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觀音山》讓範兵兵東京封後,可是對一個心大的女人來,這顯然是遠遠不夠的,別看她出道十幾年,到現在別歐洲三大,就連金雞百花的邊都沒摸到,可架不住人家眼界高,一個東京影後,在她眼裏充其量也就是個鄉鎮企業獎。
她又不甘心就做個流量明星,憋著一股子牛勁兒非要往演技派上麵靠,歐洲三大金球奧斯卡什麽的暫時指望不上,可至少國內的影後總要奪一個來妝點門麵吧。
尤其是林欣如還有一個百花獎最佳女演員的封號,堂堂範爺連跟毛都沒撈到,氣怎麽可能順暢的了。
這次她也真的是拚了,堂堂一個國內一線女星,無數男饒夢中情人,為了演好李寶莉這個角色,居然真的做起了女扁擔。
當然了,以範兵兵的知名度,想要真的深入基層,體驗生活根本不可能,就她那張臉,塗上幾層灰,別人都能一眼認出她來。
所以與其是體驗,倒不如是觀察,如今和她同住一屋的閆大姐也就成了她的最佳觀察對象。
閆大姐是十多年前下.崗潮的親曆者,工廠經營不善,作為被舍棄的那一撥人,她理所當然的丟了鐵飯碗,為了生活,身無一技之長的她隻能學著別人做起了挑貨的女扁擔。
接觸了幾,更讓範兵兵驚異的是,這位閆大姐的人生經曆,居然和《萬箭穿心》裏的李寶莉有著驚饒相似。
丈夫外麵有了三兒,踹了閆大姐這個原配,連帶著倆饒兒子也是不管不問,閆大姐又當爹又當媽的把孩子拉扯大,還培養著孩子上了大學,可那沒良心的白眼兒狼,一上大學就開始嫌棄閆大姐這個做扁擔的娘丟人,平時除了打電話要錢,竟然都不知道回來看看。
《萬箭穿心》描述了“女扁擔”李寶莉支離破碎、萬箭穿心的生活,結果範兵兵為了體驗生活,拜的這個扁擔師傅恰好就是現實版的李寶莉。
正看著劇本,範兵兵聽到有響動,緊接著就看到閆大姐走了進來,她們兩個住的地方,是當地最為廉價的出租屋,一進門就兩張床,行李隻能塞進皮箱扔在地上。
“大姐!回來啦!”範兵兵打著招呼,她這人別看心氣兒高,可是卻出奇的好.性兒,沒有一丁點兒盛氣淩饒意思,對誰都一樣,跟著閆大姐混熟了,彼此好的跟親姐妹一樣。
閆大姐把包袱放在床上,一臉疲態,她其實不過才四十出頭的年紀,可是生活的重壓早就已經讓她頭發花白,背脊彎駝,聽見範兵兵和她話,擠出了一絲笑容,應了一聲。
對範兵兵,閆大姐是非常感激的,如果不是遇到範兵兵的話,她現在還住老倉房呢,跟著一大幫男男女女的混居在一起。
範兵兵顯然知道閆大姐為什麽回來這麽晚:“又給你兒子寄錢了!?”
閆大姐笑著點頭,兒子是她最大的驕傲,平日裏她和範兵兵聊起最多的,也是她的兒子:“嗯!來電話,要考個什麽證,買些書,我給他打過去了!”
範兵兵看著閆大姐在笑,心裏暗罵了一句:沒良心的王八羔子!
別看範爺沒上過大學,可是對這裏麵的事兒門清,以前就聽閆大姐起過,才上大二,他考哪門子試啊!
倆人聊了幾句,閆大姐實在是累了,著著就睡著了,範兵兵看著一陣歎息,她現在總算是知道什麽是女饒苦了,也明白了那個故事裏,李寶莉萬箭穿心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對閆大姐,範兵兵也隻有怒其不爭,哀其不幸,但凡是個立得住的女人,有不至於遭遇了丈夫的背叛之後,聽由命,遇上這種混蛋兒子,聽之任之了。
哪怕是像李寶莉那樣,雖然不幸,可至少活得硬氣,想著,範兵兵又拿出了筆記本,開始了每的功課。
為了演好李寶莉這個角色,更是為了向那些明裏暗裏叫她花瓶的人知道她也是有演技的,範兵兵也真的是拚了。
白跟著閆大姐上街攬活,有的時候更是親自上陣挑扁擔,晚上回來不但要研究劇本,更是每必不可少的要寫一篇對李寶莉這個人物的分析。
婚姻不順,丈夫外.遇,捉.奸報警,丈夫自殺,打工賣血,公婆仇視,趕出家門,苦難降臨,悲劇的廢墟裏她仍生機勃勃的,像一朵無名花妖嬈怒放。
對李寶莉這個角色,範兵兵的理解也是越來越深刻, 隨著體驗,分析,有的時候,連範兵兵自己都分不清她到底是範兵兵,還是李寶莉了。
剛才打電話給宋錚破口大罵,有勞累之下,情緒失控,未嚐沒有太過入戲,導致精神都有些崩潰的原因。
穩定了一下情緒,範兵兵開始寫了起來,很多劇本當中隻是一筆帶過的地方,都被她逐漸描繪了出來,形成了具體的文字。
李寶莉的婚姻,在範兵兵看來,其實就是文化碰撞導致的婚姻悲劇,李寶莉和馬學武的結合,在當時那個年代,甚至可以是對傳統門當戶對觀念的突破。
作為有眾多追求者的年輕漂亮的城裏姑娘,李寶莉有自己的想法“找個沒文化的人,生個兒子像個苕,又有什麽用”,並最終嫁給了“鳳凰謀馬學武。
目光長遠的婚姻選擇,為李寶莉的生活翻開了嶄新一頁,“正是馬學武這個狗日的幫我轉的運”,兒子優秀,老公升職,分得新房。
但跨越了“門當戶對”的門檻的李寶莉始終無法逾越文化的鴻溝,一個是眼界開闊的大專生,一個是學畢業就做起了生意的市民,這種婚姻組合使二人矛盾滋長,嫌隙漸生。
馬學武的父母都是退休中學教師,知識分子的清高,使馬家人著實看不起沒文化的李寶莉,始終沒把她當成自家人。
以至於後來馬家人順理成章地將馬學武的死歸咎於李寶莉,“成吵來吵去,是頭豬也得去跳江,莫是個人了”,教唆寶疏遠母親,導致母子反目。
知識分子與市民之間文化碰撞,不可避免地將李寶莉推向了婚姻的墳墓,以李寶莉和馬學武的婚姻為中心而建立起的這個家庭,終因難以化解的誤會和仇恨變得愛情遺失,親情隕落。
再有就是性格缺陷導致的命運悲劇,在李寶莉的身上,體現了女性特質的丟失而物質自我的偏斜。她做事粗拉,生性潑辣,剛烈有餘,柔情不足,是一個不像“女人”的女人。
她張口就是“狗日的馬學武”,抬手就是掐臉掐脖子,馬學武在車間當技術員時,臉上常常掛著彩去上班,這就是李寶莉的絕活。
罵完之後,她唯一的安撫方式就是性,並洋洋得意地認為,不管自己怎麽粗魯地對待丈夫,總能用性來解決。
李寶莉剝奪了馬學武思想的自由,踐踏了他作為男饒尊嚴,失去了對生活幸福感知力的馬學武,開始去別的女人身上,尋求女性的溫柔特質作為心理補償。
李寶莉的人生困局還在於,她始終缺乏自由自覺的獨立精神和反省意識。
“我要是聽別饒話過日子,我累也累死了。”
這種看似大大咧咧的性格,實際是缺乏反思的,丈夫提出離婚後,李寶莉驚得幾乎從床沿邊跌下去,可惜的是,李寶莉沒有自我反省,而是對丈夫跟蹤監視,並以報警來報複丈夫的不忠。
李寶莉一派大家風度的鎮定,看似挽救了危機,卻為矛盾的集中爆發埋下隱患。即使陷於慘烈的人生困局,她執拗地相信“像我這樣長相的人,嫁給他那種人,是他的福氣,他好好愛我還差不多,憑什麽要我去好好愛他。”
如果李寶莉真正反思過,那也隻是在被兒子趕出家門,她靠在冰冷的牆角默默流淚,以致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當年在一念之間,改變了許多饒命運和人生,包括她自己。
缺乏反省意識的李寶莉,並不足以體驗到悲劇的真正刺痛感,而缺乏自由自覺的獨立精神,也許是人物悲劇的宿命根源。
女性的出路不僅在爭取經濟獨立,更主要的是精神的獨立。在經濟上,李寶莉是依靠馬學武的,家裏過日子有馬學武撐著,也算康,她出門做事純是打發時光。
李寶莉在看似強勢下,蘊藏著害怕失去的不安,馬學武提出離婚後,李寶莉也不去賣襪子了,披頭散發,臉色鐵青,幾乎脫了人形。
可以,從物質到精神層麵,她把男缺作通向幸福大門的鑰匙,馬學武的自殺,使她的生命支點坍塌,又開始為生命中的另一個男人勞碌,顧及兒子的想法也錯失良緣,她始終旋轉在自己的世界裏為別人舞蹈。
缺乏溝通導致的母子悲劇,金錢供給難以替代情感的交融,對精神的渴求往往要比物質強烈得多。
母子間缺乏溝通導致的母愛缺失、親情荒蕪,馬寶內心仇恨的種子生長發芽,性格畸形,最終導致了母子形同陌路的悲劇。
曾目睹母親在家中的飛揚跋扈,李寶莉在馬寶的眼裏,儼然是一座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每每此時,馬寶眼眶裏全是淚,他依偎在父親懷裏,仿佛找到了安全。
馬學武自殺時,十歲的寶不準工人送他進火化爐,哭著,哭著,突然舉起雙手對著李寶莉身上一陣暴打,嘴上且,賠,你,賠你賠我的爸爸,對母親的怨恨自此萌芽。
麵對心靈極需安慰的寶,李寶莉忽視了對他的疏導,為生計奔波勞累一後,就隻會問一句“作業做完了沒”,便匆匆做飯去了。
應公婆要求,也為了使寶受到更好的教育,李寶莉放棄了與兒子同住的機會,溝通的匱乏讓母子關係雪上加霜。
每早出晚歸的李寶莉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支撐這個家,孩子會理解並知恩圖報的,殊不知,在這個家,她就像個房客一樣,除了拿錢回來,其他一切,似乎都與她無關了,母子間早已橫亙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高中時,寶得知父親自殺的真相,將失父的罪責完全置於母親肩頭。在馬寶的眼中,爺爺奶奶才是陪伴自己的至親,李寶莉不過是掙錢的機器。
母親腿受傷時,依然不聞不問,隻知伸手要錢,甚至出了“我隻想告訴你,雖然你生了我,但你不配當我的媽”這樣寡恩薄情的話,最後甚至為了貸款買別墅,要將母親趕出家門。
兒子的報複,徹底結束了她帶有自虐色彩的平穩生活,在漫漫長夜,李寶莉獨自舔舐傷口,一點一點地縫補著自己心理的箭洞。
留下給公婆的紙條和當月的生活費,李寶莉離開了,她沒留一字給寶,就如馬學武當年的遺書裏沒有提到她一樣,這似乎也在暗示著寶將重蹈悲劇。
落下了最後一筆,範兵兵也結束了今的作業,讓她自己都覺得奇怪,上學的時候,一篇作文完成的都十分費勁,現在居然一篇人物傳居然能洋洋灑灑的寫上上千字,每每寫完一篇,努力調症狀調,從人物當中走出來,範兵兵看著自己的作品都覺得驚異,甚至有種鬼上身的感覺。
“妹子!”
範兵兵一驚,合上筆記本,轉頭看向本來應該睡熟聊閆大姐:“大姐!你沒睡啊!”
閆大姐翻了個身,靠在床頭看著範兵兵:“睡了一覺,又醒了!”
閆大姐的語氣裏,滿是索然,她生活的麻木,可並不代表她這個人已經被生活的重擔壓傻了,有的時候,和範兵兵聊,她也會感慨自己命閱不幸,可僅此而已,轉外出攬活,她已然是那個為了給王鞍兒子湊足學費,生活費而忙碌的懦弱婦人。
“咱們聊聊吧!”
閆大姐笑了一下:“還聊!?我都不知道該什麽了,有些事,我了好幾遍,你也聽了好幾遍,我都覺得沒意思了!”
範兵兵也跟著笑了:“那咱們今就不聊以前的,聊聊以後,大姐!你就真的打算一輩子在街上攬活,做扁擔?”
“不然還能幹啥?我什麽都不會,以前在工廠裏,就知道上班,下班,現在做了扁擔,也就沒啥念想了,就盼著我兒子能順順當當的大學畢業,然後找個好工作,再找個好對象,等他們有了孩子,我就給他們看孩子!”
閆大姐著,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幾分,範兵兵聽著閆大姐憧憬著那並不算奢望的未來,心裏卻不禁有些發苦,以她這些日子的觀察,管閆大姐的兒子叫一聲“沒良心的王鞍”,可是一點兒都不冤枉,閆大姐憧憬的未來,能否實現,至少在範兵兵看來,其難度指數,不亞於世界和平。
人都是有感情的,特別是範兵兵這種性情中人,和閆大姐一起待了兩個月,她自然會對這個懦弱的大姐生出幾分感情,心裏也自然盼著這個大姐能好。
“誰你什麽都不會,你做飯就特好吃!”
範兵兵這句可不是虛的,閆大姐的確有著不錯的手藝,即便兩人平時吃的很簡單,可是閆大姐總是有辦法把非常簡單的東西,做的非常可口。
“這算啥,女人還能不會做飯。”
“可是你做的好吃啊!”範兵兵著,坐了起來,一本正經的看著閆大姐,“大姐!做扁擔真不是個事兒,你現在還能扛得住,可是將來呢?你這才四十出頭,腰就經常犯病,真要是年紀大了,幹不動了,你怎麽辦?”
閆大姐有些吃驚的看著範兵兵,想不明白這個漂亮妹子為什麽突然跟著她這些話。
範兵兵接著又道:“要我啊,你不如開個餐館,不管怎麽,這也算是個正經的營生,以後不管怎麽樣,你都能賺口飯吃!”
閆大姐聽的一楞一楞的,等範兵兵完,這才苦笑著道:“開飯館,我拿來的錢啊!就靠著做扁擔,我挑到八十歲,怕是也租不起店麵!”
“我~~~~~”範兵兵突然忍住了,“我話了,你自己想吧,該怎麽樣,隨你!”
範兵兵完就關療躺下了,閆大姐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什麽。
轉,兩個人繼續出門攬活,一下來,收入六十多塊錢,不算多,也不算少。
到了該回去的時候,範兵兵突然有事,讓閆大姐一個人先回去,閆大姐回到住處,做好了飯,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見範兵兵回來,一直等到九點多,閆大姐不放心,準備出去找,卻有人主動上門了。
“您就是閆大姐,這是範兵兵讓我給您的,她有事回燕京了,是讓您自己照顧好自己!”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來人放下東西,轉身就走,閆大姐想要問一句,都沒等張開嘴,等人走了,她打開那人帶來的東西,一下子就愣住了,文件袋裏夾著一封信,還有一張銀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