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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諫言(2)

  “你打趣我啊” ,聽到晚晴誇讚自己,裴鈺軒雖然佯怒,心裏那份歡喜卻增了幾分。


  “不敢不敢,小女子可不敢。我隻是想起先賢所說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以前我想,這齊家怎麽會在治國、平天下之前呢?

  現在看公子這後院硝煙四起,明白了。”


  晚晴卻似全不解風情的樣子,直言不諱地說。


  鈺軒一見她這副女夫子的架勢,心下立刻生了反感,他的臉沉下來,冷冰冰地反問道:


  “這麽說,你是覺得我修身不謹,德行有虧?”


  晚晴猛地被這麽一問,倒噎住了,她心想,該死該死,自己今天怎得又口無遮攔了,這下得罪這位小爺了!

  情急之下她也想不出什麽說辭,隻能裝傻逃避,結結巴巴地說:

  “三公子……,您幹嘛這麽忽然一聲怒喝,嚇死我了!我好意提醒提醒您,您不聽也不用嚇人嘛!”


  顯然她現在服軟還是太晚了,裴鈺軒已然被她激怒,麵色冷峻道:

  “你不是嘲笑珊瑚和淚辭我嗎?你呢?你準備怎麽辭我?諷刺一番作為相送之語?”


  杜晚晴何曾聽人這般嗬斥過,當即忍不住委屈起來,眼淚盤旋在眼眶裏,為自己分辨道:

  “我,我都是為了您好,您這些紅顏知己日日爭風吃醋,被有心人看到,說不定又要做文章。


  我看裴大人事事帶您曆練,必是想您多學習上進!男子漢大丈夫,若是時時流連花叢,就算是做戲,久了也都真假莫辨了。”


  裴鈺軒目光灼灼望著她,看了很久,她低垂著頭,固執地不肯抬起頭,直到那滴淚最終滴落在地上,洇濕了一小片土地。


  “怎麽,說了你一句就受不住了?你不是一向膽子大得很嗎?”


  裴鈺軒見她哭起來了,那火氣消了一大半,沒好氣的遞過一方淺藍色帕子給她,還是凶巴巴道:

  “把眼淚擦幹,免得有人誤會我把你怎麽著了。”


  晚晴看那手絹上繡著一個針腳細密的“軒”字,心知是誰的針線,她沒伸手接,隻說:

  “不敢汙了公子的帕子,您這兩天就要出門,隨行怎麽能少了這個呢?”


  裴鈺軒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便也不勉強,隻說:

  “你天天‘子曰詩雲’,看起來像是個謙謙君子。隻是不知你知不知道什麽叫‘輕諾必寡信’——你不是答應給我繡個香囊嗎,怎麽一直沒見?”


  晚晴賭氣道:“您都有了那麽精致的香囊了,我豈能獻醜?”


  裴鈺軒低下頭瞧著她,眼見那眸色漸深,生了一絲溫柔的顏色,他低低道:

  “若你繡了,我便隻戴你的,如何?”


  晚晴抬起頭,正撞見他深深的眼神,還隻當他是戲謔,便不以為意道:


  “不敢當。真是那樣子,隻怕我在這府上更沒立錐之地了。”


  裴鈺軒沒想到自己竟會碰個軟釘子,不由愣了一下,慢慢挺直了身子,略帶自嘲道:

  “我說真的。你看,我把你當朋友,你卻隻當我是登徒子。”


  “我怎麽不把您當朋友了?”晚晴聽到他這一句,不覺那委屈更增了十分:


  “我剛才說的那番話,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我誠心勸您,您卻誤解我,把我罵了一通!”


  她說著說著,不知怎的,心裏越來越難過,那眼淚止也止不住,她也顧不上失態了,用手胡亂揩了一把淚,抽抽抽搭搭地說:


  “忠言逆耳,……您又不樂意聽,還冤枉我,我心裏委屈的很。”


  鈺軒見她一張姣好的小臉憋得通紅,嬌嫩的麵頰上滿是淚痕,一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模樣,卻兀自倔強不服輸,心底剛結起的那層薄薄的冰再一次消逝於無形中,他好脾氣將帕子遞到她手上,柔聲道:


  “好啦,你的好意我知道啦,現在不許哭了!再哭,妝都花了,仔細回去他們笑話你。”


  晚晴聽他語氣放軟,心內暗暗鬆了口氣,這才接過手帕擦了擦臉,待要遞回去,想想又不好,隻好拿在手裏,低聲說:

  “等我回去洗好了還您。”


  “那不行,我馬上要去江都了,沒帕子可不行。”


  裴鈺軒嘴角彎出一絲笑意,隻是靜靜睇著她。


  “那怎麽辦?”晚晴頭更低了,不敢接他的眼神,便用腳輕輕畫著圈,“我也沒有男子的帕子呀!”


  “是啊,怎麽辦啊?罷了,我去問旺兒要一方吧!”


  “那怎麽行?”晚晴急道:“人家如果問起來,多難為情啊,要不,您先拿我的吧!”


  她一急之下,便將自己的手帕抽出,遞給裴鈺軒。鈺軒借月光一看,是一方柔軟的素色絹帕,上麵未繡花草,卻繡了一首詩:


  昨夜相邀宴杏壇,等閑乘醉走青鸞。紅雲塞路東風緊,吹破芙蓉碧玉冠。


  那書法婉媚端秀,工整有致,看繡工也算得是上乘了。


  裴鈺驚訝問晚晴道:“這,這是你自己繡的?我以為你……你不會繡呢……”


  晚晴不好意思地說:“是我繡的,我能繡書法,但是花草繡不好。”


  鈺軒點了點頭,緩緩道:“喔,原來你是藏拙啊,我差點被你騙了。這書法繡得的確不錯,不過……你喜歡道家的詩?”


  晚晴聽了裴鈺軒稱讚自己,莞爾一笑道:“這個嘛……若不是到了貴府,我爹準備送我去做女道士的,那時讀了一些遊仙詩。”


  見裴鈺軒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晚晴索性心一橫,直言道:

  “其實上次我沒給您說全,當時給我看命理的人說,從15歲開始我每過三年或六年就有一次劫難。


  除非我出家做女冠,實在不願便得找個富貴人家傍身,若是平安到25歲,劫就渡過了,可以好好過這一生。


  但也有可能渡不過去,那就算英年早逝了。”


  見鈺軒一直沒做聲,晚晴略抬了抬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繼續言道:

  “不過,還得感謝這老道,自他說後,我爹對我也不那麽嚴厲了,對我娘也好了,我家裏成了和睦的一家子……


  您看,這可不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裴鈺軒呆了呆,不可思議地發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不信,你把你的八字給我,我拿出去找人再給你批一下。”


  晚晴見他聞言第一反應竟是想幫她去核實八字,心內暖了暖,淒涼一笑道:


  “沒事的,這些我自己都不怕的。不是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嗎?無妨的。”


  裴鈺軒看她雖這麽說,但那眼睛裏卻是淚光盈盈,似有不舍之意。忍不住婉言道:

  “你別怕,不會有這種事的,那些人多半是江湖騙子。”


  晚晴手撫著垂下的發尾,幽幽道:


  “公子何必安慰我?當初我爹爹也不信的,拿著我的八字到京城幾個精通命理的人那裏看了,都是如此說,我認命了。


  可是,我父母就我一個女兒,我若走了,他們晚年依靠誰?


  再說了,我還沒見過杏花春雨江南,沒有見過大漠孤煙直的塞北,還有那麽多的書我都沒有讀過,那麽多好吃的我都沒吃過,我有點舍不得……


  您不是一直奇怪我為什麽敢夜闖祠堂嗎?因為我不怕,畢竟我骨骼清奇嘛!……”


  她雖然微笑著,那聲音卻早帶著顫音,似乎心裏有無限感傷。


  此時一陣秋風吹過來,樹上的黃葉簌簌落下,又被西風席地卷起,漫天飛舞,正是一番暮秋的模樣。


  夜風更將晚晴額前的碎發吹亂,那一襲輕薄的月白色的衫子亦隨風而起。


  一瞬間,這月下歎息的姑娘顯得那麽淒涼無助、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起了憐惜之意。


  裴鈺軒不知不覺上前一步,抬手似要替她輕撫那被吹亂的烏發。晚晴卻神色微變,極快地往後退了一小步,仰頭對他淺笑道:


  “三公子,您也不用同情我,畢竟我還能去修道嘛,若哪天我修成了神仙,還能與天地同壽呢!等到您和夫人百年歸西,說不定還得我去替你們做導引哪。”


  裴鈺軒見她忽地這般灑脫起來,倒有一刹那愣神,他嗓子略有些沙啞,命令她道:


  “你若真把我當你的朋友,等我回來,你就把命理拿來,我再去找人看一看。


  即使真如你所說,不是隻要找個富貴人家傍身不就可以嗎?你就在這裏住下去又有何妨?”


  想又想,又補充道:“這個……爹爹肯定也會答應的。”


  晚晴聽他說“住下去”時,心中一動,不由抬頭看了一眼裴鈺軒,見那雙琥珀色眼睛著實漂亮,猶如深不見底的深潭,又如星光閃爍,璀璨奪目,讓看的人忍不住就要淪陷其中。


  她搖搖頭,強迫自己冷靜冷靜,不可功虧一簣,不可不可!


  裴鈺軒見她目不轉睛地瞧著自己,卻一言不發,隻當她是愛慕自己,忍不住往她身邊靠了靠。


  不料晚晴忽而搖搖頭,略退了一步,對他躬身致意道:“謝謝公子的一番美意,能和公子這樣龍鳳之姿的人交朋友,可真是……養眼啊!”


  裴鈺軒像被打了一記悶拳,他瞥了一眼晚晴,沒好氣地說:

  “你別耍嘴皮子啊,我給你說,你那件事,我會替你處理,你不要急;我不在的時候,你千萬不要再單獨行動了。”


  “那是自然,□□都撤了還敢撒野,我不要小命了嗎?”


  晚晴已經迅速調整了心情,用輕鬆俏皮的語氣說:


  “對了,我有一件小東西送給您,這是我娘在朝元閣替我求的護身符,我送您一枚,您不嫌棄的話,就帶上吧。


  疫區不比別的地方,您平時也要多念菩薩保佑,菩薩會保佑的。”


  說著,便從袖中將那枚符殷勤遞上,剛才那些委屈、傷感、眼淚似乎像被風刮過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你這又是天尊又是菩薩的,到底是選了誰保佑?”


  裴鈺軒接過符,有些疑惑不解地問她道。


  “都是神仙嘛,多幾個保佑咱們還不好麽?”晚晴的表情稱得上諂媚。


  鈺軒卻瞬間陰下臉,冷言道:“看來你善於擇良木而棲啊!”


  “公子誤會了,晚晴這都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啊!”


  可憐的晚晴,根本不知道此時自己又怎麽得罪了他,但他的脾氣不知為何忽然變得如此難纏,簡直就像六月天孩兒臉,說變就變。


  和他的距離,遠了不行,近了不行,尺度實在難把握。


  她心裏暗暗數落了他一番,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其實她還有點擔心他會立刻將那護身符扔還給自己,不料他雖氣哼哼地,倒是將那符塞到袖子裏。


  她長籲了口氣,又說了幾句場麵話就忙忙告辭了,裴鈺軒一直冷著臉,沒理她。


  她邊走邊想:哎,就這性子,幸好自己隻想和他做朋友,如果不是懸崖勒馬了,自己可不得天天都得在懸崖邊溜達嗎?

  想到這裏,她冷不防打個寒顫,一溜小跑走了。


  裴鈺軒卻一直站在當地,看她的身影消失了才歎口氣,他自問見識的女子不少,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孩子,狡黠得就像一頭小狐狸——


  你永遠摸不準她下一秒的表情會是什麽,她似乎將一顆真心藏了起來,又或者,她壓根,沒有心。


  他拿出那枚護身符,用手摩挲著,佇立在月光下。


  一輪新月如洗,冉冉升起,照得庭院熠熠生輝,清冷的月光下,是千萬個的年輕人心中小小的、微妙的希冀和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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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文章已經更了20多天了,收獲了很多小天使們的支持和愛,感激涕零。


  初次構架這種正劇類的長篇小說,說實話心裏是有些打鼓的,但當時憑借一時熱血已經寫成初稿,如果付之於高閣,覺得實在對不住裴鈺軒杜晚晴等一眾癡男怨女。怎麽說呢?文學作品一旦完成,其中的角色便有了自己的生命,就算是作者自己也難以決定他們的命運走向。既然我有機會將他們的傳奇一生勾勒出來,有機會呈現中古時期貴族知識女性的一生,那我也便不揣鄙陋,將此公布於眾了。


  我感謝每一位在此期間為我點收藏、為我點擊此文的小天使們,此時我還是個晉江小透明,即便新晉榜排名也不靠前,感謝此時慧眼如炬發現這篇文章並喜歡她的你們,麽麽噠^^^你們是我繼續更文寫文的動力,實在萬分感動兼感謝!


  此處,尤為感謝關山飛渡、DRESS、紫荊等小天使,為我做了諸多的評論和指導,讓我不至於一人枯坐書齋閉門造車,也終於體會到讀寫者互動的樂趣,盼望諸位繼續為我點評指正,先在此謝過啦;也感謝一劍下天山、SUKIE、對、愛我豆子等小天使為我孜孜不地扔霸王雷(應該是叫這個名吧,我還沒太搞清楚,汗ing^),說說話我實在受之有愧,隻能不間斷更文以報答諸位的深情……


  網文這條路,道阻且長,但有諸位小天使們的支持和鼓勵,我一定會堅持下去的,再次謝謝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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