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樹下守樸道年歲
陸離送了方舒誌回寢室,見他依舊神色晦澀難安,知他還在擔憂秦教諭會把他的事情說出去,複又安慰他幾遍,說他已經極其慎重地跟秦教諭講明請勿說出去,那秦教諭也鄭重點頭答應,那方舒誌才安心下來。
忙完這一切,食廳業已休息,午休時間也所剩無幾,陸離隻得匆匆趕回宿舍弄點儲備糧吃。
穆靈均關心問起他做什麽去了這麽晚才回寢室,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事。陸離隻得囫圇道去跟同鄉聚了一下,穆靈均聽到此話也不再多問。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過了立夏,氣溫開始漸漸上升,天氣也開始躁熱起來,夏蟬一天比一天叫得歡快,聽在人耳朵裏也越來越聒噪。
陸離也已習慣上課下課的修煉院校生活:兩天修煉;一天修煉場練術法或者舞刀弄劍,揮槍耍棍;兩天文化課,分別是禮、樂、書、數;一天休息日,依此循環往複。
他也給家裏寫過幾封信,給杜若姐寫了幾封信,還給徐老也寫了幾封信,都是報平安,說現狀,勿擔憂。
悶熱的夏天過去,小山坳裏的稻穀收了又種,又到豐收的秋季。
終於在十月初一前一天陸離回到了小山坳臥龍村。此乃學校的親民政策:每個學生的生辰可休假十天,學院包送回家,但不包送回學校。如此一來陸離的生辰假期實則隻有七天,有三天都在趕路。不過也值得他滿足高興了,畢竟兒行千裏母擔憂,在外久了,兒也想念家呐!
五輪木氣車速度飛快地把陸離送到臥龍村村口,陸離沿著他最愛的荒僻小徑走回家去。
一路上遠遠望去,一片片金黃的稻田,望著賞心悅目,鼻間還有微風送來陣陣稻香。有村人彎腰起身,一起一落收割稻穀,偶爾還用汗毛巾擦去臉上汗水,咧咧嘴,臉上洋溢起憨厚的笑容,滿足地看著麵前的滿地金黃。
農忙月是務農人一年之中最忙碌又最開心的日子,播種施肥收獲,遵著自然的規律,過好平淡充實的每一天。腳踩大地,背朝青天,平靜看著生命在重複中一天天消逝,踏實安詳地接受生命的輪次更迭。
陸離臉上帶著微笑,看著這條自己走慣的小徑,一路尋著記憶中的山楂樹走去。
“終於到了。”雖已入秋,但走在崎嶇山路裏,陸離身上還是出了一層薄汗。隻見他眼前是一棵一丈多高的山楂樹,濃密的枝葉間掛著碩紅的山楂果,一顆擠著一顆,一顆挨著一顆,像一顆顆紅寶石,在秋日暖陽照耀下,亮晶晶的,誘人口水直流。
下圍人手可及的果實全部被眼利手快的村人摘光了,隻剩下中間以上的還堅定地掛在枝頭,陸離想吃隻得爬上樹去摘。
要不是野山楂長有細刺,否則等來陸離來摘,果子核就留有一地給他。
用衣服緊緊護住裸露在外的皮膚,陸離小心翼翼地爬上樹,先在樹上過一把嘴癮。本著“不幹不淨,吃了沒病”的過來人原則,陸離隻簡單地把山楂在胸前衣服揩了幾揩,就一顆一顆地把晶瑩飽滿的山楂果塞進嘴裏,感受山楂在口腔裏被嚼碎的酸甜,還有酸甜中還帶著些許的澀味,極大地滿足了陸離的口腹之欲。
“哎,少年人,可否扔幾個山楂果給我,人老了,不中用咯,想吃個果子,連樹都上不了。”陸離正吃得興起,一把慵懶的聲音在樹底下往上傳,他看不清來人的容貌,隻知道是把年輕的男聲,應了一聲,就折了幾樹枝的山楂果扔下去。
“簌簌”之聲響起,停下時底下傳來一聲“謝謝”。
陸離回他句不用謝,又折摘了許多掛著果子的枝椏扔下去。
折摘罷,陸離下了樹,才看清剛剛說話之人的容貌:相貌平平,一雙風流眼,邊上夾有幾道淡淡的笑紋,應是個臉上經常掛笑的人。中等身材,一身灰白道袍倒是襯出他幾分風流不羈的風采來,黑麵白底布鞋粘草黏泥,應是個趕路之人。吃相跟他一個樣。
“我果真沒猜錯,是個十三歲多的少年郎。今日你賞了我幾個果子吃,就是咱倆有緣,不若交個朋友?”那青年眼裏自帶笑意。
“好說好說,我姓陸名離,明天才到十三歲生辰。”陸離對這笑容滿麵的青年心生好感,也驚訝他隔著重重枝葉能看出他的年歲來,不是眼神犀利就是煉氣之人。
“不不不,這我很少會搞錯,你是三月二十一生人,自小雙親遠離。早已過十三歲。”青年又扔個山楂進嘴裏。
聽到“雙親遠離”這四個字,陸離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神色激動:“那你可知我雙親是誰?在哪裏?可、可在世否?我到底是誰?”
那青年忙吐出嘴裏的山楂核,臉露難色道:“這我現在算不出來,我醒過來就忘記了許多事情,修為口訣一樣也無,剛剛跟你說的這是我一不留神之間就算出來了。”
陸離現出遺憾神色:“不好意思,是我過分激動了。對了,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那青年的笑容又重露出來:“我不記得我的姓了,要不你就叫我守樸吧!”
“好,我就稱你為守樸大哥。不知守樸大哥接下來要去往何方?”
“何方?我居無定所的,一向不喜拘束,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遊玩夠了,就回家看門去。”
“守樸大哥果真是個生性瀟灑之人。”
“我山楂也吃足了,這就走也,走之前再送你一句話,全你今日贈果之恩:莫問來路,莫執往事。再見咯,少年郎。”
陸離還待再細問,那守樸卻已搖搖擺擺地走遠了,隻得作罷。收拾一下剩餘的山楂果,好拿回家給阿爹阿娘。
陸離回到家正是末時初,他阿爹阿娘在田裏割完稻穀,正在家休息歇口氣,蓄好氣力好下午繼續割稻穀。
陸離還未進籬笆門就已經大喊著:“阿爹阿娘,我回來了!”
他阿娘恍然聽見陸離的叫聲還以為是睡覺睡迷糊了,拍了拍歇在旁邊的陸老漢:“你聽,是不是三伢子回來了?”
陸老漢正想回他陸離還在幾萬裏外的方州。就又聽到陸離的叫喊聲傳來。
“你聽你聽,是三伢子的聲音!”兩人趕緊起身開門去看。
自陸離離家已有半年之久,他阿爹阿娘見了他,自是激動歡喜的很。他阿娘摸著陸離的臉,又心疼地直說“怎的廋了,在學校是不是吃不夠”,就連陸老漢也難得露出笑容來說:“少年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就該是這麽個樣子。”
跟他們說完回來的原因後,二老也感歎學校的用心難得。
陸離趁著熱乎勁又跟他們講了在學院的人和事,即使二老在他寄回來的信上聽他講過,但依舊聽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