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吊死

  實在沒忍住,誅心吃驚地問道:“冥王大人,這主意明明是您首肯的啊?”怎麽這會兒反倒幫那女人說起話來了。


  哪知冥王大人翻臉比翻書還快,漫不經心地說了句:“小美人兒有趣,我突然不想為難她了。”


  誅心:“……”


  雲安:“……”


  最後雲安實在是著急了,咬牙切齒地看向誅心道:“誅心,你快告訴我,怎麽讓你們家尊主進補,我回去立馬給他好好補補!”


  “噗嗤!”冥王大人笑得雲安莫名其妙的,總覺得他那眼神大有深意。


  誅心難得地有些靦腆,悶聲悶氣地答一句:“隻要月圓夜鬼後好好侍寢就好……”


  侍寢,寢……


  雲安的麵頰一路紅到了耳根,榻上的冥王大人隻差沒笑掉大牙了,意猶未盡地拂了拂袖,雲安就覺眼一花,眼前便又是熟悉的家門口。


  誅心又懵了:“冥王大人,您就這麽放她回去了?”


  “不然呢?”冥王漫不經心地瞥了眼過來。“你還想留她用晚飯?不怕你們家主子剁了你?”


  “可是她……”


  冥王一語道破了誅心的擔憂:“她要是喜歡打小報告,你早就讓你家主子剁了!”


  誅心啞然,的確,以自己對她的態度……


  雲安還沒等進門呢,就見自家大門被大力推開,宋美娜一邊風風火火地往外衝,一麵打著電話:“什麽?你說她都上來好久了?我現在出去找,你們集合!——誒?安安?”


  心中的暖意難以言喻。


  “你幹嘛啊?到家門口了也不進來?臉怎麽這麽紅?不舒服嗎?”宋美娜對著電話報了平安,便衝到雲安跟前,滿臉關切。


  連忙拋開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雲安淡笑著跟宋美娜進屋,又是熱鬧的夜。


  並沒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或者說,雲安在刻意逃避,就連看墨止夜的目光,都是躲躲閃閃的。


  關於墨止夜那位熟人,他始終不在雲安麵前再提起隻言片語,雲安的直覺告訴她,這件事,肯定不會就這樣結束。


  這天雲安約了柳橙逛街,所以起得很早,出了家門徒步走向學校。


  七點多,又是冬天,路上基本沒什麽行人,本該很安靜的,可不知道為什麽,早起去市場買菜的老人都聚集在小區的消防門口,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雲安也不由回望一眼,乍一眼看去,烏泱泱的全是圍觀群眾,有輛警車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兩名民警在維持著秩序。


  再仔細一看,雲安的心便咯噔一下。


  一根係得十分結實的麻繩,一頭掛在消防鐵門的頂端,另一頭,吊著一個半腳踏進老年人階段的男人……是上吊嗎?

  男人衣著整潔,一身黑色的衣服幾乎與消防鐵門融為一體,難怪一眼看不到呢!麵部朝外,青白的麵部有些猙獰,雙眸緊閉,僵硬的身體可以看得出,他斷氣有一段時間了。


  不知道為什麽,見了那麽多形態的鬼以後,雲安會對著這樣一具屍體感到害怕,總覺得,他的麵部直對著自己的。


  “哎喲爸啊!你怎麽這麽想不開啊!”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嚎啕著衝進了人群,衝到上吊男人的跟前,“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哭聲震天,雲安卻沒聽出多少情緒,那兩行快要幹涸的淚跡,勉強算是她哭了的證明吧!

  這叫什麽?活著不孝,死了亂叫!

  那婦人是老人的兒媳,來了就張羅著要把公公的屍體放下來:“我爸都已經死了,你們還在這裏看什麽看?大冷的天,你們讓我爸的屍體在這裏凍著,你們安的什麽心啊?”


  民警這邊也勘察了現場,對婦人道:“屍體還需要進一步檢查,排除他殺的可能。”


  很正常的程序,可婦人卻急了:“檢查什麽?有什麽好檢查的?我爸死了,難道不應該入土為安?你們還要折騰他的屍體?”


  婦人這話就說得很可疑了,民警淩厲的視線立時落在她的身上。


  婦人絲毫沒有意識到,還在擠著眼淚大喊大叫著:“我爸一輩子都是健健康康的,突然檢查出了癌症,還有點老年癡呆的征兆,一時想不開自殺了,有什麽好查的?”


  又一個男人衝了上來:“你瞎說什麽!是不是自殺,哪是你說了算的?人家警察同誌走個程序,你別在這妨礙公務!”


  民警沒什麽耐心,厲聲喝道:“胡鬧什麽!都跟我走!”


  現場的素材都提取完畢,又圈了警戒線,民警便開始動手把屍體搬了下來,挪到警車上,那一男一女猶豫了好半天,最後還是民警開罵了,才不情不願地上了搬運屍體的警車。


  一絲絲靈魂的氣息,十分微弱,但還是被雲安捕捉到了,不遠處的空地上,是那上吊的男人的靈魂,他看著警車離開的方向,眼中說不出的複雜。


  驀然,他似乎感覺到什麽,猛回頭直直地看向雲安。


  雲安忙低下頭,口袋裏的電話響起來,是柳橙,雲安邊走邊接聽。


  “安安!你怎麽還沒到啊?一會兒早餐店的蟹黃包就賣光啦!”


  這就是雲安早起的原因,校門口新開的早餐店,招牌就是蟹黃包,做得地道正宗,好吃得不得了。


  “我剛忍不住看了看熱鬧,要不你先去點餐,我馬上到。”


  柳橙不滿地道:“好吧好吧!還以為你會先到呢,我也才收拾完。”


  掛斷電話,雲安沒有理會猛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鬼魂,大步繼續走。


  心裏還挺意外的,明明墨止夜就在跟前,他居然還敢過來,不怕墨止夜隨手給他一掌讓他消失麽?


  那鬼還在跟,墨止夜回頭瞪向他,他便露出一絲怯懦的表情,眼中有些乞求的意味,讓雲安看著也是於心不忍。


  不由再度駐足。


  鬼魂十分驚喜地道:“你果然看得見我!”


  墨止夜頓時氣場全開,刀子般的眸光剜向那鬼魂。


  “找死!”


  話音未落,墨止夜已然動了殺意。


  雲安忙攔住他:“等,等一下!”


  墨止夜不悅地瞪她一眼,口中念了句:“多事!”卻站在她身旁不再動作。


  “你有什麽事?”雲安平靜地問。


  鬼魂十分懼怕地看了眼墨止夜,才大著膽子道:“那是我的兒子和兒媳,他們……”


  他似乎很痛苦,很傷心,卻沒什麽怨氣,不然也不至於這麽虛弱,沒有怨氣支撐卻還滯留在陽間的鬼魂,都會這樣虛弱。


  通過的他的講述,雲安大概了解了。


  他叫趙軍,三天前的確被查出了淋巴癌,這類癌症基本就沒什麽希望了,更何況還查出了老年癡呆,他的心情一度很不好。


  這三天,兒子和兒媳一直在吵架,從早吵到晚,十三歲的孫子正在複習,準備著期末考,被他們吵得心煩,也加入了吵架的陣營。


  三天,家裏雞犬不寧,趙軍就蹲在自己的閣樓裏,像是與世隔絕一般,可又不得不忍受外界的紛擾,本來就不怎麽好的心情,就變得更加難受了。


  這三天,每天早上兒媳會往樓梯口放兩個饅頭一碗粥,一次都沒上來過,兒子孫子更是沒有管過他。


  第三天,那簡陋得過分的饅頭也沒有了,一整天水米不進,趙軍又餓又氣,但更多的還是心寒。


  夜裏,趙軍輕手輕腳地下樓,到廚房找些吃的。


  除了鍋裏冷掉的白粥,什麽都沒有,怕吵醒他們,趙軍也不敢起火熱粥,匆匆盛了一碗端上去,就著眼淚吃了,隻覺得心酸。


  這就是他一手養大的兒子,一手挑選的兒媳……


  “粥裏摻了不少安眠藥,都是我一貫吃的,劑量不至死,但是卻讓能讓我睡得人事不省。”


  鬼魂不會流眼淚,趙軍眼睛是通紅通紅的,哭不出來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雲安心中隻有氣憤,趙軍就是在人事不省的情況下,被夫妻倆用繩子吊死在了消防鐵門上,偽造了自殺的假象。


  兒媳在警方麵前的言行,無疑是心虛了,那麽兒子呢?他衝上了配合,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說他知道警察查不出什麽?

  趙軍很平靜:“我不恨他們,我隻是想問問,我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麽,會讓他們這麽恨我,非要弄死我才開心。”


  “就沒有什麽證據嗎?”雲安很氣憤。“我就不信他們手腳那麽幹淨,一點線索都查不到!”


  趙軍無所謂地笑了笑:“那就要看警察的判斷了,我也想相信,人民警察不會讓我這樣冤死的!一定會給我討一個公道!”


  說著,趙軍垂下頭,很難過地開口:“就算他們這樣對我,可一想到他們如果被發現了而受到製裁,這心裏還是不大舒坦,都是孩子啊!就算笨一點,壞一點,做錯了什麽事,在我眼裏,他們依然都是我的好孩子啊!”


  雲安看著他,真心地替他感到難過。


  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安安!你怎麽還沒到啊?”電話那頭是柳橙哀怨的聲音。“蟹黃包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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