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這是何其諷刺又是何其悲哀
葉宸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走開，也沒有理會郭美鳳。
郭美鳳一顆火熱的心漸漸冷卻下來，因為她發現眼前的男人雖然長得比她未婚夫好看，可是卻冷得讓人害怕。也不知道裏頭那個葉窈窕跟這個男人是什麽關係，看男人這樣子，估計對自家表妹並沒有那麽放在心上。要不然怎麽到了親戚家還要繃著一張臉，他這樣豈不是不給葉窈窕的麵子？
葉窈窕可不知道外頭有個郭美鳳在胡思亂想，此時她正看著郭潔：看她一雙眼睛沒有神采，看她口口聲聲喊著葉窈窕的名字，卻認不出眼前的女兒。這是何其諷刺又是何其悲哀。
“妹妹！”葉京也是才知道自己的妹妹居然還有個親媽，也才知道葉窈窕跟自己居然是堂兄妹。可是那又這樣，妹妹就是妹妹，無論葉窈窕的父母是誰，這一點都不會改變的。
“咱們要不帶她去市裏看看？”葉京不是沒看出來郭家人對妹妹生母的怠慢。看看郭潔住的這間屋子，裏頭就隻有一張單人床，床上堆著各種東西。
“先給她洗洗吧！”葉窈窕將郭潔的頭發往耳朵後麵掖了掖，生母雖然一身狼狽，甚至是滿身髒汙，可是從臉上還是能看出姣好的容貌。
葉窈窕試探地問：“郭潔同誌，你衣服髒了，還是洗洗再抱著孩子吧？”
郭潔居然回應了她：“我髒了嗎？要洗！要洗！不然不能孩子是不是？”
葉窈窕認真地點頭：“當然。”
水是葉窈窕花了錢要來的。郭家的那個舅母口口聲聲說城裏不比農村煤球要錢，她們家木柴又沒有多少，絮絮叨叨那麽多話，歸根結底就是他們家不容易，燒水不容易。直到葉窈窕甩給她五毛錢才嘟嘟囔囔地說：“不是說家裏日子現在好過了嗎，怎麽這麽摳門呢？”
葉窈窕沒理她，隻犯愁一會兒怎麽給郭潔洗澡。現在是初夏，在家洗澡倒是不怕凍著。可是郭潔如果排斥她不讓洗，那她就沒有辦法了。
葉窈窕知道自己對郭潔沒有耐心，也不去糾結拿林紅跟郭潔作對比。畢竟也沒有可比性，她小心翼翼地、哄孩子一樣給郭潔脫衣服，郭潔並沒有反抗，安安靜靜地任憑葉窈窕讓她一會兒抬手一會兒放下來。
“你長得可真是麵善。”郭潔的聲音很好聽，偶爾還能跟葉窈窕對答一兩句。葉窈窕笑眯眯地回她一句：“咱倆長得像。”她四處看看，終於在桌子上看到了半邊鏡子。
葉窈窕的眼神驀地冷了下來，將有棱有角的半邊鏡子放在一個神誌不清的人房間裏，這些人到底是故意為之，還是漠視郭潔到了一定程度？
雖然人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其他人。郭潔跟著父母哥嫂一塊兒過活，要說怎麽樣精心照顧郭潔那也是強求。可是，那也不能糟蹋成這樣？
在葉窈窕將郭潔一頭結成了餅子頭發剪掉，又從郭潔的頭上逮了很多虱子並蟣子時，這樣的感覺達到了頂點。
葉窈窕想了想，食指冒出一股清泉，她左手將門關緊，右手才又在一個水杯上停留數秒。等郭潔懵懵懂懂看著她時，葉窈窕笑嗬嗬地說：“媽，喝點水，你家葉窈窕讓你喝水呢！”
也不知道郭潔是看在葉窈窕的麵子上，還是看的那個被她抱在懷裏的“葉窈窕”的麵子，總之郭潔一直很聽話，葉窈窕給她順頭發的時候，郭潔甚至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葉窈窕手下一頓，趕忙用水替她衝洗了一下，然後給她從裏到外換上自己做的衣服。這還是林紅讓她做的，林紅也沒料到這邊的情形，估計是想讓郭潔穿上自己閨女親手做的衣服。
“我走了，以後我會來看你的！”葉窈窕炒了兩個菜，燉了一個雞蛋，也是給了郭家舅母錢的，她又替郭潔把床給收拾了一下，忙完已經不早了。
“媽，我走了！你保重！”葉窈窕覺得自己的心其實挺狠的，眼看著郭潔一雙眼睛依戀的看她，她卻還是站起來就要走。
不然又能怎麽辦？甜水村的合作社葉窈窕是賣了方子的，她手裏有些錢，卻不足以支撐她帶著郭潔到帝都生活。至於葉京的提議，葉窈窕也是不同意的。
林紅和葉建國又不欠她和郭潔的，養大了葉窈窕不算還得幫著葉窈窕養活自家的媽，還真沒有這樣的道理。葉窈窕心裏已經有了計劃，她仔細觀察過郭家，郭家的那個舅母和郭美鳳自然是指望不上的，至於送到精神病院，葉窈窕也是不讚成的。
這個年代醫療條件有限，像郭潔這樣就隻是不認識人的，到了精神病院反而不利於病情恢複。這就是道無解題，葉窈窕必定是要替原主照顧這個親生母親的，雖然這個親生母親當年沒有爭取一下撫養她，但是畢竟有生恩。
“讓她住到張阿姨那兒，你看怎麽樣？”
葉窈窕驚訝地抬頭看葉宸，旋即搖頭：“不行，我不能麻煩別人。”
葉宸沒有跟葉窈窕討論他不是別人，而是認真地給她分析：“張阿姨一個人在家挺孤單，她兒子在bu隊，你放心，我不會因為你故意讓她幫著看阿姨的。”
葉窈窕沉默了，她心裏也覺得葉宸的這個提議是最好的。但她知道那個張阿姨或許真的如葉宸所說的那樣一個人過日子，但是如果沒有葉宸的麵子，弄個人過去肯定沒有一個人過日子輕鬆自在。
“葉宸，謝謝你！我不跟你客氣。不過，你得讓我出錢讓張阿姨幫著看護……”
葉宸聽出葉窈窕的堅決，也知道她的性格。其實葉宸覺得葉窈窕跟自己是同類人，隻不過葉窈窕用溫婉客氣掩飾著內心的孤傲冷漠。他懂葉窈窕，也明白她的驕傲。
“行，別跟我說謝謝，永遠都不要說！”葉宸目光溫柔地看著葉窈窕：“走吧，去把人給接過去吧，先帶著去市裏醫院檢查一下，慢慢治療總會好起來的。”
一直沒說話的葉京終於開口了：“妹妹，你走的時候，她盯著你的身影看了好久。”葉京沒說出口的是，郭潔剛才看著葉窈窕的背影一直喃喃念著：“窈窕，回來！”
“三哥，我也不知道自己對她是什麽樣的感情。”葉窈窕第一次對人露出個迷惘的神情，自從來到華國，葉窈窕一直溫柔的，笑意盈盈的，好像世上就沒有什麽挫折能夠打倒她。高考前的那段日子，每每葉京想要放棄，可是一看到妹妹靜謐的笑顏，渾身就充滿了前進的力量！
“你這樣很正常，三哥理解你。窈窕你就當咱家又多出來一個親戚，隻不過這個親戚跟你有血緣關係，跟咱們也比較近。”
葉窈窕原本還以為帶走郭潔要費些事，哪知道那個郭家大舅媽居然酸了兩句，說什麽傻子還真有福氣，一天沒養過的閨女也能給她養老就同意了。
葉窈窕還問了一句“要不要等大家都回來？”
郭家舅媽努努嘴：“來不來的有什麽打緊的，這麽多年你媽可坑苦我們了，我們對她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給的這個五十塊錢可真不算多。”
葉京看不慣她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就說：“當年我三叔的撫恤金可是給了你們家一大半呢，也沒見你們嫌錢多啊！”
“你怎麽說話的呢，葉窈窕她媽媽在我們家吃喝拉撒樣樣都要我們服侍，這筆賬你怎麽酸？”郭美鳳見不得葉窈窕那個樣子，又因為葉窈窕身邊站著葉宸，所以有話也不敢衝葉窈窕，隻好衝葉京發火。
“以前我媽可沒少給你們家錢，媽發病也是因為你們家吧！”葉窈窕本來不想跟這些爭短長，三觀不合的人根本就掰扯不到一塊兒。
“其實你們要跟我隻要錢，我倒是高看你們一眼，但是像你們這樣又女表又立的就很讓人看不起了！”葉窈窕的話相當不好聽，雖然郭家舅媽聽不懂關鍵詞，卻也知道這是諷刺她呢、
不過，看著挺喜歡拔尖挑刺的郭家舅媽居然沒有跟葉窈窕再說下去，而是攆了幾個人走：“快點走吧，以後就不要上門來了，有你們這樣的親戚真是倒黴，到了八輩子的黴！”
郭美鳳想起自己在報紙上看到的同名同姓的名字，眼睛不由暗了暗，沒有提醒自家媽，由著葉窈窕幾個人走了。
葉窈窕走了沒多久，郭家大舅就回來了。他一進門就喊著：“窈窕是不是過來了？”
郭家舅母走出來，譏諷地冷笑：“看不出你還挺心疼外甥女的，看看這一頭的汗，緊趕慢趕的吧，可惜啊，人家眼裏就沒有你這個舅舅，人家問都沒有問你，早就走了！”
郭美鳳已經趁著郭家大舅沒注意將葉窈窕帶來的麥乳精和蘋果還有一塊臘肉一瓶豆腐乳幾樣點心二斤糖，還有些零零散散的東西往裏頭踢了踢，又用破毛巾蓋住露出來的一角，撅著嘴說“爸，那個葉窈窕真是太摳門了，哪裏上舅舅家什麽東西都不帶的。”
郭家大舅沒有像母女倆預料的那樣立刻生氣，而是皺著眉頭不解地問：“這不可能啊，我從巷子口就聽人說我家外甥女來了，三個人手裏提著雞鴨魚肉的，一路上跟人問道家裏頭，就前頭那個王文娟，那女人你知道的，她還把東西都看了一遍呢！”
“啊？這.……”郭家舅母和郭美鳳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沒有想到葉窈窕他們居然這麽有心眼子，居然在巷子口就把東西給街坊鄰居看過了。
郭家舅母心裏那叫一個氣啊，早知道大家都看到了，這東西不能拿回娘家，她就問葉窈窕多要點錢了。郭美鳳更加不甘心，她還想拿點東西給未婚夫呢。
郭美鳳的未婚夫家比郭家有錢，郭美鳳一直奉承著家裏的大姑子小姑子，但是家裏有好東西一般也都是緊著哥哥弟弟，她能拿到手的很少。要不是這回她考上了中專，估計她媽也不會允許她拿東西。郭美鳳其實挺委屈的，她念的是財會學校，到時候分配肯定要讓未婚夫家出力，如果找好了關係她就能去政府部門上班，如果沒關係，估計就隻能在廠子裏當個會計。
“爸，沒有的是，你不知道那個葉窈窕心眼可多了，她肯定是讓人看著然後又偷偷拿走了，爸你不知道，她不是一個人過來的，身邊帶著兩個男的呢，我可是看到那個大高個男的是後進來的。”
郭家舅母立刻明白了郭美鳳話裏的意思，趕忙跟著就說：“對對對，那丫頭可厲害了，把我們一家人一通數落，說我們對郭潔不好，說郭潔瘋病都是你造成的，用了咱家的油還有雞蛋，蜂窩煤就換了好幾塊。”
郭家大舅也是個會過日子的，一聽說蜂窩煤用了好幾塊，隨口就問了一句“做個飯罷了，怎麽用了那麽多。”
郭美鳳添油加醋地說：“說我們沒管大姑，說大姑住的地方就是豬圈。然後就把大姑的衣服都扔了，帶著大姑換了一身衣服就走了。”
見好就收，也不能說得太多了，自家男人心眼也不少的。郭家舅母歎了一口氣：“也是農村人沒見識，那麽多東西呢，就給了五毛錢，我這不要吧，她又難看，我這要了心裏又不舒服！”
郭家舅母隨手掏出一張五毛錢遞給郭家大舅：“給你，也是外甥女的一片心意。”
郭家大舅皺著眉頭接過來，隻說：“都是考上帝都大學的人了，不至於這麽小料吧？對了，東西你找找看，趕快給我找出來，我們家這巷子這麽窄，從哪兒回去不得過前頭王文娟家。那麽多東西呢，怎麽藏？”
郭美鳳心裏一驚：“爸我們真沒.……”
“他們藏了，隻不過藏在我們家門口，被我找到了！”
郭家舅母深諳自家丈夫的脾氣，這會兒再不承認，等會兒就不好看了。果然，她這話說完以後，郭家大舅的臉色好看了一些。
不過，郭家舅母總覺得自己忽視了什麽，她狐疑地問郭家大舅“你剛才說什麽呢？什麽帝都大學啊？”又指著自家閨女“雖然是中專，出來就是鐵飯碗。將來保準錯不了。”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郭家大舅就氣惱得不行：“葉窈窕考的是帝都大學，你怎麽就隨隨便便讓她把郭潔帶走了！”
他還想用這個妹妹跟這個從來沒見過的外甥女拉近些關係，指望以後這個外甥女能幫忙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