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廢礦城 3

  相比於過去，現在這種會心痛的情況，才給他以活著的切實感受。他甚至覺著，前一輩子算是白活了。


  他的內心是滿足的，因為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多了一些先前沒能體會的東西。如果把人生看做一種體驗經曆的集合，那麽無疑現在的休比天才趙平更加的完滿。


  他轉而察覺到了異樣。


  他是殘缺的。作為一個失去了左臂的殘疾人，為什麽他反而不在意身體上的缺失呢？難道心理上的滿足感是如此的重要，以至於理智如他都會忽略肢體上殘缺造成的不便？

  帶著心中的疑問，他在腦中進行自查。借助前一世那龐大的知識儲備，他得出了好幾種結論，有心理學上的，也有生物學層麵的，他甚至還用熱力學的熵值變量對這種滿足感進行了解釋。


  每種解釋都有些道理，又都有些牽強。


  冰涼的觸感來自於臉頰，他抬起都來，漫天雪花，遮蓋了天空中一大一小的兩個太陽。


  “入春前的雪季開始了。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如果不想凍死在雪原，我們必須在大雪遮蔽道路之前抵達廢礦城。”，扈從隊長是個高瘦的騎手，他放慢馬速來到牛車旁，向休解釋。


  撇開騎手臉上那濃濃的優越感，以及明明地位相同，自己這邊卻更像乞丐的尷尬既視感，他同意了隊長的意見。從隊長那裏了解到，初春前的大雪隻能用暴虐來形容。他為龍晶城的出征隊伍感到慶幸，如果晚上五天，很可能會正麵遭遇暴雪，全部凍死在荒原也不是不可能。


  “我同意，加快速度吧。”，休沒有裝腔作勢的思考一番，而是直接同意了市儈扈從的提議，他可不是那種會因為一時的情緒反應，給自己帶來麻煩的蠢人。“大頭，給牛加兩鞭子，讓它走快些，等到了地方再讓人給它加些上好的草料。”，休拍了拍坐在板車前沿，名為大頭的駕車人，後者聽到給牛加料，便十分賣力的吆喝一聲，鞭子重重的落在牛屁股上，板車瞬間提速，當然也把車上的三人顛的東倒西歪。


  冒著風雪，從未受過苦的魯弗斯怨聲載道，他堅稱那些扈從沒按好心，變著法的在整治他倆。休也不去理他，心想著年輕人就該經曆一些事情。紅發小子資質很好，性格也不錯，可就是嬌氣了些，下次再多帶他出來幾次，應該會有所變化。


  雪來的快且急，視野轉眼間被雪幕遮蔽，蜿蜒延伸的道路忽隱忽現。由於出山區，不虞出車禍跌入深穀，不然休也沒有閑心繼續規劃他在幽影大陸的宏圖偉業了。


  他最急缺的還是知識。


  常識經過這些時日的了解，已經補充的差不多了，可是那些被貴族壟斷的，不為普通人民知道的，關於這個世界真麵目的知識，就不是那麽容易獲得的了。


  他曾經想要向大學士喬治請教，可是那個老家夥，一直用裝瘋賣傻的態度糊弄他，搞得精明如他，也有些吃不準，老家夥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的。


  沒有了大學士這條線，在龍晶城內找尋書籍的努力也失敗了，又因為藍尼恩家族的封鎖，休對這個世界的了解一度停滯。本來沒有太多的緊迫感，隨著斜陽城出現巨龍的消息傳開，以及認識到哈代家族四麵楚歌的境況，他愈發覺得，有必要把許多隱秘的知識調查清楚。既然他的目標是有效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資源，就必須要對資源的載體，這個世界本身有一定的了解。不然別說去對付宿敵超級意誌，連保住哈代家族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根據現有的情況報，這個世界已經有幽影之力、龍這兩項超出他原本常識的東西出現，他心中隱隱有著預感，包括魔法以及更多奇幻的東西，都是可能出現的。他必須要盡快掌握更多的情報，以爭取主動。


  風雪更大了，狂風夾雜的暴雪一度埋沒了道路，即使再不願意，一行人也隻能停下，找到一個背風的土坡暫避。


  扈從們把馬匹圍城一個不大的圈子，在裏邊堆砌石座，並添加自帶的引火之物後，燃起了小小的篝火。不愧為豪商的扈從們，隨隨便便就拿出了酒肉在篝火上溫熱，相比他們，這裏的三人就沒那麽好的補給了，作為破落伯爵的家臣，在龍晶城還能在飯菜裏見到肉星，到了外邊就和普通旅人無異，隻有類似地球的山芋的塊狀根莖食用，聞著從身旁飄來的肉香和酒味，魯弗斯看的眼睛都直了。大頭更是沒有風度的大咽口水。那些個扈從看到機會來了，忙不迭的把大塊的烤肉掰開，讓肉汁滴落在烤的滾燙的原石上，發出滋滋聲響的同時，一股股濃烈的肉香味道四溢，引誘的這邊兩人幾欲發狂。


  休的定力極強，這得益於他堅強的意誌以及對身體絕對的控製。無視莫雷爾家扈從們的挑釁，他一邊啃著如同石塊的烤紅薯，一邊盤算需要在廢礦城解決的具體事務。


  首先是糧食問題。


  剛才他忍受著奚落，向那個扈從隊長打聽了。幽影大陸上，絕對沒有瑞雪兆豐年的說法。事實正好相反，這個時節的大雪，必然預示著來年的饑荒，因為大路上的主要糧食作物，本來在初春有一季為期很短的收獲，殘留的農作物根莖還可以用作春季的進一步的播種的肥料。在他看來，第一季的收獲並非給人食用，而是借助耕地和收割的行動解決土質營養不足的一種方式，至於為什麽會有這種現象出現，他判斷八成同這個世界擁有兩個太陽有關。根據扈從隊長的估計，饑荒會從夏季開始體現，到了本應收獲最大的秋季變得更加明顯，來年的冬季，將會是真正嚴酷的時候，相信至少有三成的民眾，甚至更多人無法活過下一個冬季。


  也就是說，公共設施落後，生產能力不足的龍晶城，將會遭受到更加恐怖的損失。以休的判斷，如果沒有外力的幫助，哈代伯爵會損失超過3成的領民.真到了那個時候，也不用其他勢力窺探，哈代家自己就會消失了吧。


  要應對饑荒，除非有著現代化的種子和工業化的農場，靠天吃飯的年代，是沒有太好辦法的。休所能想到的，也隻有從作物方麵想辦法，他第一個想到的是類似地球上土豆的植物，這種容易種植，產量巨大的作物，是對抗饑荒的最有利手段。既然他作為龍晶城的一份子，沒有道理坐視悲劇的發生。


  他隻是希望廢礦城真的像莫雷爾公爵宣稱的那樣，擁有數量絕對豐富的走私貨物，隻有他想不到的，沒有他買不到的東西。


  一夜凍餓，讓身體虛弱的休無法入眠。


  暴雪在半夜就停了，很快天放晴，穹頂出現了陌生的星空。努力嚐試尋找幾個熟悉的星座，發現是徒勞後，他便放棄通過星座定位自己所在位置的努力。


  休轉而掃視馬圈內和衣而睡的人們，這些個用趙平眼光來看，都是古人的家夥，現在已經成了他的夥伴，而他也必須要成為其中的一份子，在陌生的土地上生活、戰鬥，一切都沒有什麽實感，即使失去了手臂，或者現在在寒風中挨凍，他也能用極為客觀的視野看待整個過程，估計即使被凍死，他這種客觀的態度也不會變吧。


  這不是穿越不完全所導致。


  休明白，先前趙平的世界也是如此，他總是無法真正融入到族群中去。隨即他想起了自己的宿敵，超級意誌的話，“你同我一樣，是永遠孤獨的存在。”


  他一直以為，這句話是超級意誌在絕望中，打算擾亂視聽的謊言，現在卻有種隱約的感覺。那個超級意誌會不會同自己一樣，根本無法融入到人類文明中，才轉而想要毀滅它呢？

  一線曙光在地平線上出現，就好像軌道站上看到的貝麗珠一樣，隻不過這個世界的貝麗珠有兩個。


  休艱難的站起身來，抖落滿身的積雪，厚重的皮衣凍得如同甲殼，他隻覺得渾身僵硬，連帶著血管內的流淌的也不再溫暖。


  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哪裏有路。


  “哈哈，真是巧合呢！”，休自言自語著。


  這蒼茫的白色就好像他的人生，看似無路可走，又好像有著無限的可能。


  “都起來了，我們現在上路，趁著視野還開闊的時候。”，休無視人們的咒罵和抱怨，粗魯的踢打地上歪七扭八躺著的人們。


  朝霞掩映的雪原上，他顯得信心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