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試題
許錦言走進了書房,王嚴崇正坐在書房靠東頭的一張黃花梨木的椅子上,手中又重拿起了那本舒月的詩詞集再看。
許錦言看到這一幕之後便不再出聲,立在一側等待著王嚴崇說話。
王嚴崇沒有讓她等的太久,翻過一頁之後便對許錦言道:“剛才那小子是你幹的壞事兒。”
確認的語氣。
許錦言一怔,點了頭道:“是。”
“你承認的倒幹脆”王嚴崇瞪她。
“因為知道騙不了您呀。”許錦言腆著臉笑眯眯。
王嚴崇看她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氣著氣著便氣笑了,白胡子一吹一吹的道:“你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幹了壞事還眨著眼要告訴我。我看你那眼眨的都快抽抽了。”
許錦言聽了王嚴崇的話笑意更濃,“閣老此言差矣,閣老是絕頂聰明之人,我這等雕蟲小技怎能瞞過閣老的眼睛,若是等閣老發現,我豈不是更缺心眼。”
其實恩師向來心思清明,隻醉心於學術,絕不善這些鬼蜮伎倆,若不是她眨眼相告,以恩師的智慧。可能是發現不了的。
王嚴崇冷笑一聲:“鬼精靈的丫頭,你少來這套,說說看,你為什麽要做下此事。”
“此人心術不正,早晚要投機取巧想要做您的學生,既然要和我搶老師,我才不會讓他得逞。”許錦言頓了頓複又道:“而且我也沒做什麽呀,隻是讓人去找他拿著自己的文章過來書房,和那仆從廝打可是他自己做的,那文章也是您親自沒瞧上的。”
王嚴崇皺了眉,此人的確心術不正,文章的字裏行間是流露出來了一些的,但是她怎麽就能篤定人家要做他的學生。
“你怎麽篤定人家要做我的學生”王嚴崇不悅道。
老師您對自己的魅力似乎有一些不清晰的認識。許錦言好脾氣的解釋道:“閣老,如果他不想做您的學生,怎麽可能巴巴的拿著文章跑來。”
王嚴崇一想,好像有點道理。
“我這是讓您提前認清他的本質”許錦言煞有其事。
王嚴崇琢磨了一下她的話,立刻意識到不對,連忙怒斥:“小混蛋你倒是替我考慮的周全。”
許錦言一怔,小混蛋。這個稱呼似乎有點久遠。但好在這個稱呼終於還是再一次響在了她的耳邊。
她勾唇一笑:“為老師服務,是學生應盡的責任。”
“你少來這套,我可沒答應做你的老師,想做我的學生”
“得通過考試嘛我知道”許錦言繼續笑眯眯。
“你和你哥比起來,可有點二皮臉。”王嚴崇瞅她。
許錦言卻毫不在意道:“我們兄妹倆的臉皮全長我一個人身上了。”
“你倒是不怕嚇著別人。”
“反正我生的好看,就算是兩張臉皮都好看。”
王嚴崇:“”
許錦言頗有些眉開眼笑的和王嚴崇唇槍舌戰,她一點也不怕王嚴崇會厭惡她的沒大沒小,因為許錦言最開始的樣子就是這樣的沒皮沒臉,前世恩師都不曾嫌棄她粗鄙,今生又怎會厭惡。
果然王嚴崇瞪她一眼便提了筆,在一旁的白紙上信手寫下幾行字,寫完之後將那紙扔給她道,“一炷香。”
許錦言接過紙一看。
“這題對於我一個閨閣女子來說是不是有些太大了。”許錦言瞅他。
王嚴崇不語,起身準備走人。
“我錯了我錯了,寫,我寫還不行麽。”許錦言連忙道。
一炷香後,許錦言將一張寫滿了墨字的紙遞給了王嚴崇。
王嚴崇看那一張墨字極有份量的紙張心下有些許意外,的確他出的這個題對於閨閣女子來說是有些刁難之意了但是那鬼精靈的丫頭太刁鑽,自然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前段日子柳州布政使司貪汙受賄,致使百姓民不聊生。他便以此為題,問她如何減輕貪汙腐敗此等不正之風。
“夫天下災難因阻塞而起,阻塞當以疏通,而非鏟除。柳州之案因布政使司官員上下勾結,致使吏治不效,此不正之風當以明其根本,而非先行責罰。”
王嚴崇讀了第一段,臉上微微帶了笑意,有些意思,便繼續看第二段。
“究其根本,其源禍起朝裏,朝野上下,早已腐敗凋敝。”
王嚴崇的臉色陡然大變,將那紙狠狠的摔在許錦言的麵前道:“大逆不道”
許錦言將紙撿了起來,神色一如尋常道:“我說的不對麽。”
王嚴崇氣的臉色鐵青道:“你說的哪有一點是對的”
許錦言冷笑一聲道:“柳州整整一個布政使司的上下勾結貪汙。數十萬兩雪花白銀,萬千百姓民不聊生,多少百姓因此流離失所,多少百姓因此家破人亡。他柳州布政使多大的品階多大的膽子,若不是看著朝裏有樣學樣,怎敢犯下如此滔天巨禍閣老難道還要裝作不知麽”
王嚴崇的臉色已經黑的和炭一樣了,如若現在有清塵書院的學生在此,看到王嚴崇這樣的臉色,非得立刻嚇得暈厥過去不可。
但許錦言可不管,無視王嚴崇黑炭臉色,旁若無人的繼續道:“此貪汙受賄之案,究其源頭,根在朝裏,若是朝野上下肅清,一片政治清明之態,地方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過分胡來。”
“自然,古來朝廷難以完全徹底肅清,但固本清源,隻要上麵幹淨了,下麵也就不會太髒,所謂的貪汙受賄不正之風氣自然也可大大消減。”王嚴崇看著她臉色黑的都快滴出墨了,吹胡子瞪眼道:“你可真是有天大的膽子。”
許錦言嬉皮笑臉:“膽子不大怎麽做閣老的學生。”徐長林和許朗在門外等候,徐長林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便覺得有些無聊,走到許朗身側道:“你家這個女兒是真的自小大字不識一個麽”
許朗一看徐長林湊了過來,連忙就回道:“徐大人有所不知,錦言的確是自小大字不識一個,這可非是下官沒有請先生,隻是錦言這孩子小時愚鈍,請一個先生就嚇跑一個先生,後來居然真的成了大字不識一個。不過不知怎麽,大約就是半年前吧,錦言像突然開了竅,樣樣都變得優異了起來。”
許朗其實是知道自己這個大女兒突然之間變得優秀了,甚至還知道大女兒變化前後的時間,但是他卻一直裝作不知,大女兒自小蠢笨,耗盡了他所有的耐心,許朗對她沒有一點的愛。即使現在突然變的優異,可是許朗並不知道自己該以和態度去麵對許錦言,一個優異的女兒自然是要有一個慈愛的父親,可是許朗自問自己做不到對許錦言慈愛,所以隻能一直裝作不知道。
但是徐長林的問話,卻讓許朗對此和盤托出,許朗也沒想別的,他現在隻想巴結好徐長林,其他的也不是那麽的有所謂。
徐長林皺眉道:“那這可就是奇了,既然是自小大字不識,現在怎麽會寫得一手與嚴崇那麽相似的字。”
許朗沒什麽心思聽徐長林的話,他一門心思都在想如何把話題引到“禦史大人您看我家下人穿的又厚又暖”這個話題上。
徐長林本想就許錦言大字不識一個的問題再問兩句,此時,書房的門便被突然洞開。
許朗和徐長林連忙湊了上去。
現出來的是王嚴崇,王嚴崇的臉色漆黑無比,那臉色黑的已經已經不是炭能比擬的黑了,加上那本就嚴肅至極的麵孔,看著的確是可止小兒夜哭的形象。
後麵跟出來的許錦言倒是眉眼彎彎,連那雙琉璃眼眸都彎成了一個極好看的弧度。
徐長林搖了搖頭,是他想多了,看來這寧安翁主也別想做閣老的女學生,這嚴崇的臉色比考驗端雲公主那天還要黑個十幾倍。也不知道那寧安翁主是怎麽做到的。
許朗一看這情況心裏便涼了半截,算了算了,本來就不應該指望這大女兒,大女兒不惹事就算好了的,還指望她入王閣老門下,你看那得罪了王閣老不自知還嬉皮笑臉的樣子。趁天色還早,趕緊收回這個不切實際的妄想。
王嚴崇回頭狠狠瞪了眼許錦言,“拜師禮,你給我老老實實的磕上十個頭。”
徐長林和許朗齊齊傻眼,什麽什麽拜師禮臉黑成這樣了還有拜師禮
許錦言卻並不意外,立馬笑道:“別說十個,就是二十個都成,就是一百個得考慮一下。”
許錦言才不意外,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老師的心裏話,隻是老師一生忠君,有些話隻能隱藏在心裏,卻說不出口。
她說出的話正是老師的想法,老師再怎麽生氣也好,再怎麽怒斥她“大逆不道”也好。
他都絕不會真的生氣。
因為那是她的恩師,一生嚴肅正直,胸懷政治清明理想的閣老王嚴崇。
王嚴崇臉色還是那麽黑,轉身就往外走,許朗和徐長林連忙就要跟上去,卻被王嚴崇揮手阻止。
許錦言依然眉眼彎彎,彎身行了個禮笑道:“學生恭送老師。”
老師,這輩子她總算是把這兩個字眼說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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