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異狀
十一個外來散修在赴過奇山回奇先生的晚宴之後,幾乎個個臉上帶笑心滿意足地離開回了自己暫住的地方。
雖然在宴上,奇先生就已經暗示過蘇鎮疫病封禁這事兒即將解決,在眾人離開的時候,仍是由相送的陳亭再次挑明了一點:
過兩日蘇鎮之內會有異象異動,請大家不必驚慌,安然呆在原處等異象過去即可,屆時蘇鎮也將解封,可自由來去。
薛沄等四人也是一派歡欣的模樣,回到了錢婆婆的院。
日子仍舊過得挺平靜的,隻是除了蕭珞和薛沄,連蘇潤和周煙兩個也不出門了。
錢婆婆倒是很開心,四人都留在院不出門,她又多了人陪伴,連精神頭都跟著好了不少。又因為聽再過幾蘇鎮就可以解封開放了,連眼睛都亮了好幾分,打趣薛沄他們的時間都少了不少,每每著著就不心念叨起她的老頭子魏伯伯來。
惦記著這些沒有她操持村裏的家裏不知什麽樣了,惦記著這些沒有她下廚做飯也不知粥都能熬糊了的老頭子有沒有吃飽,惦記著沒有她幫忙縫補衣服了老頭子這些總是上山打獵下地摘菜給她送來的是不是弄壞了衣裳也沒地兒換去……
錢婆婆一邊絮叨著魏伯伯以前的糗事,一邊又高興再過幾就能相見。一邊擔心著這段日子沒有自己的照料老頭子過得不好,一邊興致勃勃地繼續跟蕭珞討教廚藝是回家了要給老頭子一個驚喜。一邊數落著不肯聽勸總是上山打獵下地摘菜來給自己送進來的老頭子一定又弄髒弄壞不少衣裳鞋子,一邊卻又合不攏嘴地加緊進度完成自從她被困在蘇鎮就開始做的衣裳鞋子,想著回去就能給應該已經灰頭土臉的老頭子換上。
薛沄還好,周煙倒是看得挺羨慕。
三後的黃昏時刻,陳亭提到的“異象”來了。
當夕陽的餘暉變作血一樣的鮮紅,染上整個蘇鎮的時候,平靜的蘇鎮突然一陣震蕩,正從院子回屋打算點上燈燭再納一會兒鞋底的錢婆婆險些跌倒,被身邊的薛沄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房屋一陣晃蕩,灰塵黃土撲簌而下,薛沄隨手隔了一層結界在頭頂,擋住了要落在她和錢婆婆頭上的灰塵木屑。
錢婆婆驟然見此,有些驚惶:“這……這是怎麽啦?”
薛沄扶著錢婆婆站在主屋門邊,蕭珞蘇潤和周煙三人卻是站在院落當中。
眾人抬頭望去,一直籠罩在蘇鎮上空帶著流光的結界一點點顯出繁複的紋路,從無到有,漸漸清晰發亮,整個蘇鎮如同被罩入一個碩大的網下。與此同時,鎮中北邊,從奇山回奇先生的府邸深處衝而起一道耀目的光柱,到頭頂的流光結界處,與結界,或者具體,與結界上不斷蔓延發亮的紋路融合在一處,竟是成了一體。
整個蘇鎮上,先前隻是微有擾動的靈力徹底動蕩起來,卻是在頭頂並未消散的結界大陣限製下盡數圈在蘇鎮之內,並未有溢出。
除了有些慌張難安的錢婆婆,其他四人對視一眼,薛沄鄭重朝著另外三人點了點頭,蘇潤便當先帶著周煙和蕭珞出了院,往先前去過一回的奇山回的府邸方向而去。
“薛丫頭,這是……他們是……”
“您別擔心,錢婆婆。”薛沄將錢婆婆扶到一旁坐下,沉著地道:“這裏會安全的。”
錢婆婆張了張嘴,沒有再發出聲音,心卻撲通撲通地跳得一下比一下重。
薛沄的意思……蘇鎮有危險?
錢婆婆心裏生出無數混亂的想法,卻強自穩住了坐在椅子上,看著薛沄憑空取出些什麽她看不很明白的東西,站在了院正中央,手掌之中亮起淡淡的微光,一時間,院各處,東邊的牆角,西邊的樹底,偏一點兒的桌椅旁,另一邊的灶房門口,最前方的院子大門……各個角落都依次亮起光來,一下一下地與薛沄手心的光亮如出一轍。
錢婆婆恍然間記起……
蕭珞這些日子並不出門,除了下廚之外,也幫著她好生打掃收拾了一番這間院子。這亮起光來的地方,都是他重點打掃整理過的……
這是……
另一邊,蘇潤蕭珞和周煙三人已經迅速趕到奇山回府邸門前。
毫不意外地,有人阻攔。
一共二十二個修士,最高築基中期,其後的修為雖有所不足卻也仍都在築基之內。
二十二個奇山回門下的築基修士,由他們見過的秦嚴和段炆領頭,守在奇山回府邸大門之前,擺開架勢,嚴陣以待。
秦嚴到院送過藥,還算有點兒交流,但此時卻是緊繃著臉持著長刀擋在他們麵前,眼裏全是狠厲。
開口話的,卻是他們隻見過一回的段炆:
“奇先生的沒有錯。”段炆冷著臉,眼裏沒有親眼那樣的狠厲,卻是一片冷漠:“你們幾個,果然是最可能會壞事的。”
“哦?”蕭珞挑著眉頭笑了笑:“原來奇先生這麽看得起我們?”
段炆冷冷一笑,沒有再話。
事實上,薛沄未一起過來,蕭珞重傷未愈,周煙又隻是築基初期修為,四人之中隻有蘇潤還算得上是敵手。但畢竟同是築基期內,這方二十二個修士的陣仗對上蘇潤他們,還算是綽綽有餘的。
隻是……
府邸深處,陳亭手持雙刀立在最後一道院門之內,身後,便是這處府邸藏得最深最緊的地方,三日前蕭珞他們赴宴經過時瞧見的,特特設了結界的地方。
此時這處寬敞院落邊緣一片廢墟,有什麽才被大力損毀,而中心卻是一片暗紅色一下下閃動流光的詭異紋路構成的法陣,法陣正中央衝而起的光柱光芒已經緩和下不少不再刺目,可卻一下一下仿佛心髒一般緩慢地閃動起來,隱約能瞧見那光芒的包裹之中一個晶瑩剔透的長條狀物體。這包裹著它的光柱上與蘇鎮上空結界上閃動的紋路融合匯聚,下牢牢紮根於地麵上暗紅色的法陣紋樣,隨著一下下仿若心跳如同呼吸一般的強弱變化,地麵上的暗紅色紋路迅速順著空中結界上的紋路方向,向蘇鎮之內蔓延,每一條,都帶著血一樣的猩紅色澤。
被蘇鎮所有人尊稱奇先生的奇山回,正站在之這中心法陣的一旁,臉色有些蒼白,身上靈力並不穩當,眼睛卻是亮得嚇人。他緊緊地盯著法陣中央光芒包裹著的地方,嘴角勾起的弧度越來越大:“快了……就快了……就快了……婉茵……”
“義父!”正在奇山回開始有些失神地喃喃起來時,不遠處院門外守著的陳亭突然出聲示警。
奇山回頓了一下,又頗為溫柔而又熱切地多看了一眼那法陣中央,才慢慢轉過身來,麵對已用防禦法器強接下陳亭一擊的來人。
蕭珞,蘇潤,和周煙。
三人在此,完好無損。
奇山回臉上仍舊掛著笑,可卻跟三前他們見過的那種溫和笑意截然不同。帶著點兒癲狂,又帶著些興奮,甚至有些猙獰。
奇山回看到三人來此隻是挑了一下眉頭,陳亭卻顯然十分意外:
“你們是如何……秦嚴他們……”
三人一道前來,卻不是並肩而立的。蕭珞略落後兩人幾步,此時正好被蘇潤和周煙的身形遮擋了一些。
周煙站在仍持著防禦法器的蘇潤身邊,笑眯眯地抖了抖自己的雙手,陳亭凝神細看,才注意到她指尖落下些淺到極易忽略的粉末,隨風很快飄散。
陳亭心中一緊,猛地退後兩步。
周煙也不在意,畢竟她自己最是清楚,她的毒沒有能耐放倒一個築基大圓滿的修士,連影響人家一點兒都做不到:“真打起來我們定不是對手,除了陳道友你看到的這法器啊,我們還用了點兒手段。周煙不才,對毒術很有研究。起來,如果都是尋常的藥材,我如今這點兒能耐還真配不出能藥倒築基修士的毒來,可誰讓奇先生和陳道友那麽樂於助人,送了我們好些靈藥呢?”
陳亭臉色鐵青:“你會毒?”
“醫毒從來並不分家。”
陳亭還未開口,奇山回卻是笑了笑:“習醫者研毒,可與習毒者用毒,大不相同。原來……你是專修毒術的製毒師。”
“是啊!”周煙大大方方承認:“隻是奇先生和陳道友都沒有直接問過,還以為我是主修醫術的,對用毒怕隻是略懂而已。”
奇山回沒有話,全不在意的樣子,陳亭卻是攥緊了手中雙刀,刀刃逼出鋒銳靈光,隨時準備動手:“要去研究疫病,三前還特地想要治療之法,是你故意誤導?”
“哎哎哎,別冤枉我!”周煙連連擺手:“我是真的對疫病感興趣,可不是借口!你們怎麽順著想的,可不關我的事。”
毒術在九州大陸鑽研的人並不多,更多修士還是以修行為主。研毒本就需要賦,花費大量精力,若沒有傳承教導也多半難以成事。更重要的是,尋常的製毒師以自身靈力融合煉製出的毒隻能對修為低於自己的起作用,對與自己同階的隻有很的影響。能直接毒倒同階修士甚至還能影響修為高於自己幾個階層的製毒師就已經是了不得的才,極為少見,而能夠跨過更多階品,甚至超過一個大境界的製毒師,多少年來九州大陸從未見過。
大部分情況下,製毒師用毒,同階未必有用,還不如直接動手對戰,更不用跨階。有時候還真未必比一些特殊的法器符籙有用。這也是製毒一道一直不曾興盛的主要原因。
這也是奇山回陳亭他們在試探之後對周煙放下心的因由。表現得並不如何刻苦鑽研毒術的周煙隻有築基初期的修為,即便能製毒對他們及手下那些人而言也多半是沒有什麽大用的。
誰知……
周煙的毒術雖然精妙,也還在九州大陸所知的範圍之內。先前能放倒外麵那些修士,一來是因為那些人毫無防備全副注意力都在蘇潤身上,給了她偷偷下毒心催發的時間,二來也是她這回煉毒著實爆發了一回,往常隻能藥倒煉氣最高不過築基初的修士的東西,這一回雖然並未直接放倒,也讓兩個築基中期的敵人行動遲緩了那麽一點兒,讓蘇潤能抓住眨眼的機會製服。
“送藥,也是試探。”蘇潤沉聲開口道:“第一日摸清我們出門買了些什麽藥材,估摸出可能的藥方,猜測我們之中懂醫之人的深淺。第二日按著猜測送藥上門,順便親眼一查傷情判斷用藥可能。第三日見我們不再購入藥材,便可確定前後兩日靈藥藥材品種已足我們所需,估摸出我們手上有什麽藥都大概能做些什麽,這番行動,倒是頗為謹慎。”
“隻是可惜,我雖醫術不濟,療傷的話用藥怕是能被你們猜得一清二楚,可偏偏……嘿嘿,不是我大話。”周煙眼睛亮晶晶地,頗有些自得:“這些個東西怎麽製毒,能調配多少種不同的毒,其中多少是生僻之方尋常人不可能曉得……這種事兒,你們這裏那個懂那麽點兒毒術醫術的家夥差得太遠啦!”
“嗬。”陳亭正要忍不住動手時,奇山回卻是笑了一聲,目光落在蘇潤和周煙二人身後的蕭珞身上:“你們想……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