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夜談
“周煙,她是個不能修行的普通人?”
聽了蕭珞的問話,蘇潤一愣,皺緊眉頭沉吟片刻:“周煙習毒,對醫道也有些研究,就算修為不夠看不穿掩藏,肌體髒腑的生機衰竭她不會看不出來。既然她已過這位錢婆婆已經壽元不多,必是之前不知因何為錢婆婆詳細看過,不會有錯。”
蕭珞想了一想,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沒有再話。
蘇潤仔細回想了一番,看向蕭珞:“你發覺錢婆婆有不妥?”
蕭珞歎了口氣,睜大了眼睛看著屋頂:“了你別揍我啊,也是感覺,模糊覺得她身上有什麽不同,還沒有什麽實證。”
雖然蕭珞這麽,蘇潤卻也沒有就此放下。
與蕭珞相識許久,兩人也是生死之交,彼此了解,雖然蕭珞這個人有的時候不怎麽著調,但麵對正事要事卻不會輕易妄言。今日屢次提到的都隻是沒有憑證的猜測,若不是對象是他蘇潤,蕭珞隻怕也不會出口。但……
即便是麵對摯友蘇潤,既然蕭珞出口了,那就代表他自認自己的感覺無錯。
或者,他想要進一步調查下去確認情形,跟蘇潤出來也是想要蘇潤幫忙。
明白蕭珞是“有所求”之後,蘇潤的眉頭也鬆了一些:“揍你?我倒是想,就怕一時手重,你現在又太過羸弱,出了點兒什麽問題我不好與薛沄交代。”
“嘖。”蕭珞挑起眉頭瞪了蘇潤一眼,隨後又笑了起來:“不過你的也算是有道理,你要是真把我怎麽樣了,沄兒一定找你算賬的。嗯……你就罷了,為了不勞煩沄兒,還是算了吧!”
蘇潤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頓了一頓,重新談起正事:“如我方才所言,你若是真想判斷那錢婆婆的身體壽元情形,周煙是最合適的人選,但是你選了我,特地避開周煙她們,可是因為……”
“不,我沒有不信她,我隻是還不夠了解她。而且還有個你錯了,我找你幫忙,是前麵的那件事,跟錢婆婆無關,畢竟……”蕭珞瞥了一眼蘇潤,而後慢慢地搖晃著腦袋:“你沒有這能耐,我可清楚啦,不會讓你去丟人的。”
蘇潤抿著嘴,捏了捏自己的拳頭,平複了一下忽略了蕭珞的後半句話:“你,你避開周煙,不是不信她,是不夠了解她?這是何意?”
“周煙從疫病初發離開客棧後便租住在錢婆婆這裏,相處了不少日子了。今日雖然隻有半日的功夫,我也瞧得出來周煙跟這位錢婆婆相處得極好。”蕭珞頓了頓,有些感歎:“身為修士,能與普通人平等相交,融洽相處……”
蕭珞沒有完,蘇潤卻明白過來:“……你的顧慮沒錯。周煙她……是真心與這位錢婆婆相交,現在讓她去試探調查這位錢婆婆,確實不易。就算真去了……也難保不會因為不安落下什麽破綻,反而……”
“心思既細膩,又純淨,這位周煙……看來她的家人,待她極好。”
“你猜的不錯,她的家人的確都很疼她。所以才會由著她……”到這裏,蘇潤頓了一頓,暫時停了這個話題沒有繼續下去,轉而看向蕭珞:“倒是蕭珞你,雖然嘴上自己不夠了解她,其實已經看得挺清楚了。”
“哎,別別別,不清楚不清楚。”蕭珞朝著蘇潤擺了擺手:“該誰清楚誰清楚去,我,沒有那個需要,你也不用多想啊!”
蘇潤長出了口氣:“……我隻是誇你有識人之能。”
“哦,那你放心,我以後一定少觀察。”
耳尖又有點兒泛紅的蘇潤:“……”
那一邊,蕭珞和蘇潤才提過周煙身為修士,與錢婆婆這個普通人相處甚好,這一邊,薛沄和周煙也起了這個。
“我對錢婆婆……嗯……你們不是也這樣麽?”周煙側躺在床榻上,抱著被子看著不大的屋子另一邊床榻上的薛沄:“平等相交,和氣相待。”
薛沄想了想:“隻是一路上見到的許多修士,便是才踏入修行門檻那些才引氣入體的,在麵對不能修行的普通人的時候,都有種……這種情況下普通人遇上修士很少會認不出,一旦認出,多是戰戰兢兢,心存畏懼。”
就像先前蕭珞在襄城打聽消息的時候,就從不向那些街頭巷尾的普通人表露自己修行者的身份。原本就不能憑借靈力波動辨認出修士的普通人,在蕭珞耐心非常絲毫不見倨傲之態的行止之中,也沒有人能夠想到他居然是個築基期的修士。
薛沄自不是呆在薛家族中接觸不到什麽普通人,便是在蕭鼎隱居的山穀裏跟蕭珞一起長大一並偷溜出去玩耍,從便習慣了在蕭珞的影響下對人平等相待,而父親薛鈺也很是樂見這種情況,從不阻止甚至多有鼓勵,因而她並沒有多少修士便是高人一等的觀念。
曾經,她也一度以為,大家都是如此。
直到走出薛家,走出綿州,真正接觸到了修士與普通人混居的情形,她才知道,自己和蕭珞,才是個例。
“錢婆婆心寬,很多事情能不深究也就不會去深究,隻要感到了你的善意,她就能坦然接下,再回以善意,很好相處的。”周煙微笑著先讚了錢婆婆兩句,頓了一頓才道:“至於我……也是因為別人,改成這般模樣的。”
“改?”
“嗯。其實……之前我跟大多數的修者一樣,都覺得,有賦修行大道的人,都是道選擇出的寵兒,是完全有資格自豪自傲的,生來便注定了比那些沒有賦不能修行的普通人,高出許多來。平凡之人壽元不過數十年,一生碌碌,無緣窺見大道遼闊,修士與之相比,何止雲泥之差?如此情形之下,在麵對相處之時,修士帶出那麽一些高高在上的姿態,其實也是平常,沒有什麽不妥,畢竟,事實如此。”
薛沄看著輕聲著這些的周煙,眨了眨眼,問道:“那……你又是為何要改?又是……因為誰呢?”
周煙瞧了一眼薛沄,抿了抿嘴笑道:“來不怕你笑話,是因為蘇潤。”
“蘇潤?”
“嗯。我以前從沒覺得修士高高在上有什麽不妥,雖然也覺得有些人那種如看螻蟻一般,死生全不在乎的態度有些過,不是很好,卻也沒再多想過。直到……認識蘇潤之後。”周煙嘴角帶著笑,眼睛眯起來,細細回憶著:“他明明也是個修士,不隻自己賦過人,還有強力的師門作依仗,本該比那些修為連我都比不過的散修更有驕傲俾睨的資本,可偏偏……他雖然大多時候板著臉,不怎麽會好聽的話,也沒有顯得平易近人,但是我漸漸發現,蘇潤他,麵對修士和麵對普通人的態度,竟是一般無二的。對修士客氣謙和,對普通人便也不擺架子。隻是他一貫都不是那種輕易與人熟絡起來的性子,初見都有些疏遠淡漠,所以,倒真不是很容易能看得出來。”
薛沄回想了一下,心中默默點了點頭。
的確不怎麽容易看出來,若不是周煙提起,薛沄還沒意識到這點兒。
自然,也許是她自己和蕭珞也都是態度平和的那種,所以也不會注意蘇潤的這點兒“異常”。
“發覺到這些之後,我便……嗯……回去好好想了想,決定也要改一改自己的性子行為。我得承認,一開始……確實是為了學蘇潤,不想跟他差得太多離得太遠,但是後來,慢慢地,我自己也開始覺得,這樣……其實很好。”
薛沄看著雖然臉色微紅,但還是大大方方出來,自己是為了離蘇潤更近而做改變的周煙,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思緒飄了那麽一下,又很快在周煙接下來的話音中回來了。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忍不住問了蘇潤,他……他是學了他的一個朋友。當時我沒有再深問,他也沒多,不過今日見了你和蕭珞……”周煙的目光焦點重新落回薛沄身上:“見了你們我就明白了,蘇潤的朋友,就是你們吧?”
薛沄愣了一下,笑起來:“是蕭珞,我與蘇潤,也是不久前才認識的。”
“哦哦哦!”周煙眼睛亮起來:“那你……也是學蕭珞的嘛?”
薛沄想了一想:“算是吧。我與蕭珞,也算從一起長大,相處不少,雖然並未有刻意學什麽的念頭,卻也到底受了他很多影響。”
“咦?青梅竹馬呀?”周煙聽了換了換自己側躺的姿勢,用一手手肘撐著床榻支起上半身,微微朝薛沄的方向探過來:“難怪你們感情這麽好,真是羨慕。”
“呃……我們……”
“我跟蘇潤也同是巧州人啊,怎麽就沒能早點兒認識,一起長大呢?”周煙歎了口氣,躺回床榻上:“要是能從培養感情,不準我也像你一樣已經把人拿下了呢!”
薛沄感覺嘴巴有些發幹:“那個……”
“不過沒關係!”仰躺回床榻上的周煙對著半空握了握拳:“以前錯過也就罷了,以後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日子呢!總會成功的!”
“……那……祝你……順利……”
周煙笑著點頭:“嗯!”
……
滄州某處院落。
單膝跪在地上的男子拱手朝著一旁石桌前手中把玩著一隻酒杯的女子回稟道:“殿下,人如今被困在蘇鎮,那裏情況複雜,可需要我們插手?”
“不必,看著就好。”
“這……”
石桌前眼睛泛著紫色的女子,目光落在對麵兩隻酒杯中,被斟滿的那一隻上:“昆吾刀的主人,怎會那般不頂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