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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8、隻是相信他

  448、


  皇帝目光卻隻靜靜在廿廿麵上兜了個轉,隨即淡淡道,“瑩嬪這是怎麽了?你患氣血雙虛之症,已是多年的事,又豈是剛剛病發的?此事不但太醫院已經備檔多年,朕又怎麽會忘了,何用再去問太醫?”


  廿廿靜靜垂眸,“瑩嬪的身子,倒是與孝淑皇後如出一轍,患的都是氣血兩虛的病症。如今孝淑皇後已經不在了,我既是帶著瑩嬪一起趕路北上,難道還能不仔細顧著些兒去,吩咐奴才們都走慢些罷了。”


  “隻是我這話終究不便當麵與瑩嬪你說,畢竟孝淑皇後的孝期還未完呢,我若當麵與你說了,豈不倒叫瑩嬪你心下難受了去?”


  廿廿仰頭看向皇帝,“卻沒想到,我這樣一片苦心,倒叫瑩嬪這樣不滿,甚至不惜當著皇上的麵兒,如此質問我這個皇貴妃去。”


  瑩嬪怔住,恨得咬牙切齒,“皇貴妃娘娘,你這又是給我下套兒!”


  廿廿無奈搖頭,“下套兒?我記得瑩嬪你這氣血兩虧的病,是當年誕育公主的時候兒落下的吧?而那時候,我還被太上皇指給皇上呢。”


  “而瑩嬪的病,既然已是多年了,如今我顧惜著你些,怎麽又變成了是我給你下套兒了?”


  瑩嬪心內百般的恨惱,可是卻怎麽都抓不住理去,當著皇上的麵兒,氣得眉眼挪移,卻沒有辦法。


  廿廿抬眸望向皇帝,“瑩嬪如此,妾身卻不好處置。終究瑩嬪伺候皇上在先,又曾為皇上誕育公主……妾身便將瑩嬪交給皇上了,皇上發落吧。”


  皇帝深沉地看一眼瑩嬪,“瑩嬪還說自己沒病?依朕看,瑩嬪口出不遜,如此僭越,這不但是病了,而且是病得嚴重了。”


  “那既如此,就叫瑩嬪也好好兒養病吧。”


  瑩嬪狠狠一凜,腦海中怎麽能不滑過孝淑皇後最後的時光去?

  “皇上!”瑩嬪驚得噗通跪倒,“皇上,妾身知道錯了。妾身隻是,隻是路上有些疲累,再加上思念皇上,一時說出這些糊塗話來。求皇上開恩,妾身不敢了!”


  廿廿聽著這話,隻扭過身去,不屑一顧。


  皇帝眼角餘光掃過廿廿,便不由得站得更直,“朕的話已出口,瑩嬪你還要反駁麽?那你今兒就不止是冒犯皇貴妃,你膽子大到連朕都要頂撞了!”


  “來人啊,”皇帝眼睛清冷下去,“帶你瑩嬪主子下去,尋個僻靜的院子,好好兒靜養。”


  “皇上,皇上……”瑩嬪已是哭喊了出來。


  可惜三庚帶著幾個小太監,手腳利落,已是將瑩嬪生生給架了出去。


  殿內一時清靜下來,皇帝回身凝望廿廿,“好了,別生氣了。秋天了,還往北來,這邊兒本就更幹燥些,切忌上火。”


  廿廿便是柔軟了下來,轉身回來,小鳥依人地依偎進了皇帝懷中。


  “皇上……妾身年輕,可能素日裏說話辦事,總難叫瑩嬪信服吧?今兒當著皇上的麵,妾身也是有些沒麵子,這便壓不住脾氣了,倒叫皇上看著見笑。”


  皇帝含笑點點頭,“她那性子就那樣。從前孝淑在的時候兒,她尚且不敢;你卻是和仁和的性子,況你又年輕,她自恃資格老,便也敢不將你放在眼裏。”


  “如今倒是你該整肅後宮的時候兒了,叫她們都明白,你再不是從前的那個小女孩兒,而是六宮之主。”


  廿廿含笑伏在皇帝心口,“如此說來,皇上方才就是幫我立威呢!”


  皇帝哼一聲,“帝後一體,爺是幫你,難道就不是幫爺自己啦?”


  皇帝眯起眼來,目光投向遼遠,“前朝,爺不喜歡有宗親大臣,自恃資格老,凡事都敢與爺唱反調,又或者陽奉陰違的;這後宮裏,一樣不準有誰不守規矩,以下犯上!”


  廿廿輕輕擁住皇帝。


  她知道,皇上這不僅是在說她剛剛跟瑩嬪的事兒,更是在傾訴對他自己處境的憤懣。


  廿廿便笑,“我就說,八月裏一向都是好日子。我在路上已經聽說,四川總督勒保,已然生擒白蓮教匪首王三槐,川楚白蓮教亂大功已定。”


  皇帝含笑點頭,“這幾年來,在福康安、和琳相繼溘逝於軍中,爺正擔心無人可用,勒保卻屢建奇功,爺這心下十分欣慰。”


  勒保出身名門,父親、祖父兩代皆為大學士。勒保自己,曾任過陝甘總督、雲貴總督,四川總督,在西南的以係列戰役中,屢屢建功。


  乾隆五十六年,因廓爾喀之戰建功,加封太子太保;

  嘉慶二年,因平仲苗,封一等侯爵。


  今年年初,因破石壩山,詔嘉為入川第一功。


  福康安之後,朝廷又一顆將星,終於閃亮高天。


  此次又生擒了匪首之一的王三槐,大功告成已經就在眼前。


  “汗阿瑪十分欣慰,已下旨晉封勒保為公爵。”


  廿廿自是高興,“因軍功而封公爵者,乃是人臣至高之殊榮。待得這位勒保大人班師還朝,別說皇上,便是我都想親自敬他一杯!”


  皇帝笑笑,卻微微有些心不在焉。


  廿廿心下微動。


  按著朝廷的慣例,倘若軍事上取勝敘功,便不僅僅是前線的官兵將領們受封賞,同樣在朝中運籌帷幄的軍機大臣們,自然也都要敘功行賞。


  而此時首席軍機大臣,就是和珅。


  廿廿沒再當著皇上的麵兒繼續往下問,隻是陪著皇上一起用了晚膳,隻說京中事、宮裏事、孩子們的事。


  聽得綿愷種種淘氣,皇帝終於開顏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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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廿回了自己的寢殿,這才得了信兒,原來太上皇在加封勒保為公爵的敕旨裏,也同樣封賞了一眾軍機大臣。


  其中首席軍機大臣和珅,因在進兵的整個過程中,“襄讚機宜,承旨書諭,一手經理,夙夜宣勞”,而進封公爵;


  福長安因“日直樞禁,勞績倍著。自辦理軍務以來,一體始終其事”而賞侯爵。


  也難怪皇上的心下有些不安。


  雖說勒保之功,讓皇上又找到了一個可用的將帥之才;可是朝中,和珅等人卻因此而再度加官進爵,羽翼更豐。


  廿廿閉上眼靜靜地想了一會子,卻也緩緩微笑。


  星桂在旁瞧著,擔心是主子在苦笑,這便悄聲開解,“……至少在外人看來,和珅乃是主子母家親族,這便倒也不是壞事。”


  廿廿緩緩睜開眼,“嗯,對我不是壞事,其實對皇上、對朝廷也都不全是壞事。”


  星桂一怔,“主子的意思是……?”


  廿廿靜靜抬眸,“皇上登基以來,連著三年的秋獮,卻都沒真正入哨行圍去。太上皇如此安排,自是擔心那些宗親王公們。”


  “而和珅,再顯赫也是大臣,隻是奴才。他不能掌旗,手裏就沒有兵權,那他在朝堂之上再煊赫,也不足以與宗親王公們相提並論。故此他的煊赫,充其量隻是弄權、貪財罷了。”


  “皇上目下最要緊的,是大位要穩,是先摁住那一些心懷鬼胎的宗親王公們去。而朝中有和珅這麽一個臣子,他的大權在握、風光煊赫,自是對宗室王們最好的製衡。”


  “這大清的江山,終究要由四大貝勒並肩坐接受朝賀,到太宗皇帝獨自南麵而坐……而臣子,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威脅。”


  星桂見主子心情好起來,便也高興了,“隻是這和珅一向與皇上不睦,奴才倒不明白太上皇為何反倒還要一直給他加官進爵去。”


  廿廿含笑輕輕搖頭,“他能幹,為何不用他?他加官進爵,也是因為他當真辦明白了差事,自己立了功,是應當論功行賞的。”


  “便如此次用兵,他身為首席軍機大臣,所有的軍機戰報都要他親自處理,遇到緊要的,更是要直接與太上皇、皇上一起共同商量。朝廷的指令得宜,這當中自然有他的功勞,這是他該得的。”


  “還有京中諸多事情,除了他就沒人能辦得好。便比如前寢宮重建之事,若沒有他,說不定當真還要如康熙年間一般,等長長的十八年去啊。”


  “既是可用之人,隻管用就是。便如鷹犬,天性再凶狠,卻也可以豢養了,為人行獵所用。”


  星桂便也笑了,“可不!若論這本事,奴才便不敢談論前朝,單這後宮裏啊,又有誰有主子您的經驗去!”


  廿廿又是輕輕搖頭,“實則,憑和珅那樣的老奸巨猾,我哪兒敢說自己能看透他去?我啊,不過是看著太上皇呢。”


  若論老奸巨猾,這四個字兒便是掰開了,任何一個字兒,和珅都不可能是太上皇的對手。


  在老奸巨猾這件事兒上,太上皇早已是“老妖精”了。


  “我隻是相信太上皇此時所做的決意,必定不是為了叫皇上為難的。隻是沒人能猜得透他老人家的心思,便有些事從表麵上看起來不是那麽容易理解……可是歲月會給出答案,終究這一切都會在後來,給出交待。”


  星桂也是笑著道,“可不是。所謂天威難測,皇上的心思,天下萬民都不敢猜;更何況是太上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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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初降之時,廿廿去給太上皇請安。


  太上皇便是這個年歲了,白日裏還是毫不懈怠,也就這時候用晚晌,才能鬆快些。


  廿廿就喜歡挑這樣的時候兒去請安。


  總歸晨昏定省嘛,兒媳婦是應該在公爹黃昏安歇之前去請安的。


  廿廿走進“煙波致爽”的時候,腦子還在回想著這次軍機處敘功的一幹人等上。


  和珅、福長安,得爵位的晉升之外;其餘王傑、董誥也都敘功。隻是因為他們二人不是直接管用兵之事的,分管的是其他部的事情,故此沒有和珅、福長安這般封爵。


  這些老字輩的軍機大臣,個個羽翼早豐,自不必提;廿廿更關注的,倒是因此次軍功而敘功的軍機處的幾個新人。


  其中戶部尚書沈初、戶部右侍郎戴衢亨,其實年歲都不算輕了,但是在軍機處的資曆自是沒法兒跟上頭那幾位相比。


  不過這二位,一個榜眼,一個是狀元。大才不必說,此番得了論功議敘,來日對皇上也是個助力。


  還有一位年輕的,就是剛剛到軍機處行走不久的那彥成。作為阿桂的孫子,這個那彥成最近被起用的速度極快。


  廿廿想著,便也垂首靜靜微笑。


  其實在太上皇與皇上眼前的棋盤裏,用來製衡和珅的棋子,一直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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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上皇這邊晚晌的膳桌剛擺開,廿廿就到了。


  太上皇無奈地哼了聲,“皇貴妃這鼻子可真靈,聞著味兒就來啦?”


  廿廿忍不住笑,“汗阿瑪怎麽說得那麽對呢?媳婦不就是‘鈕祜祿’麽!狼鼻子,可比狗鼻子還靈!”


  太上皇哼一聲,雖嘴上沒樂,可是臉上的皺紋還是舒展開了不少。


  廿廿站在地下,舉了筷子親自伺候太上皇用膳。


  太上皇要吃肥雞肥鴨,她偏故意隻舀了雞湯、鴨湯遞過去。


  太上皇忍不住抬起大眼皮瞪著她,“你這個丫蛋兒!朕還不能吃口順當的飯啦?”


  廿廿好脾氣地笑,“這雞湯、鴨子湯都是燉熬了不少工夫的,那雞肉、鴨肉裏的好東西都融進湯裏啦,肉自己倒成了幹巴柴火了。汗阿瑪喝這湯,才是不辜負這些好雞好鴨呀。”


  太上皇都忍不住啐了一聲,“還‘好雞好鴨’?叫你這一說,這雞鴨還都有了靈性了?”


  廿廿認真地點頭,“但凡被太上皇挑中,能有幸上了太上皇膳桌的呀,自然都是最有靈性的。”


  太上皇呲呲牙,“趕明兒朕也挑個‘鈕赫’來嚐嚐。”


  鈕赫者,鈕祜祿也。


  廿廿便笑,“……犬於先祖有恩。”


  太上皇瞪她一眼,“這會子又將狼和犬一起說了?剛剛不還說狼鼻子比狗鼻子還靈麽?”


  廿廿想想,索性張嘴“汪汪”兩聲。


  太上皇終是忍不住,無奈而笑,“你啊,你個小丫蛋兒!當皇貴妃的人了,還知道淘氣!”


  廿廿眨著眼,“您都是太上皇了,豈不是還能這樣開懷大笑?雖說少見了些,可是您開懷大笑起來,還是這麽好看呀。”


  太上皇靜靜凝視著廿廿,微微動容。


  “嗯哼,誰說朕不樂了?朕這一瞧見你,甭管願意不願意,這不還是樂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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