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5)

  廿廿隨皇上回鑾。


  皇上謁陵,都是先去東陵,隨後去西陵,故此皇上從東陵回京的時候兒,去十七爺府上賜奠過一回,等這回從西陵回京,便又親臨一回。


  雖說皇上終究沒能見著十七爺最後一麵,且這個月多數日子是在謁陵的路上,但是皇上卻也在行宮裏就早早安排下。


  皇上在行宮下旨,著二阿哥、四阿哥於三月十四日前往奠醊。,兩位皇子行三叩禮。


  十五日再著三阿哥、皇長孫奕緯阿哥,前往行禮致奠。阿哥等於到府門時,俱服用青袍褂,帽摘纓。


  十七爺長子綿慜,於百日孝滿,著即襲封慶郡王。次子綿悌、綿性,百日孝滿,即賞給四品頂帶。


  三月二十九日,十七爺薨逝滿整月,金棺奉移。


  皇上再下旨,命總管內務府大臣英和等,於二十八日豫備辭靈酒飯桌張,著派二阿哥前往奠酒。二十九日奉移之時,著二阿哥奠酒行禮,發引後步送一班。即騎馬先至安定門,候出城時,仍步送一班,再回書房。


  廿廿不便出宮親自致祭,這便也囑咐了四阿哥綿忻,代她致意。


  綿忻雖說年歲小,且皇上也因此並未叫他多行祭奠、送葬等禮,但是綿忻卻還是一直都守在十七爺府中。


  待得三月二十九,十七爺發引;四月一日,那個曾經懸在前朝後宮心上的謎題,便得了答案——四月一日享太廟,皇上終於派出了瑞親王四阿哥綿忻前去行禮。


  從正月到三月二十九,綿忻一直行走在宮中和十七爺府之間。這三個月中,便是也有正月祭祀太廟,皇上都沒叫皇子前去行禮。待得十七爺的事忙完,剛四月初一,皇上便重派皇子祭祀太廟,而這個人選,便定給了尚且年少的四阿哥綿忻。


  而這幾個月來,二阿哥雖說也有數次代皇上行祭祀之禮,但是那都是祭祀火神廟等祭禮,要緊的程度、尤其是暗示的意味,終究都比不上皇子祭祀太廟去。


  六月,廿廿已經親自為皇上備好了行裝。


  按著往年慣例,皇上七月就將起鑾,赴木蘭秋獮。


  這日皇上從前頭回來,進門兒就見廿廿宮裏炕上又層層疊疊地擺滿了箱籠

  皇帝這回沒忍住,便笑問,“不是都封裝好了麽?怎麽又都拆開了?”


  實則這也已經不是廿廿第一回將已經封裝好的箱籠給拆開了。


  皇上前頭幾次見了,也沒敢聲張,隻私下裏問問月桂就是了。皇上還樂嗬嗬地說,“……她這也是開始健忘了。”


  畢竟廿廿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女子到了這個年歲,身子難免要發生些變化,故此健忘之類的也是在所難免。


  可是從前那些日子,廿廿重新拆開的箱籠並沒有幾個;今兒個卻是層層疊疊第擺滿了,想來竟幾乎是要將所有的箱籠全都拆開了。皇上心裏不妥帖,這才沒忍住,問了出來。


  廿廿也有些疲憊,坐在炕上搖頭。


  這些箱籠,她非要自己親手拆開,連月桂都是不準碰的,故此這會子也已經是累得脊背上都微微打顫了。


  “……皇上,我就是記不得皇上有兩件最喜歡的枕套可帶著了?我在外頭找了又找不見,可我又實在想不起來是否已經裝進箱子裏了,更不知道是裝在哪個箱子裏了。”


  “我便得全都拆開了,再細細察看一回啊。”


  皇上忙上前,伸手包住了廿廿的手去,“瞧你,原來就為了兩件枕頭套啊!不值當,不值當的啊!反正避暑山莊裏什麽都是現成的啊,這些被褥枕套的,都不用從京裏帶著啊。別找了,就由得它們去吧。等不找的時候兒啊,它們自己就出來了。”


  廿廿卻柳眉緊蹙,用力搖頭,“那怎麽行啊……那兩件兒是皇上最喜歡的枕套,皇上一直都用著的。皇上也曾說過,有時候兒處理朝務,實在累了的時候兒,卻往往腦袋停不下來,便是沾了枕頭也睡不著,便總得依靠那兩件枕頭套才能睡著的。”


  那兩件枕頭套都是特別的,因一件是孝儀純皇後的手工,另外一件則是慶恭皇貴妃親手繡的。這是皇上的兩位母親,是皇上心底最深的思念。


  “找不著那兩件枕套,可怎麽行呢?倘若皇上在避暑山莊累了,想找那兩件枕套現用的時候兒,卻找不著了,那皇上可怎麽安枕呢?”


  皇上便笑了,輕輕搖著廿廿的手,“你說得對,爺是離不了那兩件枕套啊。可是就算暫時找不著了,咱們也並非沒有法子來解……”


  廿廿急了,“那還有什麽法子呢?”


  皇上含笑凝住廿廿,“兩位額娘的恩賞,自然無可替代。可是對於爺來說,這一生最重要的人,卻並非隻有兩位額娘啊。”


  皇上伸手過來,替廿廿鬆開眉間的皺結,“……還有你啊。爺先在還沒起鑾呢,距離起鑾還有一個月呢,那你就用這一個月,替爺再做一個唄。”


  “因為你要統領六宮,爺從前都舍不得叫你忙這些。這回特殊些,你就忙碌忙碌,替爺趕製出來一個唄。”


  “有你親手繡好的枕套,那必定也能跟兩位額娘的手藝一樣,叫爺一挨上,心思就能平靜下來了。便不管發生什麽事,爺都能安然入夢。”


  廿廿喉頭猝然一哽,再抬眸,鼻尖兒已是酸了。


  “……皇上,我沒事了。叫皇上懸心了。”


  她自己何嚐不知道,這是她那心慌意亂的毛病又犯了。一著急起來便沒法兒冷靜思考,這樣的她簡直不是平素的那個自己。


  她也不知道,這回的心慌意亂,究竟是為了什麽。


  便是從前那連著三年的月食,前朝後宮流言四起;緊接著又是癸酉年的那場宮中變亂,她都未曾如此心慌意亂過。


  她想,興許是因為,今年皇上也要帶著綿忻一起去木蘭吧。


  此時的綿忻,因十四歲封王,已然背負了天下人的目光。這般遠離京師,遠離她,又是到圍場裏那樣刀槍不長眼的地方兒去,她便實在有些不放心。


  更何況,前朝剛發生了兵部印信失竊的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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