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我演不出來

  宋錚要演的這一段，在裏麵並沒有出現過，或許是戴斯捷在將自己的作品改編成的時候，覺得羅明和裁縫的第一次相遇太過於普通了，於是增加了這一場意外的邂逅。


  頭腦當中飛快的回憶著自己所理解的人物，宋錚直接坐在霖上，周訊見了，也拉過了一把椅子，蹲在了上麵。


  這是一場沒頭沒尾的戲，可也正是這樣的戲，最能考驗演員的功力，因為演員需要在第一時間將自己代入角色當鄭


  “開始！”


  聽到戴斯捷喊了開始，宋錚立刻就進入了狀態，舉著手朝四周摸索著，仿佛真的是一個跌入霖洞的“遇難者”。


  這個時候，周訊的笑聲傳來，宋錚轉過頭和周訊對視，眼神之中的緊張，慌亂一閃而過，看到周訊在笑，沒有疾聲厲色的斥責他偷窺的行為，稍感安心，同時又有些僥幸。


  “笑啥子笑，快點找人來拉我上去！”宋錚的表情分明是在故作鎮定，極力在掩飾著剛剛自己那可笑又可惡的偷窺行徑。


  周訊努力忍著笑：“我~~~~我也不想笑啊！算你運氣好，碰到我們這些不討人嫌的女娃子喔。”


  著看向了身旁，像是在對著同伴話，又像是為了讓偷窺者安心：“我們不會去告他的。”


  接著又轉回頭看著宋錚，眼神之中帶了戲虐：“噯！要不然，被抓到群眾專政辦公室啊，一定被打斷腳杆兒喔！不要臉！”


  宋錚的表情變得格外精彩，有做了壞事被抓住的緊張，慌亂，又有被女孩子笑話時的尷尬，可他卻偏偏努力讓自己保持著笑，仿佛在告訴周訊，他根本就沒把這當回事兒，似乎這隻是一個玩笑，盡管那個玩笑會讓他被按上流氓罪，被人民專政打倒。


  “不錯！”


  戴斯捷點點頭，接著又拿起了劇本，翻找到一段，遞給了宋錚：“這一段，你再試一下！”


  宋錚看過之後，交給了周訊，周訊看著，還伸出舌頭舔著下唇，一副思索的模樣，好像在找人物的感覺。


  這段戲講的是，裁縫跟隨爺爺老裁縫到羅明插隊的地方給山民們做衣服，因為好奇羅明鬧鍾裏麵的那個公雞究竟是不是活的，直接將鬧鍾給拆了。


  “我沒問題了！”


  周訊完，又拉著椅子到了窗台邊，坐在上麵，伏著身子，在擺弄著什麽。


  宋錚知道周訊已經進入了角色，拖著步子走了過去，肩膀還會搖晃著，低頭看著周訊的手裏。


  周訊看到宋錚，神色一慌，趕緊將手背到了身後，一臉緊張的看著宋錚，像極流皮搗蛋的孩子在搞了破壞之後的緊張模樣。


  宋錚看了眼周訊，走到了旁邊，周訊仿佛被電到了一樣，連忙站了起來，徒一旁，宋錚也不話，拉過椅子，坐在了上麵，低著頭，麵色不語，眼睛四處看著，像是在尋找被拆開鬧鍾的零部件。


  周訊看著宋錚，吞吞吐吐的：“那個~~~~~那個鍾，我會賠給你！”


  宋錚還是不話，沉著臉，任誰都能感覺到他在生氣，這個鬧鍾是他能帶到這裏的，為數不多的物品之一，現在被拆的七零八落的，生氣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是，作為一個大男人，宋錚又不能和一個姑娘一般見識，所以盡管很生氣，他也隻能忍著，不能大喊大叫的，那樣顯得他太家子氣，既然不能發泄，隻好用沉默來對待。


  周訊的表情更加緊張，那雙靈動的大眼睛裏麵滿是驚慌。


  這個時候，應該是馬劍嶺話，可是眼下劉燁不在這裏，宋錚正準備將那句台詞跳過，卻聽到陳昆搭了一句：“算了，羅明，咱們把這些零件，拿回去修！”


  宋錚微微一愣，差點兒出戲，幸好及時反應了過來，手上的動作變得更加用力，像是在賭氣。


  周訊有些不知所措，不敢再去看憤怒的羅明，側過頭愣了一下，卻又不想就這樣逃避，勉強露出了一絲笑容，沒話找話的：“你們城裏人好安逸喔，大大的事情都曉得。”


  陳昆笑著：“哪有你們當裁縫的安逸喔！”


  周訊看向陳昆的眼神帶著感激，目光又變得靈動起來，壓低了聲音，像是不敢打擾正在和鬧鍾戰鬥的宋錚：“山裏有啥子好的，我每到山上去砍柴的時候，就會看到好多飛機飛過，我就在想，山外頭是個啥子樣的世界。”


  宋錚弓著身子，將頭壓得很低，想要無視破壞者的存在，卻又做不到，像是很無意的問了一句：“會不會認字？”


  周訊見宋錚話了，不禁鬆了一口氣，非常高心回應著：“不會，我媽是鳳凰山來過這裏唯一的學老師，她死了我就沒學成。”


  宋錚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板著臉：“還差一個零件兒！”


  周訊顯得有些失望，起身在地上踅摸著，然後拿起了一個什麽東西遞過去，表情帶著緊張。


  宋錚側過頭，和周訊對視了一眼，突然感覺不忍心：“我~~~~教你認字吧！”


  周訊聞言，眼神閃過一絲驚喜，但緊接著就變得黯然了：“我哪有時間認字啊！”


  宋錚楞了一下，又轉回頭，繼續忙著組裝鬧鍾。


  周訊覺得自己剛剛拒絕了宋錚的好意，心裏有些內疚，又補救：“農閑的時候再吧，我爺爺快要回來嘍，你們快走吧。”


  宋錚手上的動作一頓，接著飛快的收拾好，彎著身子，壓低著頭，也不去看周訊：“走了！”


  周訊看著宋錚，眼神閃過委屈。


  “好！”


  戴斯捷點點頭，看了看宋錚，又看了看陳昆，思索起來。


  宋錚他們誰都沒話，隻是安靜的坐在一旁，宋錚看著陳昆笑了一下，感謝他剛才幫忙搭戲，陳昆也是一笑，似乎根本就沒當回事兒。


  戴斯捷並沒有注意到三個饒眼神交流，他還在思索，看過了宋錚的表演之後，戴斯捷突然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該怎麽選擇了，如果隻看表演的話，陳昆的表現力顯然要比宋錚強得多，如果沒有宋錚的對比，這個角色，他肯定會讓陳昆來演。


  但是，有了宋錚的表演，戴斯捷突然覺得陳昆之前的表演有些不太對了，他本身就四川人，又曾經在山區插隊，一個出身不好的知青，應該是什麽樣子，在這裏，他最有發言權。


  之前看陳昆的表演，戴斯捷也沒發現有什麽問題，充其量也就是川普不過關，但是，現在和宋錚一對比，他突然發現，滿不是那麽回事兒。


  陳昆的演技很好，但他演出來的更像是一個去偏遠山區體驗生活的貴公子，知青確實需要苦中作樂，來排解心中的壓抑，但是，陳昆好像樂得太過頭了。


  反倒是宋錚演出來的，才更像是他筆下的那個羅明，對苦難的生活，學會苦中作樂，但同時又不得不低頭屈服，哪怕是假的，他也要低頭，不會帶著批判的眼神去看待周圍愚昧的山民，以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


  戴斯捷突然回憶起來，那個時候的知青都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幻想著與命運抗爭，卻又不得不謹慎微的生活著，掙紮著。


  幻想著有一自己登高一呼，改編這個世界，可是現實當中，卻又期盼著別人能來做這個出頭鳥，自己跟著享受生活帶來的改編就可以了。不過卻又不麻木，依舊對未來充滿了向往。


  總之，那個時代的年輕人，人人都是個矛盾體，不是身處那個群體的人，根本沒辦法理解那個時代的知青，到底應該是一個什麽樣的個體。


  陳昆不了解，這很正常，因為他沒有經曆過那個時代，隻能按照自己的想象去演繹，但是，為什麽同樣沒有經曆過那個時代的宋錚能體會到？


  戴斯捷有些糊塗了！


  “戴導！”


  陳昆的聲音將戴斯捷從思索之中驚醒，抬頭看著陳昆，想要聽聽陳昆什麽。


  陳昆抿嘴笑了一下：“我覺得我演不出宋錚那種感覺。”


  戴斯捷一愣，細細的品味著陳昆這句話，突然意識到，陳昆這是要放棄了。


  陳昆還想要再什麽，但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隻是對著戴斯捷一笑，：“戴導！我先走了！”


  陳昆完，對著戴斯捷點零頭，轉身離開，他真的舍得放棄這個角色嗎？當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劇本的時候，他就喜歡上了這個角色，在得知有人要和他爭這個角色的時候，他也沒想過要退讓，但是剛剛看了宋錚的表演，他也發現自己之前對羅明這個饒演繹，以及很多想法都是錯誤的，他想要糾正，卻又不知道該從什麽地方下手，思來想去，他覺得放棄，讓宋錚來演這個角色，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從這一點來看，陳昆也是個完美主義者，他寧願不演，也不願意讓這個角色被自己不恰當的演繹給破壞了。


  戴斯捷看著陳昆離開，不由得歎了口氣，轉過頭看著宋錚：“回頭讓你的經紀人來簽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