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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節·再見故人

  三月初三這天一大早,裴氏姐妹和晚晴就打扮起來。


  鈺媚著一襲品紅長裙,插一朵碧玉瓚鳳穿牡丹步搖,輕紅珍珠外帔,腕上是兩支赤金石榴手鐲,打扮得明豔極了;

  鈺淑穿一襲柳黃長裙,象牙白外帔;頭上戴一支八寶翡翠菊花步搖,腕上是一對赤金環珠九轉玲瓏鐲,一走路邊叮鈴鈴的作響,看起來也頗為婉媚;


  唯獨晚晴是一襲丁香色的長裙,外麵是一件青霜色的半舊外帔,烏油油的頭發鬆鬆挽一個隨雲髻,簡單用一支金簪簪住。


  耳上是兩粒小小的珍珠耳飾,除此外,身上再無配飾。看起來淡雅自然,仿若出水芙蓉,清新可人。


  三人一起來拜見周夫人,周夫人照例囑咐了些話,無非是讓她們小心,別走丟了,緊跟著鈺軒他們。她們都低頭稱是。


  正說著呢,裴時也來了上房,看著這三個女孩子,笑道:“姑娘們轉眼之間長大了,晴兒比去年高了半個頭了……”


  晚晴羞澀道:“多謝伯父誇獎。”


  裴時又問她道:“怎得今日出去遊玩,打扮得這般素淡?”


  珊瑚忙說:“年後大夫人賞了不少衣裳首飾,可是杜姑娘說不能亂動,隻戴著自家簪環。”


  晚晴笑對裴時道:“不是什麽大場合,不敢隨意佩戴夫人的年賞。”


  裴時輕歎口氣道:“你這孩子,……就是太多慮了。也罷,年輕人清清淡淡也好,年輕就是美嘛。”


  三個姑娘都點頭稱是。


  裴時又囑咐了鈺軒一番,派了數個家丁侍衛跟隨,在外圍保護。


  都安排妥當後,鈺軒帶著女孩們要告辭,裴時忽然對晚晴道:“晴兒,你莫要貪玩,仔細跌到水裏去。”


  他想起當年自己和弟弟偷偷帶著杜若去上巳節玩耍,若兒調皮,非要脫下鞋襪去戲水,結果一不小心跌入了水中。


  兄弟二人嚇得魂飛魄散,忙忙將她救了上來。


  三人正說笑之際,不知怎的杜宇聞訊趕來了,看著濕淋淋三個人,狠狠罵了一頓若兒,逼著她立刻回家去。


  結果他們連祈福辟邪之事都未做,那年的上巳節不歡而散了。


  自此後,就再也沒有上巳節了,再也沒了……若兒去了,弟弟也去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轉眼間,一代人的青春便消失無蹤了,新的一代又長成了……


  想到這裏,他的眼角有點濕潤,心中一片淒然。


  “爹爹好是偏心,怎得就隻叮囑晴兒,難道我和淑姐姐就不怕水?”


  鈺媚難得向父親撒了一次嬌,驚醒了陷入回憶中的裴時。


  他忙咳嗽了一聲,笑著遮掩道:“好好,連一句話也吃醋,那你和淑兒也小心水。”


  鈺淑笑著說:“謝謝伯父了。”


  晚晴卻對裴時淺笑道:“謝謝伯父抬愛,不過晚晴不怕水的。”


  裴時略愣了愣,笑問道:“好孩子,怎得你不怕水呢?”


  晚晴想了想,一臉嬌憨地說:“我看古書上說屈原死後投水成了水仙,便想著既然水中是屈夫子把守,那也不用怕了。


  說不定到了水中,還能見到夫子,向他請教呢。”


  說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裴時更是笑得連淚都滾了下來,隻道:“極好,極好,還是晴兒通達!”


  裴家的親眷到達曲江時,已經人潮如織,當真是朱服耀路,錦綺粲爛。


  已有早行的開始曲觴賦詩,裴家是鈺軒領著,方回和柳泰成也幫著關照女眷,帶著裴氏姐妹和晚晴一起,先踏青,再行祓禊之禮,最後到早已圈好的一小片水域去曲觴飲酒,好不風雅。


  三個女孩兒一下車,家丁們便到外圍幫忙護住,可是人流太擁擠,哪裏護得住?

  鈺軒隻好自己護著晚晴,讓柳泰成幫忙看著鈺淑,方回幫忙看著鈺媚,珊瑚在旁協助。


  一行人被人潮裹挾著往前走,此時曲江旁正有千株楊柳低垂,吐出嫩嫩的綠芽,看起來像是一片輕霧一般,煞是動人。


  道旁更種著無邊無際的芍藥花,芍藥朵大花瓣重,在枝頭搖曳生姿,當真稱得上是天姿國色。


  眼見晚晴被人群擠得的東倒西歪,鈺軒慌忙伸開臂膀護著她,唯恐她被人擠到。


  晚晴微紅著臉說:“三公子還是去照顧二小姐吧,我沒關係的,以前我幾乎每年都來。”


  “你呀……”鈺軒笑她道:“這麽多人,你每年來做什麽?不怕被人踩到嗎?”


  “才不會呢,我們每次都是一大群人同來,我爹爹那些同僚的孩子啊、學生啊都會來,他們力氣可大了,嗯,說不定一會能碰見他們呢。”晚晴嬌俏地說。


  “你倒是活潑的緊,”鈺軒裝作不經意地,輕撫了她的手一下,嚇得她立刻將手拿開了,順便連衣袖也扯開了,低低道:

  “公子,人多,小心些。”


  “怎麽,現在又這般矜持了?”鈺軒故意板起臉,道:“那喝醉了酒是誰非要我拉著我……”


  “公子……”晚晴使勁拽了他的衣袖一下,嬌嗔道:“您再說,我去找淑姐姐了……”


  說著,她便朝鈺淑那邊看去,正看見鈺淑被一個路人搡了個趔趄,泰成在她身旁拉了她一把,她幾乎半靠在了泰成身上。


  晚晴不覺笑了笑,柳泰成猛地看見晚晴的笑容,心裏一驚,立刻挺直身子,將鈺淑往外推了一下。


  即使中間隔了幾個人,晚晴也看見鈺淑的臉紅得像秋日的蘋果一般了。


  “怎麽了,羨慕了?要不要也讓我攙扶著?”鈺軒將折扇打開遮住自己的臉,彎一彎腰低頭向晚晴耳語道。


  “公子別瞎說……”晚晴沒心沒肺地說:“我是想到了‘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的詩。”


  鈺軒略有點失望,他挺直了身子,道:“喔,杜姑娘真是無處不成詩啊!”


  “哎呀,二位小姐,快把步搖摘下來吧,這麽擠,隻怕擠掉了!”


  珊瑚見人越來越多,鈺媚頭上的步搖險些被擠下來,忙大聲對二位小姐說。忽然瞥見晚晴,又神來一筆,有口無心道:

  “還是杜姑娘聰明,隻帶了支簪子。杜姑娘,你怎地不提醒一下我家兩位小姐?”


  卻聽鈺軒冷冷道:“怎麽,杜姑娘還得專門給你們提醒出門穿戴什麽嗎?那要你們這些丫頭們做什麽?”


  晚晴忙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給他使了個眼色。接著對珊瑚笑道:


  “珊瑚姐姐,你誤會我了,我真沒想到這些。往年我們來,其實沒這麽多人的,而且我們也不踏青,就直接去曲觴賦詩了……”


  珊瑚說那番話本也沒惡意,卻見鈺軒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給自己沒臉,這是從來未有的事情,那眼圈立刻就紅了,低低道:


  “杜姑娘,是我失禮了。”


  “哎呀,珊瑚姐姐,你說什麽?來來,我給你簪朵芍藥花呀,今兒,你可被我定下了。”


  晚晴朗聲而笑,順手將身邊一朵芍藥摘下來,給珊瑚簪上。


  珊瑚見她這般替自己打圓場,也不好再說什麽,她天性豁達,沒那麽多矯情,便道:“我們丫頭,姑娘就老哄我們。”


  裴鈺淑在旁邊打趣說:“晴兒,你若是個男子,隻怕連三哥都比下了,怎得這般會哄女孩子呢?快來哄哄我們。”


  晚晴笑嗬嗬地說:“我可不敢,怕被人打折了腿。”


  說著,無意間掃了一眼柳泰成,柳泰成見她低顰淺笑的風致,不由臉微微泛紅,低下了頭。


  “晴兒,杜晚晴,你過來……”


  後麵忽有人喊晚晴的名字,鈺軒一把拉住晚晴的胳膊,旁邊的家丁立刻圍上來。


  晚晴回頭一看,一朵大大的笑容綻放開來,她開心地對眾人說:

  “沒事沒事,是我以前的夥伴們。諸位,你們先往前走,我們一會在前麵的一夢亭見好不好?我過去一趟。”


  眾人回頭看時,卻見一群年輕的男女,大約七八個人,衣著雖素樸淡雅,卻個個氣質不凡,正朝著晚晴拚命在招手。


  鈺軒見晚晴一刻也停不住便要奔上前去的樣子,隻好低低叮囑她道:“你快去快回啊,丟了你,我沒法和我爹交代。”


  晚晴胡亂點點頭,飛一般衝到那幫人身邊去。


  鈺軒見她一到那裏,那兒的女孩子便捏她的臉,攀著她的肩膀,攜她的手,好不親熱的樣子;男孩子們也都熱熱望著她,看著她笑。


  他臉一沉,待要跟上前去,又不好跟,便吩咐道:“珊瑚去看看杜姑娘,讓她說幾句話快回來。”珊瑚領命而去。


  方回拿著折扇搖了搖,煞有介事地對眾人說:“我看這杜姑娘,以前過的日子,定然是比現在開心啊。”


  柳泰成驚訝地問他說:“你怎麽看出來的?”


  “你看看啊,這杜姑娘現在笑得,那眼睛都快眯得看不見了,在府上讀書,我可沒看到她這般笑過啊。


  喔,對了,我記得去年剛來貴府時,還曾經看到她在裴府大門外悄悄抹眼淚,看起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誰料轉眼我倆都進了府,打了個照麵,她又沒事人一般,歡歡喜喜地向我問好,弄得我反倒不好開口了。你們說她……累不累啊?”


  方回向來大大咧咧,這番話他說完轉頭就忘了,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這話倒把在場的人都說得生出了心事了,眾人都沉著臉緘口不言。


  方回卻不理這幫人的臉色,繼續往晚晴那邊看,搖著扇子點評道:“你們看啊,那四五個男子裏麵,據我觀察,至少有這幾個是愛慕杜姑娘的啊!

  比如那個最高個的,方臉闊目像個武人那個,必定是愛慕了,你看他的眼裏都快噴出火了;

  還有那個個頭略矮的,那個眉清目秀的小白臉,咦,那不是國子監祭酒的長公子馮子高嗎?他也是晚晴的故友?


  我以前在嵩山學堂見過他呀,這廝頗有幾分才華的,就是一張冷臉萬年不開晴……


  哎呀奇跡了,他竟然眉開眼笑地和杜姑娘說上了?……不行,我得過去打個招呼……”


  說著,他跳起來,忙忙地走向晚晴他們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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