可置通道:「不能吧?你看看這家店破的……」
「這叫復古,復古你懂不?」
唐笑無語道:「人家就是這種風格,你又不懂了吧。」
「……我還真不懂。」
季曉茹坐在十年前就存在,到現在也沒改變模樣的木椅子上,這椅子應該是純手工打造,上面僅僅塗了一層清晰,原木色,還能看見木頭上的紋路,離得近了彷彿還能嗅到木頭的清香。
面前擱著甜點與奶茶的小圓桌也是一樣,和木凳擺在一起,彷彿來自同一棵樹。
地上沒有鋪地板,是水泥地,十分平整,青灰色的,一塵不染。
牆面是顏色更淡一點的水泥牆,灰白色透著一點點青,像是剛剛亮起來的天空。
有一牆上貼滿了學生手寫的便簽紙和小紙條,不用湊近看也能瞧見許許多多的名字。
那是表白牆,少年人的心事無處宣洩,只能掛在牆上任人品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