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長白神山幾相見
坤靈國南部,無規則的稻田一塊一塊地堆疊起來,形成錯落有致的梯田,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這塊大地的北部落日餘暉依舊熱烈,微風徐徐,南部卻沉悶躁熱,烏雲密布,一副大雨將傾之勢。
一塊長長的梯田裏,一個上身穿深藍色對襟上衣,下身穿黑色大腳長褲,頭裹黑色頭帕,四十左右的中年漢子正彎腰把稻田裏的雜草一棵棵拔掉。他拔的極其仔細,眼睛犀利,一棵頭發絲大小的雜草也能被他揪出來。
當一個人全身貫注忙自己的事情時,會忘掉周遭一切與之無關的人與事。所以當他的女兒來到距離他不遠處的田壟站定,他都沒發覺。
隻見他的女兒身穿著與他同樣式,不過小幾號,顏色為藍色的粗葛布衣服,語氣平緩叫他:“阿爸,我有事要與你說。”
中年漢子抬起頭,順帶用衣袖擦了擦腦門上的密汗,咧著嘴開口道:“哦,娜丹,你來了,今年這天氣古怪的很,連續一個多月的梅雨天氣,都看著要準備放晴,看這氣勢,又要下雨了,你快下田幫我一塊把這小片的雜草拔了,事情不急,待會再講也不遲。”
“好。”說著石安歌就挽起大而長的褲腿下田去。
原來這少女就是那石安歌,她在西部處理完事情,就回到她的家鄉——位於坤靈國南部的南雲州。
南雲州是坤靈國的屬地,世代居住著森林部族人,這裏民風淳樸,氣候濕熱,一年四季都多雨,身到之處皆是山林,觸目可見森林部族人,其中又居住著神出鬼沒凶狠嗜血的狼群。是以除了森林部族之人,其他州的人都不願意定居在此,森林部族人便成了南雲州的土皇帝。
石安歌的阿爸——巴圖便是這南雲州的土皇帝。
兩人一彎腰一起身,不多時就把稻田裏的雜草除完了。天色黑藍黑藍的,頭頂上已響起“轟隆隆”的悶雷聲,夾雜著“呱呱”的蛙叫聲,躁亂著人心。時值晚春時節,田野裏的蚊子細蟲都開始出來叮皮咬膚。四周無人,寂廖深遠。
洗幹淨手腳上的泥土,他們就一前一後下梯田。
“對了,西部那邊怎麽樣?裴憫老爺子身體可硬朗?”中年漢子走在前邊講話,也不回頭看石安歌。
“一切無礙,師父身體也無礙。”石安歌神色平靜回道。
“那就好,幸得你來幫幫我,不然明天我就不能準時下肥了。對了,你剛剛找我說有事,是什麽事?”中年漢子背著手像帝王一樣巡視著周圍的稻田,黝黑的臉上,雙眼平淡無波。
“狼叔的下屬來報,東北部有異。”
“異動?多少年了,又要攪風弄雲了。”
“我們本就在風雲中。”
“坤靈國都沒動靜?”
“沒動靜就是等我們出聲。”
“他們一向如此。隻是又不能準時下肥了。”
兩人回到家門前站定,那蓄勢已久的雨終於還是下來了。
夜晚,陸離盤腿坐在寢室後的陽台的長石凳上運行小周天。
屋裏練完字的穆靈均走出陽台伸懶腰,就看見陸離周身黃色氣團滾滾流動,無序亂竄著,竟還有氣岔了出去!
正常的運氣顯露出的氣團應是有序地緩緩流動。穆靈均覺察出不對,趕緊運氣護住陸離岔出的氣,情急之下隻能猛掐他虎口。
那陸離周身的氣團收回,彎腰猛咳了幾下,直咳出喉中痰來。
穆靈均見他無礙,舒了一口氣,猶有餘悸道:“你這是要一個晚上煉到七階成氣神是不?”
陸離閉了閉眼,斂了斂神,聲音沙啞道:“我隻是想再熟悉一下運行小周天的穴位,沒想到走岔了穴位。”
“鐵杵磨成針,千裏路行進,豈非一日之功!你坐在這裏不知已經運氣多少回了,可你才煉氣幾天,你的經脈如何受得了!”穆靈均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接著道,“我第一次學會運氣,教習的氣師就千叮嚀萬囑咐不可操之過急,經脈的承受力有限。”
“是我操之過急了,隻是不想與你們落後太多。”陸離低頭悶悶道。
他一個山村出來的小少年,一無長處,二無天賦。來到這繁華的方州,他身邊的同齡人都或多或少涉及過煉氣之術,有些人甚至已經修煉過。簡簡單單的運行小周天,他都不能完全領會,來自少年人的要強自然不甘落後,便有了今晚這一出。
聽到這話,穆靈均隻能盡量語氣平緩:“你又何苦難為自己,笨鳥先飛也要有個方向,就今天這事,你隻需再運行三遍小周天即可有所小成……”
月移花影入樓台,樹葉沙沙搖響,更聲又換幾遍。
穆靈均與陸離細說許多關於煉氣的要點,陸離雖然修煉天賦普通,但是一向聽得進他人言語,心裏也明白自己差點走錯方向,鑄成大錯,更是對穆靈均感激佩服。
第二天卯時,東北部長白神山頂。
“常言道這山望著那山高,我卻道這山望向山山低。”木華黎右手撚胡髯,左手背在身後,一雙閱盡萬景的眼睛無畏無懼俯瞰山下白茫茫的一片。
“姐夫,你住在那廣闊無垠的草原上,又時年走山訪林,當然比我更能了解這長白神山的宏偉。”說出此話的便是方與國國君——薑槐。他的姐姐嫁給了草原之主阿萊那氏?木華黎,締結兩地之好,自是稱呼他為姐夫。
“小舅子,你可別胡捧一通我,誰人不知你方與國財大氣大,隻要你想見的奇山異景,別說端來你眼前,就是直接造給你,又有何不可。”木華黎也與他這將近花甲之年的小舅子你捧我來,我讚你去,兩廂虛以委蛇,若有旁人在此,定是替他兩人汗顏。
“不會就我們兩人到這冰天雪地的長白神山來賞雪吧。”木華黎看著旁邊這位一身老先生儒服打扮一點國君樣子都無的小舅子問道。
“這麽好的景色怎麽隻有薑兄和阿萊那兄來觀賞呢,舍弟定要來相陪的。”
說話之人一身黑色交襟絲綢深衣頭戴玉冠,腰佩白玉,年齡也看著比先前二人年輕幾歲。不戴圍脖不披披風,也不見他顯露出有絲毫冷意。
“庸德弟,既然你來了,那麽巴圖也將會到此。何不叫他現身一見。”薑槐笑著說。
“我這回還真沒和他一起來,說不準他現在還在家裏的梯田裏玩泥抓土呢!”溫庸德的表情十分真誠。
“巴圖腿腳慢,來遲一步,望薑國主,阿萊那族長,陛下恕罪。”眾人一齊向他望過去,巴圖還是一身的粗布葛衣。
“巴圖客氣了。”眾人開口道。
“裴憫老爺子也該到了。”木華黎看著天邊紅彤彤的朝陽說道。
“老頭子勞煩各位掛念了。”彎腰駝背,慈眉善目的裴憫駐著一根木棍子慢吞吞走近眾人。
這一向寂寥空曠的長白神山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