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2、遲來的婚事
552、
趙氏也知道適可而止,故意說到這兒就不說了,隻抬眸瞟著側福晉沙濟富察氏。
側福晉這便哼了一聲兒,抿嘴而笑,“……阿哥爺待你真是好,便知道你不能近身兒,還願意留在你屋裏,哪怕隻是幹歇著也成。”
“隻是,你是無妨了,你自然願意叫阿哥爺留著不走;可是你怎麽不想想人家趙格格呀?明明該是趙格格伺候阿哥爺的日子,阿哥爺卻在你那歇下了,你便是能睡得著,又如何讓人家趙格格一直等著阿哥爺,都不敢睡呢?”
星樓是她阿瑪成文的老來得女,她出生的時候兒,她阿瑪都五十多歲了,故此星樓從小在家都是受寵的,誰也不會這麽夾槍帶棒地跟她說話。
她進宮之後,遇見的人、聽見的話,全都是這麽或者拐彎抹角,或者就是夾槍帶棒的,她就總覺著她的腦袋轉不過來,嘴也跟著張不開了。
況且,她心下也是柔軟,便也覺著人家側福晉和趙氏說的也有道理——她明明來了月信,卻還占著阿哥爺,反倒叫人家趙氏獨守空房,這的確是有些說不過去。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想著若是換成她自己是趙氏,遇見這樣的事兒,心下自也是憋屈的。
她眼圈兒就紅了,趕緊給趙氏行禮賠不是。
趙氏趕忙往旁邊一閃身,“那格格可千萬別如此。我跟你是一樣是阿哥爺的官女子,可不敢受你的禮。那格格要是覺著不合適,隻管給側福晉行禮賠不是就是了。”
星樓尷尬地趕緊給側福晉行禮。
側福晉可不是好答對的,這便笑著道,“那格格隻這麽行個禮,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呀?”
星樓紅著臉忙道,“還憑側福晉吩咐。”
側福晉想了想,“……我瞧著,你今兒氣色有些不好。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著涼了,還是怎麽著?”
星樓一怔,半晌才愣愣地明白了側福晉的意思。
側福晉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格格既身子不舒坦,這便先歇個把月吧,好歹別把病氣過給阿哥爺去了。這個把月裏,原本是那格格伺候阿哥爺的日子,就轉給趙格格吧。”
“再說,這怕也是皇後娘娘想要看見的。要不皇後娘娘五月間駕臨的時候兒,怎麽單單就賞了趙氏那根並蒂蓮蓬的耳挖簪子去呢?那格格你是皇後娘娘宮裏指出來的人,想必皇後娘娘的心思,你本該比我們更明白。”
星樓自知從前占了人家趙氏不少的日子去,就算她原本也不知情,可是既然今兒都攤開了說了,她也總不能再逃避。
況且,正如側福晉所說,還有皇後娘娘的暗示呢……那她心下便也沒什麽裝不下的了,這便趕緊遵命。
星樓先告退回去,趙氏自是承情,趕忙向側福晉行大禮謝恩。
側福晉笑著親自拉起趙氏來,“都是自家姐妹,你不必這樣兒。我可不像福晉那麽嚴守規矩,我啊心裏隻當你是姐姐呢。”
側福晉親自拉著趙氏的手,“咱們兩個啊,都比不得福晉和那格格去。她們二位一個是皇後娘娘的本家兒,一個是皇後娘娘宮裏指出來的官女子,可咱們兩個呢,在這後宮裏頭,唯有倚仗著咱們自個兒。”
趙氏登時便聽懂了,忙又深蹲行禮,“奴才一切自有仰仗側福晉的!”
側福晉滿意地扶起趙氏來,“那從今晚後,咱們姐妹可就要互相依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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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孝淑皇後升祔奉先殿,忙完這事兒,接下來就是皇上的萬壽節,以及廿廿自己的千秋令節;再之後,緊跟著的就是三公主的婚事了。
皇上欽定三公主名號為“莊敬和碩公主”。欽天監已經選好了吉日,十月二十一日,就將是莊敬和碩公主初定禮,就在皇上和廿廿兩個人生辰之後的不過半月。
三額駙索特納木多布濟,為科爾沁郡王,乃成吉思汗二弟哈布圖哈薩爾的二十五代孫。兩人的婚事早已定下,隻是趕上了孝淑皇後和乾隆爺的兩個孝期,這才一直耽擱到了今日。
皇上也覺著有些挺對不住人家索特納木多布濟那孩子的,這便在嘉慶四年,已經命三額駙在禦前行走。一來禦前行走額駙都是皇上最為信重的額駙,二來也好歹還能偶爾得個機會見著三公主的麵兒。
到了今年,可算是能讓這兩個孩子完婚了,廿廿都樂得跟自己要成婚了似的。
終究,三公主也才比她小了五歲,她如今都生育過兩個孩子了,與皇上已是十年的老夫老妻,可是三公主卻還留在家裏呢。到今年,三公主可都是個二十歲的大姑娘了!
她這一高興,在皇上跟前都忍不住給說出來了,倒叫皇上惱得趕緊左右看一眼,然後照著她的後腰眼兒就擰了一把,“……你沒機會了!”
廿廿呲了呲小狼牙,不依道,“人家就是那麽一形容,還不是替三公主高興麽?虧皇上還下了黑手……”
皇帝一把將她給攬過來,“三公主自己都沒高興,倒在爺麵前掉了眼淚,自是舍不得家裏……哪兒像你啊,竟樂成這樣兒,還好意思說替三妞高興……”
廿廿伏在皇上懷裏“吃吃”地笑,“女孩兒家出門子的時候兒,誰不掉眼淚啊?舍不得是當真的,可是哪個姑娘家會因為舍不得娘家,就不出門子的了?”
“想當年,我出門子的時候兒,也掉眼淚了。”廿廿故意噘嘴,“要是那會子知道皇上今兒還這麽調侃我,那我當初就死命攥住那門框,不跟皇上走了!”
皇帝長眉輕挑,“攥唄,你當爺就不能拆了你們家門框,叫你帶著一起走啊?大不了回頭再賠你們家一個門框就是了,還能難為著爺?”
廿廿都給噎著了,指著皇上半晌,才嚶嚀出一聲兒,“……皇上欺負小姑娘!”
還不就因為她當年小嘛,哪是都三十一歲的他的對手?
皇帝大笑,將她揉到懷裏,索性正兒八百的給欺負了……還好幾回。
廿廿主要的心力自是都顧著這些大事兒、喜事兒,至於綿寧側福晉富察氏在她們所兒裏那一畝三分地兒裏的鼓鼓搗搗的小破事兒,廿廿並非猜不到——隻需看這些日子來,綿寧側福晉來請安時的神情、步態,便也猜個七七八八了。
隻是暫且沒工夫搭理她罷了。
另外也是要瞧瞧,這位沙濟富察氏究竟能折騰到什麽地步去,試煉試煉她究竟有幾分成色。
更何況,他們那一畝三分地兒裏,自然還有舒舒呢。若是鬧得太歡騰了,舒舒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再說,還有綿寧呢。阿哥所兒裏真正的主子,永遠是皇子本人啊。
見微知著,也正好兒瞧瞧如今的綿寧,究竟長成什麽樣的爺們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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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連自己的生辰都沒怎麽用心過,反倒見天兒往諴妃的翊坤宮裏跑。
就想著別叫三公主嫁妝裏缺少了什麽去,今天想起一樣兒,明天想起兩樣兒地,總歸多跑幾次、多想起來幾樣兒才好。
——這是皇上第一回嫁女兒,可不得厚嫁麽,嫁妝自然要預備得足足的。
廿廿一來是本來跟諴妃、三公主母女的情分就深,二來三公主現在也是廿廿的閨女啊,三來麽,也自然是能彌補廿廿自己的七公主已經不在了的遺憾去。
皇上倒沒說錯,廿廿自是興高采烈的,可是三公主卻每回一提到要出嫁了,就紅了眼圈兒去。
三公主一紅了眼圈兒,諴妃那邊兒便也有些坐不住了,總是趕緊背過身去。
廿廿如何不明白呢,隻是心下依舊是高興的,這便兩手一頭一個,拉著她們母女,盡可著高興的話說。
——這樣的淚花兒,便也是高興的淚花兒呢。
再說大清公主但凡許配給蒙古額駙的,那都是恩典,絕非“和親”,故此都給在京裏修公主府。公主們並非要嫁去草原生活,而額駙們也多數都在京居住,什麽時候兒想進宮見額娘,都自然能回來的。
每年都隻有一定的時間,譬如說夏天酷熱的時候兒,才夫妻雙雙回遊牧地去的,哪兒像漢朝、唐朝公主“和親”的那種苦哈哈去啊。
再說三額駙早早兒就被皇上命在禦前行走,那就更是不用回遊牧地去的,隻管在京裏穩穩當當地過日子就是。
三公主叫廿廿給說得,便有些不好意思了,抽抽鼻子,抹掉眼淚道,“……興許我在宮裏都待成老姑娘了,這便也養出了老姑娘的壞脾氣來,怎麽著都還是覺著家裏好,便是公主府也是我自己個兒做主的,又不是去他們家,但是也還是習慣打小兒在家裏待著了。”
廿廿跟三公主名為母女,實際上的感情倒如姐妹一般,三公主在廿廿麵前並不大拘著,說話也習慣了這麽直來直去的。
廿廿便笑,“你自己耽誤成了老姑娘倒也罷了,憑什麽叫人家三額駙陪著你一起,打成一根光棍兒呀?”
“哎呀,皇後額娘,您說什麽呐!”三公主登時雙手捂了臉,兩腳在紫檀腳踏上一頓踢蹬,以示不依。
廿廿睜圓了眼,反去看諴妃,“……我竟說錯了什麽呀?”
諴妃也是無奈,紅著眼圈兒跟著樂了,又擔心閨女在皇後麵前造次,這便趕緊說,“可不是麽,你這丫頭,這是害的什麽臊啊?”
廿廿便笑著起身,撫住了三公主的肩,“……我和你額涅都沒覺著有岔兒的話,到了你的耳朵裏卻聽出岔兒來了,由此可見,你這丫頭可當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再留就是我們的罪過嘍!”
“哎呀!”三公主這才意識到自己掉到皇後額娘挖好的坑兒裏了,這便羞得直滾到炕上去,將臉緊緊摁到炕裏去,再不肯照麵兒的了。
諴妃這也才尋思過味兒來,這便也坐在一邊兒破涕為笑。
見這娘倆兒都樂了,廿廿這才拍拍手坐下,“這回臉紅過後,我看哪位大姑娘家還好意思再說什麽不出門子的話……趕緊趁著這會子還來得及,多跟你汗阿瑪要幾樣兒將來能傍身兒的嫁妝才是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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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宮東配殿裏,四公主隔著窗戶正殿這邊兒望。
她也早指配了,跟三公主一樣,她的婚事也因為國孝期給耽擱了。
雖說她比三公主小著三歲去,可是婚期耽擱到今日,她也都是十七歲了,與公主們普遍在十五歲左右下嫁的年紀來比,終究也還是晚了。
故此按說她汗阿瑪也得趕緊著給她辦婚事才是。
可是如今卻隻眼瞧著三公主那邊熱鬧,她汗阿瑪倒壓根兒就沒提她的婚事。
如今都十月了,想來是今年必定沒信兒了。
原本她才是固倫公主,她的品級自然比三公主的和碩公主高,那她婚禮的規格、嫁妝的多少,自然都在三公主之上。
可是三公主卻因為是她汗阿瑪第一回嫁女兒,且額駙是郡王,故此一應的預備倒十分的隆重。且又因為皇後與三公主的情誼深厚,親自裏裏外外的操持,便將這一場和碩公主的婚事造出的聲勢倒不遜於固倫公主的規製去了。
她看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
越是這樣的時候,就越是想念自己的額娘。倘若她額娘還在世,那才是正經的元妻嫡後,有她額娘替她操持著,那便是一百個三公主都比不上的!
可是如今……三公主不但有本生額娘諴妃親自操持著,還有皇後這見天兒往這兒跑,兩個額娘一起忙碌著;可是她自己,卻是一個額娘都沒有了。
沒有了額娘,好在還有個哥哥。所謂“長嫂比母”,她也想去找她嫂子去。
隻是,她嫂子終究也是鈕祜祿氏,她心下便總有些不敢托底。
四公主的嬤嬤王氏見了,便趕忙上前來輕聲道,“皇後娘娘在正殿那邊兒呢,公主不過去請個安?”
四公主扭頭回來,擰在炕上,“……我才不去!她又不是衝我來的,她終歸是為了三姐。她們那邊兒盡管熱鬧,我去湊什麽去?她們又不缺我這一份兒!”
王氏因是保姆,教導公主的言行規矩是她的分內差事,她也怕自己擔責任,這便輕聲道,“……可那,好歹是皇後啊。公主理應去請個安的。哪怕去了應一聲兒,轉頭就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