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9、長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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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嬪也是微微蹙眉,“這樣說來,如嬪這是已經解了封了?
廿廿隻是淡淡笑笑,“現下還不好說是否已經盡數解了封了。不過我瞧著她的言行舉止,已然有些不一樣兒了。目下想來,便是尚未完全解開了封,可是那供奉之物也必定消耗得就剩下些殘渣了吧?
吉嬪眉頭又鎖緊些,“如嬪之心本就難測,倘若這會子她的情形又不能作準的話,豈不就更難拿捏了?甚或咱們還要防備著些兒,她自己興許能反過來借著這個當擋箭牌,裝作還沒解封似的。
廿廿伸手握住吉嬪的手,“姐姐說得對,她現下就像一根已經點燃了的大炮仗,指不定什麽時候兒就會炸開了去,若將她單獨放在哪兒都是個隱患。
“小眼兒是個機靈的,可是畢竟隻是個女子,眼界有限,故此隻叫小眼兒一個人去盯著如嬪去,我也不放心。我這才要將她重又挪到姐姐宮裏去,就是想請姐姐來幫我看著她些兒。
“這後宮裏,姐姐不僅是我最能放心之人,且也是叫如嬪一直以來頗為忌憚之人。這便唯有將她放在姐姐宮裏,置於姐姐的眼皮子底下,她才能知道收斂些。
吉嬪便也點頭,“聽你這麽一講說,我就明白了。也是,她本來就是從我鍾粹宮走出去的,那便也唯有回到我宮裏去才最是恰當。我倒看在我眼皮子底下,她還能作出什麽妖兒來!
廿廿將吉嬪的手攥了又攥,“她就是個已經冒火的大炮仗,在哪兒都是隱患,我卻將她擱在姐姐跟前,這便是給姐姐又塞了個大包袱去……姐姐原本是個愛清靜的人,恨不能這天下的事兒都躲著姐姐走才好,可是我卻一次又一次地拖累姐姐,將這宮裏最大的麻煩一而再地都推給姐姐去。
吉嬪含笑搖了搖頭,“我這人啊,是愛清靜。不過著愛清靜,可不是怕事兒……我是骨子裏頭自有一段屬於我自己的清高去,故此我不屑與人爭鬥。但是這可不是我不善於爭鬥哈……
“要是真能遇上那棋逢對手的,鬥起來頗有些意趣的;又或者對方是個叫我特別紮眼,看著就不舒坦的,那我的鬥誌就給挑起來了!我才不管她惹沒惹我,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礙了我的眼去,我便跟她沒完!
廿廿還是忍不住叮囑,“憑姐姐的聰慧,將如嬪放在姐姐跟前,姐姐拿伏起她來當是綽綽有餘。隻是……姐姐也萬萬別大意了去。
吉嬪點點頭,“你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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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慶十二年,從過了年,各地八旗秀女便陸續進京待選。
廿廿真是激動又緊張。經曆過這麽多回秀女挑選了,哪次都沒這次這般。
這次連皇上都暫且放下了國事,在初看的時候兒就來了。
——按著從前的慣例,皇上因國務繁忙,總要到再看、三看的時候兒才親自駕臨的。
作為八旗首旗,鑲黃旗滿洲的格格排在所有隊列最前。而作為開國功臣額亦都的後代,福慶之女自是排在眾女之首。
雖還隔著段距離,可是廿廿還是一眼就看見了。
所有秀女們都不出聲,隻是按著宮殿監的引領,到駕前行參拜大禮。
雖然不用說話,便是從女孩兒們行禮的身姿上,也能瞧出誰家的格格儀態端莊,足以能瞧出來家裏的規矩教得好。
從前廿廿也全都按著慣例,隻是含笑看著就是,並不給秀女們當麵的示意去。可是這一回,廿廿還是有些沒忍住,輕聲問:“……福慶之女,鈕祜祿氏,你可有小名兒?
那女孩兒是害羞的,可是許是因為是長女的緣故,便是害羞也沒有半點的膽怯和扭捏,而是勇敢地迎上廿廿的目光,脆生生地答,“回皇後主子,奴才在家裏時,家裏人都叫奴才佛拉娜。
“佛拉娜?廿廿望了一眼皇上,也從皇上眼中看見了相同的笑意。廿廿便含笑點頭,“好,我知道了。
當著這麽多秀女的麵兒,廿廿不便多說什麽,可是這個孩子連小名兒都叫進了廿廿的心裏去。
佛拉娜,若用在女孩兒家的小名兒裏,那就是“海棠花兒啊。
廿廿原本就覺著跟這孩子有緣,覺著她是應時而生的,這會子得了這個小名兒,心中的感覺就更對勁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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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二月,八旗秀女挑選尚未完結,壽康宮便傳來了噩耗——婉貴太妃老人家薨逝了。
因婉貴太妃已然是九十一歲的老人家,在後宮之中堪稱人瑞,故此她的薨逝更可說是一件“喜喪。
可是想到婉貴太妃薨逝之後,當年與孝儀純皇後有關的那一撥兒老人家,便都從此隱沒而去,總歸叫人心下不舍。
皇上親自去吉安所奠酒,廿廿則用自己的首飾換了老人家遺下的幾件貼身金飾,可以常戴在身上,以為紀念。
這一年過年前後,除了婉貴太妃之外,還有好幾位上了歲數的前後腳離去了。年底的時候兒,皇上的恩師朱圭溘逝,剛轉過年來,發往盛京效力恕罪三年的豐紳濟倫也死在了盛京,沒能等到回到京中的那一天。
朱圭倒也罷了,畢竟老人家早已年過八十,天命有年;倒是豐紳濟倫不過才四十多歲,總叫人頗有些惋惜了去。
況且——他是在被皇上發往盛京贖罪的期間,死在了盛京,多多少少會叫人心底下有些不是滋味兒了去。
廿廿剛得了信兒的時候,自己也是坐在炕沿兒上坐了半晌。
當日種種,又在眼前搖晃。彼時她是有些計較豐紳濟倫幫襯了如嬪母家,進而發覺綿寧那邊兒在利用側福晉富察氏與豐紳濟倫來往。她心下對豐紳濟倫是頗為防備的。
隨後豐紳濟倫就在圍場裏出了事兒,被皇上大怒之下將他父子一並罰往了盛京去。她原本想著這就是一個警告,可是誰想到豐紳濟倫竟然死在了盛京……想來,豐紳濟倫的心下,還是窩囊了吧。
她當日因豐紳濟倫父子已經去盛京了,在京中這邊兒與綿寧已經無法交接,便將圍場的事兒給放下了,並未曾深問過。可是事到如今,她便忍不住又納悶兒起來——豐紳濟倫在圍場裏,究竟曾做過什麽去?
雖說後來從皇上對綿寧的態度,可知是皇上不高興皇子私下與大臣交接,尤其是與豐紳濟倫這樣的世家子弟;可是廿廿就是擔心,這事兒別跟綿愷牽上瓜葛去。
——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清楚,綿愷表麵的荒唐遮蔽了所有人的眼去,可這孩子實則精明起來比猴兒都尖。
廿廿先問四喜,綿愷可散了學了。四喜打聽了一回,回來說,“三阿哥已經散學了,不過散學之後就直接跟著綿九阿哥往綿九阿哥府裏去了。
廿廿也有些意外,卻還是忍不住笑了一聲兒。
嗯哼,那就也好。
廿廿便叫四喜去傳和世泰來。
和世泰原本是真心實意想給外甥三阿哥保守秘密來著,可是一來他是遇見了比外甥段位更高的對手,二來對於豐紳濟倫死在盛京的事兒,他心底下也有些不得勁兒,這便沒用廿廿繞太多的彎子,他就已經丟盔棄甲,將當日三阿哥在草原上與他講的實情,都告訴給廿廿了。
廿廿靜靜聽著,心下有對兒子長大了的欣慰,卻也終究難以抹去這樣一條人命的惆悵去。
——盡管豐紳濟倫的死,與綿愷並無直接幹係,而是豐紳濟倫自己拉不開弓在先,後又以家奴獵獲的鹿冒充自己的,敬獻給皇上在後;畢竟又有豐紳濟倫是實打實與綿寧私底下有所交接的。
但是,畢竟,綿愷還小,廿廿作為母親,總歸不希望兒子與這件事兒牽連上。
她希望能有個法子來補救。
不是為了自己,甚至可以不是為了皇上,但是要為了綿愷。
“姐姐……和世泰看著姐姐半晌不出聲,心下也是有些打鼓,頗為擔心姐姐這是生了外甥阿哥的氣了,這便忙道,“豐紳濟倫拉不開弓是事實,他用家奴的獵獲冒充自己的,也是實情;三阿哥沒說一個字兒過頭的話,他在皇上跟前說的可都是板上釘釘的實事兒啊!
“再說了,三阿哥是皇子,難道還親眼看著有大臣欺瞞皇上,他卻要當做看不見麽?他是皇子,他當然要在皇上麵前將實情和盤托出啊。
廿廿知道弟弟急了,這是護著綿愷呢,便抬眸含笑點點頭,“你別慌,我沒說他辦的不對,也沒怪你瞞著我。我隻是,不想叫這孩子跟這事兒牽連上,畢竟是一條性命。
和世泰也明白,這世上的皇子是最怕聲名受到半點瑕疵的。否則來日一旦被人知曉,那就是會被抓住的話把兒,沒完沒了。
“姐姐可有法子了?和世泰殷切地望住姐姐。
廿廿緩緩道,“……當日豐紳濟倫父子發往盛京,我在京中倒是請他的福晉進宮來說過話兒。他福晉是和敬公主的四格格,也是皇上的外甥女兒,這便將話與她說開了些。
“原本為了和絡氣氛,我便叫他福晉將她家的格格也帶進宮來玩兒。想著若是我與她沒有話說了的話,還可以借著孩子們的話兒說上幾句。我瞧著那格格進宮來頗為言行穩妥,是個世家女兒該有的模樣,更難得的是,那格格也算家中獨女,竟無半點嬌生慣養之氣,我心下頗為喜歡。
“當日月桂她們還玩笑說,不如給綿愷、綿忻留著。可是那孩子年紀不合適,配綿愷太小,配綿忻又太大,故此這話兒便也隻是當做句說笑罷了。可是我這會子忽然想起來,這樣好的孩子,便是不能成為我的兒媳婦,卻也或者可以成為侄兒媳婦去不是?
廿廿緩緩抬眸,“若論年歲,那女孩兒的年紀,倒是跟咱們家景哥兒是相當的。
和世泰微微一怔,卻反倒隨即就笑了,“不瞞姐姐,當日豐紳濟倫有此上咱們家串門兒,就是帶著這小格格去的。這還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呢,那小格格已是頗能看出如姐姐所說的端莊來。
“哦?還有這宗事兒?廿廿也是驚喜。
和世泰點頭道,“當日豐紳濟倫也是如姐姐一般的想法兒,也怕到咱們家來沒話可說,這便借著小兒女在一塊堆兒玩兒,還能有些話說。那時候小格格和景恩都還隻三五歲大,正是天真無邪的時候兒。
“不瞞姐姐說,我當日就也曾動過做親的心思來著。可是一來當時孩子們還太小,二來他家的小格格等足歲了,畢竟還得先選秀引見了之後才能自行婚嫁,故此我也不敢犯這個例,這便還想著,等來日那小格格引見完了,若能撂牌子,我便去向豐紳濟倫提親呢!
廿廿輕笑點頭,“那就好了。既然如此,那你盡可等豐紳濟倫的喪期過後,就可以去向豐紳濟倫家提親了。我算著,等三年後豐紳濟倫的孝期滿了,也正是那小格格挑選之日,到時候我與皇上稟明了,早早將她撂了牌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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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經過幾個月的屢次複看,以及留宮居住之後,廿廿已經對佛拉娜這個孩子頗為滿意了去。
待得九月皇上從熱河秋獮歸來,便正式下旨:“福慶之女著指為三阿哥福晉。
而婚禮,則因需要慎重籌備,故此經欽天監查看吉時,定在了兩年之後的嘉慶十四年的正月十六日。
此時福慶本人尚在貴州,便是理解派快馬去告知,途中也得走數月了去。若是安排在明年,都怕福慶趕不回來,故此安排在後年的正月裏辦,且是正月十六日,借著元宵節的喜慶,正是佳期。
皇上旨意一下,宮中可熱鬧起來了,各宮嬪妃,乃至近支宗室都給綿愷送賀禮道賀。
綿愷則自己破天荒地害羞了起來,將自己關在擷芳殿阿哥所裏,好幾天都沒開門兒,不好意思出來見人了……
這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三阿哥,有生以來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