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演技派
喬治.弗林，龍晶城大學士，年輕時被譽為北境第一智者，即使現在這把年紀，白色的胡須已及胸口，走路顫顫巍巍的讓人生怕他會摔倒，他還是被人尊敬著，無關乎龍晶城是否衰敗。即使是藍尼恩家的西境之星，也經常同他有書信往來。當然，書信並不會提及要吞並哈代家族的陰謀，藍尼恩子爵隻是以後輩的立場向大學士請教罷了。
喬治.弗林不僅有著睿智的稱號，也是德高望重的代表，他還有一項所有人都羨慕，卻無法動搖的優勢。弗林家族，擁有即使在龍心王國之內，都極為有名的私家圖書館。到了喬治這一代，弗林家族的藏書已經成為連國王都會過問的存在。
並非沒有人打這堆藏書的主意，不過一則是因為大學士人望極高，要想對弗林家族動手，即使是西境之王也要掂量掂量事後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大學士本人極為容易親近，且因為年事已高的關係，經常性的會遺忘很多事情，這也讓許多有著秘聞需要查詢，又不想被其它人知道太多的陰謀家們，能夠找到一個極為安全且可靠的谘詢人。
因為種種因素，加上大學士的記憶欠佳，他成為了一個中立的，又極為有用的存在。
就像今天下午，即使是城堡內工作的小吏也能見到大學士，並且向他傾吐諸如伯爵大人正在煩惱什麽，扈從以及管家大人的爭論之類的東西。
喬治.弗林是絕對不可能記住這些瑣事的，至少表麵上看來，這個顫顫巍巍的老頭子，不太可能記得住半天以前發生的事情。
“哦，哈代家又在鼓搗他們的完美騎士計劃了，我…我要幹什麽來著？”，大學士一邊從茶幾前費勁的站立起來，一邊搖頭晃腦的自言自語著，看樣子他已經差不多忘記小吏那裏得來的消息了。
就在喬治好不容易，走到通往臥室的回廊門口，準備回去休息時，敲門聲響起，隨即傳來仆人應門，以及領著客人來到書房的腳步聲。
大學士那堆滿皺紋的臉上，不可察覺的露出不耐煩的神情，隨即他再次用顫顫巍巍的步伐，往茶幾方向趕。
沒有人提醒，書房門直接打開了，另一位老者，白發蒼蒼但是行動依舊抖擻的伯爵家的道奇管家出現在門口。沒有敲門就直接進入書房在弗林家並不算失禮，誰都清楚老弗林耳背，行動遲緩，反應也是慢了不知道有多少拍，敲門隻是浪費時間罷了。
道奇管家這樣的熟人，仆人也不會跟進，隻會在過一會兒端杯茶上來，就算盡待客之道了。緩慢的抬起頭，看到了老道奇，大學士露出無奈的神情，隨即讓人驚奇的一幕出現了。顫顫巍巍的老頭突然變得敏捷起來，白胡子老頭扔掉拐杖，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老道奇身後，確認門外的仆人已經離開後，他重重的把門關上，還不忘在關門前衝著門外大喊，“不用端茶了，老朋友由我自己來沏茶。”
關門聲同仆人含糊的答應聲混雜在一起，傳近房內兩人的耳朵。這時的大學士，除了樣貌還是老頭，身形和動作哪有年事已高的影子。
“哼！真不知道你要演到什麽時候？你這樣做是有癮還是怎麽的？”，老道奇擺出沒好氣的臭臉，也沒有征求意見，直接一屁股做到會客椅上，端起茶壺直接給自己沏了一杯花茶。
茶香味很濃鬱，不過在場的兩人顯然沒有品茶的意思。
“以後沒事少來我這裏，弗林家不歡迎你。”，大學士的表情很精彩，厭惡中還夾雜著些許的憂慮。這時候他不管在神態還是動作上，哪有大學士的風範，說他是個資曆很深的老混混還差不多。
“半個月前那件事情怎麽辦？”，老道奇一邊砸麽著茶水，一邊很開始處理已經修剪的很整齊的胡須，把其中雜色的往外拔，這同貴族的管家形象也是想去甚遠。
“什麽怎麽辦？國法家規，一切都有依據，我們兩個老頭子非要參合在裏邊作甚。”，如果有熟悉大學士的人在旁邊，一定會為他那連貫的語速，以及臉上的痞氣感到驚訝。
“呸！你糊弄別人還行，我這把老骨頭什麽沒見過，你撅撅屁股我就能知道你要拉幾橛子屎。”
“注意自己的形象，哈代家的問題可不僅僅是伯爵性格造成的，看你這個管家，就可見一斑了。”
一名大學士，一名大管家，兩人惡狠狠的互相對視著，終於大學士先轉開了視線。
“你怪不到我頭上。誰知道藍尼恩家的二崽子會鬧這麽一出。我當時也隻是迫於形勢，為那場審判正名罷了。”，大學士毫無風度的一邊挖著鼻屎一邊說道。
“不怪你怪誰，我們家大人平時招你惹你了？竟然還要落井下石，現在我不是來向你討說法的，是來興師問罪的！”，說完這些老道奇盯著大學士一言不發。
喬治被老管家看得發毛，“你…”
“一句話，伯爵大人很不爽，藍尼恩家的雜碎還沒有砍夠…現在就看你的表現了。”
喬治臉上的肌肉不斷抽動著，神色陰晴不定。
老道奇也沒有打斷他思路的意思，而是一直冷冷的注視著他。
其它人眼裏，德高望重，代表著西境知識階層頂峰的這個老人，在老道奇麵前搔首弄姿了好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似得說道：“咳…我雖然老了，可並不糊塗…”，喬治.弗林神奇的恢複成了那個顫顫巍巍的大學士模樣，“關於半個月前的審判，有著諸多不合理，更不合規矩的地方，有必要的話，老朽可以當眾指出那些不正常的環節，以正視聽。”
老道奇鄙視得瞟了老弗林一眼，“你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那是再好不過了。既然話已帶到，下麵就有勞大學士了。”，老道奇也是在突兀間，變回循規蹈矩，刻板刻眼的老管家。他鞠了標準的一躬後，以極為恭敬的姿勢退了出去。
書房中的老弗林，仿佛泥塑木雕般，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他任由花茶的霧氣輕撫臉頰。那一道道白色的繚繞，就好像他的思緒般，飄忽無形，散而不亂。
不知過了多久，仆人悄悄的為書房點上油燈。搖曳的光影中，某種陰測測的東西在黑暗中聚集起來。
“嘿嘿，老頭子，你真可以去王都劇院參演了。要不是傍晚時看到了有趣的東西，連我都被你騙到了。”，黑影用極為猥瑣的聲音如是說道，光是聽他的口氣，就讓人渾身不自在。
霧氣繼續在大學士的白首繚繞，他就像沒有聽到對方的挑釁般，維持著先前的姿態。不會已經睡著了吧，如果是個普通人鐵定會這樣想。
“喂，老東西，別裝蒜，我知道你平時都是演技，其實你比那些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的身體也差不到哪兒去吧。”，黑影繼續出言不遜。很詭異的，老弗林的跟前，就在昏黃的燈光下，突兀的出現了一個全身都被鬥篷包裹的影子。
“不要虛張聲勢，行走在黑暗中的影子，就必須要有身為影子的自覺…你也不用來詐我的情報，我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絕對不會透露。至於子爵閣下的交代，自然也已經完成的很好，騎士團的家夥們自己搞不定，可不能怪我。”，老弗林也沒有再扮演動作遲緩的糟老頭子，他的語速穩定，氣息平穩，光聽聲音判斷其正值壯年也不為過。
“哦，還真敢當著我的麵胡說八道啊！剛才你同哈代伯爵管家的對話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是我老頭子的一貫行事方式，子爵對此心知肚明，就用不著你這個影子搬弄是非了…這裏沒什麽事，你可以走了。”
老弗林極不客氣的下達了逐客令，既沒有因為黑影是個殺手而露出害怕的神情，也沒有因為對方是藍尼恩家派來的而表現出任何的卑微。
黑影明顯是被對方激怒了，黑色的鬥篷無風抖動，就好像有什麽不好的東西要從袍子裏飛出來一樣。
老弗林不再去管這個黑影，就好像他從來就不曾存在過一樣，繼續以顫顫巍巍糟老頭子的樣子，慢步挪向臥室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