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最近宮裏喜事不斷,先是柳鶯兒產下一子,皇上大喜,賜封榮王,闔宮歡慶七日,天下大赦,柳美人果然如願以償被擢升為賢妃,一時風頭無兩。
此時宮內又有白氏、朱氏、陳氏三位美人懷有身孕,皇上更是喜上加喜,推恩將宮裏有位份的宮人俸祿均提升一級,宮內上下喜氣洋洋。
唯有坤寧宮死氣沉沉,裴後病了,初時不過是風寒,後來便漸漸形成了症候,落紅淋漓不止,精力漸消,日漸羸瘦。
後宮事宜均由晚晴代辦,一應詔書答問均出自她手,她提拔了采芹主管皇後生活事務,以前從裴府帶出來的兩位嬤嬤此時也告老出宮。
坤寧宮人員精簡,裁撤了數十名宮女太監,是以上下一新,再無冗雜人等出入。
珊瑚和鵲喜被安排在中宮殿東西門旁兩處閣子中單獨居住,晚晴又撥了兩位小宮人侍奉二人。二人尋常不需到正殿問候皇後,隻除旦朔日來問候即可。
珊瑚起初不同意,找到裴後,裴後隻道一切都聽尚儀安排,自己已不管事了。珊瑚無法,隻好遵命。
鵲喜倒沒說什麽,隻是她雖搬出去居住,卻三五不時地來懷玉殿找晚晴說話。
晚晴每次見她都很是歡喜,有時也留她在自己身邊住一晚;年節的賞賜,她的封賞比中宮殿其他人都多,闔宮上下都對她極為尊重。
卻說因柳賢妃生下麟兒,宮裏許久未曾有這般喜事,是以趁孩兒百日宴之際,皇上下旨大宴賓客,三品以上大員均攜家眷參加,此外,貴戚、皇親、宗室數百人都參加了此次宴飲。
席間觥籌交錯,君臣盡歡。裴後因病缺席,淑妃、德妃亦各自有事未曾來到,隻有柳賢妃陪侍在皇上身旁,打扮得如同瑤宮仙子,當真是光彩溢目,照映左右。
群臣莫不偷偷窺視這般貌美女子,暗歎不像是塵世人物,景進等人更是百般恭維賢妃為柳神仙。
大長公主親自為皇上和柳賢妃上壽,皇上起身還禮道:“聽聞長姐家中亦有喜事,可否說出讓弟弟也為你高興一番?”
“即是皇上問起,我也不相瞞了”,大長公主掩飾不住的笑意溢出來:“安樂已有了3個月的身孕了,到年底皇上就要做舅爺爺了。”
“恭喜皇姐!”皇上聞言大喜,當即下旨道:“傳朕旨意,加封300戶為安樂郡主湯沐邑,刑部右侍郎裴鈺軒擢升為刑部尚書。”
一時,安樂郡主和裴鈺軒均來謝恩。群臣貴戚山呼萬歲,都為皇上和長公主上觴祝壽。
唯有柳賢妃冷冷笑著,目光直直望向杜晚晴的坐席。
因皇後未蒞臨宴席,皇上特賜晚晴在有品階的宮妃下首設置案幾,不過她似乎未曾就座,那案幾上羅列的菜肴壓根未曾動過,那個座位一直冷冷在那裏設著。
其實不僅柳賢妃在找晚晴,裴鈺軒也在找。
他知安樂懷孕的事情必定瞞不住,便急著要去找晚晴,可是她一直都沒來。
方才他冷不丁被擢升尚書,心中卻絲毫喜悅也沒有,隻想著一會去坤寧宮應如何向晚晴解釋此事。
一直到筵席過半,晚晴都未出現在坐席上。還是皇上喝得醉眼朦朧,忽想起來,向左右道:
“今日有此大喜,皇後功不可沒,皇後沒來,讓陸尚儀過來,朕賞她一杯酒,嘉獎她輔佐皇後有功……”
“皇上,尚儀今日沒來參加筵席。”賢妃悄聲對皇上耳語道。
“沒來?”皇上已至半酣,將金爵重重放在案幾上,高聲道:“朱清,去,把陸氏給我找來,怎得?朕的旨意她也敢違逆?朕不是給她設了席位了嗎?”
“必是嫌皇上給她排的席位太靠後了”,賢妃微笑著看向義安大長公主,緩緩道:“您說是不是啊,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輕蔑一笑,對皇上道:“皇弟,不是姐姐說你,皇後身邊這個宮人可是被驕縱地厲害呢,我幾次聽說她竟敢替皇後下懿旨發公告。”
皇上聽長公主這麽一說,反倒一愣,忙笑著說:“長姐這就誤會陸氏了,她是朕指派給皇後的,做事一向穩妥,長姐不要聽人閑言。”
說著,皇上頗為不滿地掃了一眼柳賢妃,又道:“你說她位份低,是以未到席,也有道理,日後有機會,她的位份是該提一提。”
柳賢妃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臉上的笑容一僵,還待向皇上解釋,誰料皇上已不再看她,與白氏、朱氏等宮人說笑起來。
大長公主在皇上麵前也撞了一鼻子灰,心裏有氣,此時也隻得訕訕的。
不到一刻鍾,杜晚晴已隨朱公公到禦前覲見皇上。
隻見她身著銀霓紅細雲錦廣綾合歡上衣,下著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一頭烏發高高盤起,單簪一支蝙蝠紋鑲琉璃珠顫枝金步搖。
麵上不悲不喜,進止閑華,容色端麗無雙,盈盈三拜後,輕啟朱唇道:“聽說皇上下旨找臣妾?”
席中眾人見她忽而出現,都交耳道:“這個女子好生貌美,在賢妃這般容貌映襯下,竟也不落下風。”
皇上見她今日盛裝打扮,也不由愣了一下,親自下階攜住她的手,輕聲問道:“不是給你安排了坐席嗎?怎得沒坐?”
“臣妾剛剛坐下,坤寧宮便派人來說皇後不適,於是臣妾又返回了宮中,剛才太醫看過無妨,臣妾才回來。還望皇上恕罪。”晚晴垂眸答道。
皇上見她這般說,倒不好說什麽了,隻是輕撫了撫她的肩,道:“好了,你替朕撫慰了皇後,朕心甚慰。來,坐到朕身邊來。”
此語一出,在場嬪妃及賓客無不瞠目。
賢妃和大長公主更是柳眉微豎,麵色劇變。
孰料晚晴欠身推辭道:“臣妾卑微,在上席陪伴皇上,實在於禮數有缺,臣妾還是回自己席位去,請皇上恕罪!”說著,徑直拋下皇上,轉身便向坐席走去。
此時,皇室宗親更是驚駭,沒料到這女子竟有如此盛寵,敢當麵拒絕皇上;看看皇上,卻似乎並無慍色,隻是讓朱公公親自拿了兩盤鮮果給她送去,又禦賜了一壺上好的桑落酒。
晚晴知道眾人都看她,她也無心在意這些探究目光。
朱公公將皇上賞賜的物事放下,她頷首致謝後,便開始一杯杯喝著悶酒,那臉頰不一會便如胭脂般紅透了,她卻不顧不管,兀自一杯杯飲下去,
柳賢妃遠遠見她如此情狀,心裏的怒意反倒翻轉成三分喜色,一時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她招來身邊侍女青玉,給她耳語了幾句。
青玉點頭應下,亦持了一壺美酒下去,緩緩穿過席次,走到杜晚晴席位旁,將那壺酒交由晚晴道:“尚儀,賢妃娘娘請你明日寅時去宮內一述,這壺酒是娘娘所賜。”
晚晴見那壺酒,心內冷笑不止,果然,心最痛時,在旁圍觀看熱鬧等著落井下石的人一定是最先到達的。她頭也未抬,例行謝恩後,仍是一杯杯喝酒。
酒這東西煞是奇怪,你越想喝醉,它偏偏讓你清醒;你待要清醒,它卻讓你沉醉……
晚晴何嚐不知這個場合根本不該飲酒,可是不飲酒又當如何?心裏那根最脆的弦已經繃斷了,這麽多年的感情眼見得就要土崩瓦解了,這案幾上的兩壺美酒,即便是鶴頂紅,她也吟之不啜。
千古艱難惟一死,不死,就隻好這般苟活著。
或者,傳言中的“一醉解千愁”是真的呢?
她可料不到,現下直直盯著她席位的那些人的心思,隻顧自己喃喃自語道:
“譬如長者,有一大宅,其宅久故,而複頓弊,堂舍高危,柱根摧朽,梁棟傾斜,基陛隤毀,牆壁圮坼,泥塗褫落,覆苫亂墜,椽梠差脫,周障屈曲,雜穢充遍。有五百人,止住其中……”
她喃喃自語,那酒入愁腸,深入肺腑,卻未曾有半點迷惑作用,她隻好東倒西歪地起身,紫蝶忙忙跟上她。
她一起身,一直盯著她的如坐針氈的裴鈺軒也忙忙起身,跟著她出來。
安樂郡主見丈夫這般魂不守舍,不知為何竟未曾發怒,她微微頷首,麵上似被愁雲籠罩。
鈺軒明知此時去見晚晴,必是天大的風險,但他實在顧不得了。
安樂的事情他固然要向她解釋,皇上的事情,他也要問一問。因他剛才見皇上對晚晴的情形,絕非如她當日所說的那般隻是下棋的情義。
她一個小小尚儀,對皇上竟敢這般不敬,皇上亦未問罪,可見她在皇上心中之重。此事旁觀者清,晚晴卻渾然不覺,自己怎能不急?
想及此,鈺軒心中又是愧,又是妒,又是擔憂。
他急急忙忙跟隨晚晴而出,卻見燈火闌珊處,哪裏還有晚晴的身影?正彷徨間,忽然見紫蝶來身前傳話道:“三公子請隨奴婢來,尚儀有請。”
鈺軒這才知道原來晚晴此時出來,正是為了與自己見麵,他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卻見紫蝶將他引到皇宮一處狹小甬道內,此處被幾株高大的梧桐樹遮擋,很少有人留意,鈺軒進入甬道,晚晴早已等候在此。
他二話不說,便要上前去擁晚晴,卻被晚晴遠遠推開,冷冷道:“恭喜你軒郎,聽說你要當父親了。”
“晴兒”,鈺軒搖著頭,對她急急道:“你聽我說,此事尚有緣由,你待我日後向你解釋。”
“今夜良宴,歡樂難陳。可是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軒郎,你我今生情義,到此為止……”晚晴以身倚住梧桐樹,一臉悲涼地望著鈺軒,道:
“你莫要再負你的妻子了,既然你們已經有了孩子,你便不要再如以往那般任性。畢竟誰的幸福也不能建立在他人的苦痛之上!”
她說完,便要轉身離開,不料被裴鈺軒一把拉住,不管不顧地將她揉到自己懷裏,兩條胳膊死死箍住她,箍得她都要窒息了。
他啞著嗓子沉聲道:“不許你離開我,晴兒,我不許,你聽我解釋,我日後一定會給你解釋的,可是現下還不成。
晴兒,咱們再熬一段時間,就熬出來了,你相信我,你答應過我的,一定會相信我……”
晚晴拚盡了全力才掙開他,她杏眼圓睜,低聲斥道:“軒郎,是你負心在前,是你違背了我們的誓言,現在你還讓我相信你什麽?……”
“晴兒……我向你發誓,我絕不會違背咱們的誓言的……”鈺軒說得情深意切,他紅著眼睛道:“我真的是,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你放心……”
“到現在你還讓我放心!裴鈺軒,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晚晴苦苦搭建起來的那絲偽裝轟然坍塌,她用手擊打著自己的胸口,淚水四濺而出: “我恨死你了……你騙得我好苦,你騙得我好苦啊……”
鈺軒張皇無措間,急的過來想要握住她的手,誰料他還未說話,卻見她狠狠咬向他的手,拚盡了全部力氣咬下去,直咬得他虎口處鮮血淋淋。
鈺軒見晚晴這般難過,自己也不禁淚水橫流,他並未躲閃,隻是便那般直愣愣伸著手讓她咬,直到晚晴鬆開口,他才心疼地替她揩了揩唇邊的血跡,將她緊緊摟在胸前:
“咬得好,晴兒,你要我的命也拿去,隻是別離開我……”
“你這個騙子……”晚晴肝腸寸斷,拍打著他道:“裴鈺軒,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我發誓,自此後,我再也不會受你蒙騙了……”
“晴兒……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沒有……”鈺軒無論她怎麽擊打都死死攥住她的手,哽咽道:“你別傻,我們一定會在一起,你相信我,我給你的承諾不會變的。”
“我的心胸沒那麽寬廣,”晚晴向他慘然而笑道:“你知道我的底線,你別逼我……”
“我沒有逼你……”鈺軒定定看著她,鄭重承諾道:“晴兒,我向你保證,我們之間決對不會有異生子。”
“你莫要讓自己手上再沾血了”,晚晴一聽,不但氣上加氣,更平添了幾分心寒,她咬牙切齒衝他嗬斥道:
“你自己的子嗣,有本事做,怎得沒本事認?你別讓你們裴家真的斷子絕孫了……”說完,便再也不理裴鈺軒,跌跌撞撞地走了。
“晴兒,即使裴家斷子絕孫,我也不會違背諾言。”鈺軒眼睜睜看著她走出自己的視線,卻不敢再向從前那般去拉回她。
其實今日晚晴早在坤寧宮時,便已聽說了安樂郡主懷孕之事,當時她隻覺五雷掣頂,可是皇家筵席又怎能說推便推?
是以看到朱公公急急忙忙來找她時,她也隻好忍著氣去了,又強打著精神見了裴鈺軒,好容易說完那幾句話,她雙腳如同騰雲一般,勉強扶著紫蝶,頭暈眼花地走在宮道上。
此時她隻覺胃裏如同火灼一般,痛地直不起身,忽而,見義安大長公主一行從對麵走來,她待要避卻無處避,隻好微微往路邊讓了讓,低首侍立。
大長公主看都沒看她一眼,從她身邊經過時,忽而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罵道:“賤婢,就知道狐媚惑主,我隻看著你能囂張到什麽時候!”
晚晴剛才被裴鈺軒的消息已經氣得肝膽俱裂,此時又被大長公主侮辱,不禁涕淚俱下,想想自己真是命苦!
難道當年那個種桃道士說得是真的?今生自己就是來曆千辛萬苦的?她隻覺得天昏地暗,了無生趣。
跌跌撞撞走到懷玉殿,她連衣裳都沒脫,便倒在榻上默默飲泣。鵲喜聽聞消息,早已到殿中等她,可是她麵如死灰,一個字都不說便已橫在榻上。
一時皇上來了,雀喜等待要施禮,皇上笑道:“免了吧,怎得尚儀這個時辰便到榻上躺起來了?”說著,便徑直走到榻邊坐下。
晚晴見是皇上,也隻好打迭起精神來坐起,剛要下榻行禮,被皇上一把扶住肩頭,關切問道:“怎麽回事?哭的眼睛都紅腫了。”
晚晴不說話,隻是一個勁的掉眼淚,還是鵲喜機靈,稟告皇上道:“尚儀剛才碰到了大長公主,公主不知怎得又斥責了尚儀一番,尚儀回來就到榻上躺著哭去了。
上次……大長公主還讓尚儀自己掌摑了自己100記耳光,尚儀半個月都沒敢出門……”
晚晴垂首拉著皇上的袖子,哀哀泣道:“皇上,都是臣妾的錯,……”
皇上輕撫著她的烏發,笑了笑,道:“嗨,我這姐姐啊,自來是性子驕橫了些,看來朕是過於護著她了。
好了好了,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不許你再哭了,你放心,朕替你做主。下次讓她不敢欺負咱們,好不好?”說著,徑直將她往自己懷裏攬。
晚晴心中一凜,待要推開,卻終於忍住,隻是身子僵了一僵,旋即假戲真做起來,垂淚道:“皇上,臣妾委屈……臣妾自認從未得罪過公主……”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隻顧著哭哭啼啼,將皇上身上穿的明黃色的龍袍揉搓的不像樣子,鵲喜和紫蝶都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
皇上從未見晚晴這般撒嬌向自己求救,不覺得憐惜之心大起,輕拍著她的背,撫慰道:
“好啦好啦,知道你委屈,朕對你很快便會有封賞。以後啊,絕不再讓人小覷了你!朕的女人也敢動,當真是膽子大。”說到後來,已有一絲明顯的不滿。
晚晴哭得梨花帶雨,聽皇上這般說,忙忙從皇上懷中起身,跪地道:“那臣妾先謝謝皇上了。”
鵲喜和紫蝶也都跪下謝恩。
皇上笑著拉起晚晴道:“好了,臉都哭成一隻大花貓了,快去洗把臉,陪朕用膳。來人,告訴皇後,讓她也過來一起用膳。”
晚晴此時百依百順,她重新去盥洗梳妝,出來後見裴後和皇上已經坐定,連忙在下首坐定。
席間,皇上徑直對皇後道:“回去告訴你三嫂,讓她母家約束言行,告訴她:朕的人,自有朕自己管,用不著別人一再出手幹預!”
聽了皇上的話,本來便病懨懨的裴後萬分訝異的望了一眼晚晴。
晚晴也有些訝然,她沒想到皇上會這般說,隻得將頭微微垂下,嘴角上那絲淡淡的微笑瞬間消失,唯餘眉間的憂愁始終揮之不去。
裴後見晚晴這般,終究還是心一軟,起身從容對她說道:“如此,我替三嫂給陸尚儀賠罪了,還望尚儀莫要見怪。”
晚晴大驚,忙離席叩拜:“是臣妾的錯,請皇上皇後降罪。”
“好啦”,皇上一把拉起晚晴,讓她靠著自己坐下,又將自己身上佩戴的紐絲紋雙龍玉佩解下,放於她手中道:
“拿著這個,日後不管是誰,隻要膽敢再欺侮你,亮出玉佩來,讓他們到朕這裏理論!”
晚晴猶豫了一下,用眼神的微光掃了掃麵如土色的裴後,並不敢接下玉佩。
皇上橫掃了一眼皇後,對晚晴淡然道:“拿著吧,日後有朕替你撐腰,你再不要整日裏怕這怕那了!”
晚清無法,隻得接過玉佩,重又跪地謝恩。
裴後望著這一幕,忽覺這世間無趣極了,她將頭微微側開,望著窗外清冷冰涼的月光。
夜幕沉沉下,一彎殘月如血。
第二日,晚晴去大殿給裴後請安,順便說會話,卻意外看見珊瑚在旁隨侍,裴後一掃昨日的病容,似乎正在做針線。
珊瑚在旁說笑道:“娘娘如今這針法愈發好了,這小兒的虎頭鞋,怎地這般小巧精致?安樂郡主看了,必是喜歡的。”
“又不是繡給她的……”裴後瞪了她一眼,悵然道:“是給她腹中孩兒的。說起來裴家子嗣過於單薄了,此次三哥有了孩子,怎麽說都是件喜事,但願他以後便收了心吧。”
晚晴聞此,心中狠狠一墜,剛待要跨入大殿的腳步緩了下來,又聽珊瑚道:
“放心吧娘娘,三公子必是收了心啦,聽說這次郡主懷孕後,派了身邊一位叫如心的丫頭去三公子房裏侍奉,這次三公子可是沒拒絕,就收在房裏做了屋裏人,據說這如心還頗是受寵呢……”
晚晴聽了珊瑚的話,不由將頭高高仰起,唇角的笑雖然支離破碎,但眼角的淚到底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她輕歎一口氣,對殿外的守門侍女吩咐道:“替我稟報皇後,說我來過了。”
說畢,轉身便走了。
大殿內,裴後一不小心將針紮到了中指上,那血珠瞬間便冒出來,珊瑚忙替她用帕子捂住,裴後忽然抬頭,驚慌問道:“可是陸尚儀來過了?”
“是,剛才尚儀來給娘娘請安,不知為何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便走了。”那侍女垂手稟報。
“為何剛才不報?”裴後將虎頭鞋擲到一邊,怒問那小侍女。
“娘娘不必動怒,想來是陸尚儀不讓通報的……”珊瑚在旁冷言道:“這坤寧宮上上下下不都是她的心腹耳目嗎?她不讓通報,底下做事的人怎敢……”
“閉嘴!”珊瑚的話尚未說完,裴後便嗬斥她道:“不許你在背後嚼舌頭,晴兒不是那樣的人,我隻怕她,她剛才聽見我們的話,誤會了……”
珊瑚垂頭不語,裴後又著人去請晚晴,來人回報說她去了柳賢妃處。
裴後這一驚非同小可,幾乎便要站立不穩,珊瑚忙忙上前扶起她,見她麵色暗沉,眸中閃過一片傷心之色,嘴中卻紛亂說道:
“沒事的,晴兒不過是去幫我探探虛實,那柳氏蛇蠍心腸,晴兒怎會不知?……晴兒,她一會兒就回來給我說這事了……”
說到這裏,她淚水橫織而下,拉著珊瑚的手,哀哀道:“我知道是三哥惹她傷心了,我知道她的心事,可是我也難啊,珊瑚,你說晴兒會不會體諒我的難處?”
珊瑚看著主人哭,自己也忍不住涕淚縱橫,泣道:“娘娘,您放心,您都這般待她陸氏了,她又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怎會背叛您?”
“不怪她,是我們裴家對不起她……”裴後抽泣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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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長者,有一大宅,其宅久故,而複頓弊,堂舍高危,柱根摧朽,梁棟傾斜,基陛隤毀,牆壁圮坼,泥塗褫落,覆苫亂墜,椽梠差脫,周障屈曲,雜穢充遍。有五百人,止住其中……”語出《法華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