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千音醒來時,入目之景,是一片冰天雪地。雪花紛紛,天地間雪白純凈。 

  一個熟悉而又遙遠的聲音似是撥開層層迷霧闖進她耳畔,驚醒了她。 

  那聲音里透著擔憂卻仍是令人感到疏遠:「你怎麼了?」 

  她奮力的抬著眼皮,望著頭頂上這個一身樸素衣裳的美男,熱淚落進了冰冷的雪裡。 

  這美男向她伸來一雙冰晶般透明白皙的手時,她所有的情緒都繞成了一團哽在喉頭,到最後,只吐出那融進了靈魂的呼喚:「師父……」 

  救了她的那人是重華。 

  容顏清冷神色淡漠一如往昔。 

  千音徹底在他的小竹屋裡醒來后才知道,她在焚煉獄那鬼地方被一團光包裹著帶到了這個名叫冰域的奇怪的地方。 

  千雪說那團光是她體內的護體神光。至於為何穿越到了這冰域,據說焚煉獄的中心本就是一處傳送陣,通往六界各地。或許是因為她與重華那千里一線的牽連,陰差陽錯她便落到了重華生活的那個小山頭,被重華救了下來。 

  千雪被重華一併救了回來,只是成了一個禿毛獸不敢見人,據說是養毛去了。 

  可是她想過無數種與重華重逢的畫面,她想了無數種可能,惟獨沒有想到,額頭連仙尊印都消失的重華,也學起了那話本子里最時髦的穿越小主角,狗血的失憶了。 

  於是她睜開眼的霎那,他道了句經典英雄救美后的開場白:「姑娘,你醒了?」 

  千音咽下到了齒邊的激動心酸,強笑著回了句:「是公子救了我?」 

  這個時候的她,只以為重華難得的幽默一把與她開著玩笑便順著他話隨口說了句。待他伸手扶著她的手臂時的那一刻,她竟從他的體內,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仙力。 

  他成了凡人。 

  一個連生命都在緩緩逝去的凡人。 

  曾經屹立在仙界如同一座山嶽的重華仙尊,成了一個普通凡人。 

  她的師父,失去了一切。 

  ** 

  一連兩日,千音渾身皆是灼痛,動也不能動,便躺在床上安靜的看著他走進走出忙裡忙外。 

  這一日清晨,她終是忍不住,問:「你不認識我了么?」 

  重華正端著鼓搗好的草藥走進房,聞言微怔,也沒什麼表情,便又提步走到桌旁坐下,將罐子里的葯掏出來,打算為她敷上。 

  千音不放棄,又問了一次:「你當真連我也不認識了么?」 

  重華終於有了反應,他輕咳一聲,俊臉微有一抹奇異的紅:「姑娘,我前些日子受了些傷,記不得許多事。若是從前你我相識,待姑娘傷好,再慢慢說與我聽。」 

  千音突然發現,其實這樣靦腆的師父,很可愛。 

  遂起了捉弄的心思,以袖掩面聲情悲切:「你這個負心漢,竟連我這結髮妻子也忘了么?」 

  重華驚呆了。 

  他仙界的小夥伴若是聽著這話,必然也要驚呆。 

  此時的千音,尚不知道一個光著頭顱全身焦黑的只剩下一張臉還能看的女人,對著一個絕世美男表白是何景像。待半月後,她靠著自己療好了傷喜滋滋的來到竹屋后的小湖邊兒那麼一照!呵! 

  其結果是,她自己把自己嚇暈了。 

  那一個光溜溜的頭啊,在陽光底下泛著奪目的金光! 

  重華見到她時,她正口吐白末。便將她拖回去擺平在床上,盯著她直直的雙眼足足半晌,終於瞧見了她眼底的震驚,咳了一聲斟酌道:「其實姑娘你即便沒有頭髮,也是好看的。」 

  千音回了神,欲哭無淚:「你不嫌棄我?」 

  「你既然說你是我的妻子,我從前都未嫌棄,如今更加不會嫌棄。」重華說著,撫上了她光滑照人的頭…… 

  千音突然很想哭。 

  這個熟悉的動作,是他對她的無奈時常常代替言語的動作。她喜歡他撫著她的發,說些明知她不會聽卻依然要說的大道理。 

  可是…… 

  她抹了把淚,水光盈盈的眸子充滿歉意:「我這新長出來的頭髮,不扎手么?」 

  重華神情一僵,緩緩收回手。 

  千音又道:「其實我說我是你妻子這話,是騙你的。」 

  「哦。」 

  淡淡一字,聽不出他是個什麼心情。 

  千音正躊躕著,糾結要不要告訴他往事,他卻突然側過臉望她,背光中看不清神色:「我救了你,你可曾想過如何報答我?」 

  千音脫口而出:「不如以身相許吧!」 

  說完她一驚,不曾想,重華竟是笑著答了句:「那便這般說定了!」 

  此後的數天,千音想破腦袋也沒有想透,她家師父究竟是受了什麼刺激,竟看上了她這個光了頭皮膚焦黑的女人的。 

  想了許久,她終於將重華這『獨特』的喜好歸咎於他失憶的同時被顛覆了審美觀。 

  可這日,晴光大好。重華摸著她新長出來的兩寸長的黑髮,幽幽嘆息:「我見著你的第一面,便知道你定是對我很重要的一個人。以你這年紀是不可能做我母親的,既不是母親,那便只有結髮妻子,才是重要的人。」 

  千音聽罷,一時間驚為天人邏輯! 

  這些天她一直忍著沒喚他師父,此刻終於一忍再忍終於忍了下去,道:「你就沒想過我是你妹妹你徒弟?」 

  重華微怔,隨即輕笑:「若是妹妹,徒弟,初見你時,便不會是那種感覺。」 

  是哪種感覺千音自是體會不到,此時的她,雷劈了般望著重華光華四射的笑,濕了眼。 

  仙界的時候,她的師父,從不會笑的這麼輕鬆隨意,彷彿他真的只是天地間一個小小的凡人,過著平凡的日子,沒有那守護蒼生的使命,也沒有那仙尊的榮耀壓肩。 

  只是一個凡人。 

  她微低著頭,掩著濕潤的眼眶,嘴角抿出一抹羞澀的笑,道:「我那天說的以身相許,你應了,可當真么?」 

  重華笑:「自然是真。」 

  千音笑的賊下流:「那我們何時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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