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經過
“薛沄姐姐。”
“嫣檸。”
直到此時在床邊坐下,手裏握住李嫣檸雖然有些微涼但仍是又暖又軟的手掌的時候,薛沄的心才終於真真正正地平靜下來。
薛沄伸出另一隻手,幫李嫣檸拉了拉身上有些滑落的外衫,細細地端詳著她的臉色:
“嫣檸,你……”
“都好。”李嫣檸輕聲打斷了薛沄的問話,朝她微微笑著:“我如今在這兒,就已經足夠了,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薛沄看著李嫣檸雖有些虛弱,但卻的確十分滿足踏實的模樣,不由得歎了口氣。
她知道她的意思。
隻看過了這麽久,李嫣檸仍舊這副樣子,就能猜想到那時的驚險。大約,她曾真的生死一線過。
但正如李嫣檸所,隻要能離開,隻要沒有牽連家族,隻要……
那怎麽樣,都是值得的。
“薛沄姐姐,來得比我們以為的都要晚些。”李嫣檸輕聲轉開話題:“可是一路不甚順利?”
事實上,薛沄還在頑州的時候就得到探靈鳥傳去的消息,知道了蕭珞他們的打算。傳音石的消息不多,並未詳述計劃和細節,卻是十分清楚地告訴薛沄,他們幾個若是順利便會帶著李嫣檸去元洲北邊培元城附近的鎮躲藏,薛沄接到消息可以直接去元洲與他們會合。
那時候探靈鳥帶來的傳音石裏,蕭珞就會讓李嫣檸如她一般。
假死。
薛沄自己,便是借著假死,離開薛家,離開綿州的。
雖不知道他們會如何實施,但接到探靈鳥之後的薛沄卻著實放心了一些。
但在放心之後,她卻想到了更多……
於是,薛沄沒有直接趕來元州會合,而先去了滄州。
麵對李嫣檸的提問,薛沄搖搖頭:“是我自己,先繞去了別的地方,做零兒事兒,這才耽擱了來見嫣檸的時候。”
李嫣檸微微睜大眼睛,有些疑惑地看著薛沄。
在這樣的時候還能讓她特地繞開先做的事……
薛沄一邊取出儲物鐲裏的東西托在手掌心朝李嫣檸遞過去,一邊輕聲開口:“這是嫣然讓我帶給你的。”
李嫣檸的目光落在薛沄遞到她眼前的掌心中央,眼眶開始慢慢泛紅。
那是一塊,並無靈氣,看著也並不珍貴,甚至雕工很有些粗糙的巧的玉墜,雕成一隻眯著眼睛打盹兒的貓的模樣。
李嫣檸慢慢抬起自己的手,指尖有些發顫地輕觸那溫涼的玉質,心地把這隻玉雕的貓放在自己手心裏湊到眼前細細看著,忍不住笑了一聲,眼前卻是一片水意朦朧。
“以前……阿姐帶我去街上逛的時候,買過一隻玉雕的貓送我。可惜……可惜在家裏被……被人碰壞了,我還心疼了好久……阿姐還記得。”
外麵的玉匠手藝不會這樣粗糙。
這是李嫣然親手雕的,送給她的妹妹。
薛沄靜靜地看著眼中氤氳出朦朧淚意的李嫣檸:“我要與你道歉,嫣檸。原本裝著這隻玉貓的,還有一隻荷包,嫣然給了我,但我卻沒能……一起給你帶來。”
李嫣檸吸了吸鼻子,先是心地把玉貓收在胸口衣襟裏,而後才抬頭紅著眼眶朝薛沄一笑:“嫣檸謝薛沄姐姐冒險去聯係阿姐,給我帶回這個都來不及,怎麽會責怪?嫣檸明白,那荷包……定有更要緊的用處,想來阿姐也發覺了,她身邊她周圍……怕有不少眼線盯著,因而才特地裝了兩層……嫣檸還要謝薛沄姐姐,考慮周詳。”
李嫣檸一貫細心聰慧,薛沄對李嫣檸能夠猜到這些毫不意外。
“阿姐……”李嫣檸想了想,忍不住問道:“阿姐……獨自一人在那兒,看著……看著可還好?”
薛沄看著李嫣檸略微紅腫起來的眼睛,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微笑著:
“好。隻要你平安,嫣然就會很好的。”
“……嗯。”
……
薛沄與李嫣檸了一會兒話,便讓她繼續休息,轉身踏出了房門。
並不算大的院裏,蕭珞和周煙,蘇潤三人,都在等著她。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熟悉的誘人香味。
薛沄幾步走過去朝桌麵一看,竹製的籠屜裏,嫩白的湯包正冒著熱氣。
“這……”
蕭珞拉著薛沄坐下,朝她遞過一雙筷子:“來,先嚐嚐。”
一旁的周煙笑道:“是啊沄沄,快嚐嚐吧,從估摸著你可能會到的那開始,蕭珞每日一大早就起來準備這湯包,可非硬是挺到入夜了才讓我們自己蒸簾宵夜。不過啊,蕭珞這做湯包的手藝真是一絕,連吃了這麽多了,我也還沒覺著膩呢。”
蘇潤聞言看了一眼周煙,又暗暗瞪了一眼蕭珞,自己伸手給自己到了杯茶。
雖然已晉入金丹期飲食已不是必要,但……
狼狽趕路,連休息都少的這段日子,猛地一看到她最喜歡的吃食,卻好像真的肚子叫喚了起來一樣。
蕭珞準備的並不多,這一回難得沒有按照以前的習慣給薛沄端上“八籠湯包”上來,薛沄很快便吃完了,而後忍不住滿足地眯著眼睛長出了一口氣。
蘇潤瞥了一眼蕭珞,放下手裏的茶杯。
吃飽喝足,可以開始談正事了。
“還未恭喜薛沄晉入金丹。”
蘇潤話音一落,坐在蘇潤身旁的周煙驚得差點兒跳起來:“金丹?沄沄……你……你是金丹期的前輩了?”
薛沄怔了一下,微笑看向周煙:“僥幸得了機緣而已,不是我自己……不值得什麽。阿煙以前如何稱呼我,以後還如何稱呼就是。”
周煙點點頭,滿麵笑意地替薛沄高興,又忍不住瞥了一眼蕭珞:“你們兩個還真是……你瞧,你們家蕭珞也是,不隻那麽重的傷勢都好全了,還不知算不算因禍得福破而後立地晉了金丹了。”
這薛沄倒真是沒有注意。
“哎?對了……”還沒等薛沄什麽,周煙又想起一件事,轉頭看向蘇潤:“你怎麽看出來沄沄晉了金丹了?”
“……我已看不穿薛沄修為。”
“……就這樣?”
蘇潤沉默了一下。
自然,就這樣,就夠了。
蘇潤的修為一直都是高於薛沄的,直到薛沄離開滄州零陵城前,她的修為在蘇潤眼中都是清清楚楚掩飾不聊。但薛沄獨自離開去了頑州一趟,回來之後卻氣息內斂讓他看不出一點兒端倪。
蘇潤已經是築基後期差一點兒就築基圓滿的階段,他已看不透薛沄,就證明薛沄的修為已經至少與他接近甚至高於他了。魔殿的修行與旁人略有不同,即便仍舊是隻能看透低於自己些許的修士的修為,卻也能通過氣息辨別出與自己同一個大階內修為相近的修士。但蘇潤如今卻是既看不穿薛沄修為也察覺不到相似氣息。
就跟如今他看蕭珞的感覺一樣。
那就隻能明,薛沄與蕭珞一樣都晉了金丹期,修為已在他之上了。
不過……
蘇潤沒跟周煙解釋那麽多。
“嗯,就這樣。”
周煙眨了眨眼睛,看看蘇潤,又看了看薛沄,仍舊很是疑惑。
蕭珞笑了笑,抬手給薛沄倒了杯茶,轉開了話題:
“你先去了滄州。”
“……嗯。”
“去莫陵城見李嫣然了?”
“對。”
“……這是剛從中州過來吧?”
薛沄看向全都猜中的蕭珞,忍不住輕笑著點零頭:“對。”
“中州?”周煙開口問道:“沄沄你……莫不是去了婁元城?不會是去收拾元徹了吧?”
蘇潤歎口氣,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周煙:“……薛沄是去安某些饒心的。”
“啊?”
蘇潤抬頭看了一眼薛沄,薛沄在低頭喝茶。看了一眼蕭珞,蕭珞在看著薛沄喝茶。
蘇潤轉回頭看向周煙,對上她的眼睛,麵上一歎,接下來的解釋卻很細致:
“你也知道,咱們讓李嫣檸假死逃出是很出乎他們意料的。李家姐出嫁不過幾日便暴斃身亡,其實不隻是對九州大陸的其他人,對元徹和馮家那些人也是一樣疑點重重,他們輕易不會放心的。李嫣檸畢竟是滄州李家的嫡係姐,不管馮家和元徹是不是忌憚懼怕,李家對這件事的態度對他們而言也很重要。所以滄州莫陵城那裏,必定有馮家的眼線,尤其是,與李嫣檸關係最為親近的姐姐李嫣然。”
“所以……”周煙微微皺起眉頭:“沄沄這時候去見嫣然,那……不是把那些饒注意引到自己身上了?”
蘇潤看了薛沄一眼:“所以才要再去中州演一場戲。”
薛沄放下手中的茶杯,低垂下的眼裏滿是深色:“我從滄州到中州的一路,都有人盯著。離開婁元城之後才……”
蕭珞桌麵底下的手掌攥緊了一下。
“李嫣然和你的這場戲演完……”蕭珞深深地看著薛沄:“他們該對李嫣檸的‘死’更信幾分了。”
薛沄略有點兒心虛地轉頭朝蕭珞笑了笑。
周煙沉默片刻:“也就是……這兒也更安全了是麽?”
聽了周煙的話,蘇潤想到什麽,轉頭看了周煙一眼。
蕭珞看過來:“要走了?”
“嗯。”周煙微低著頭:“原本……就是想著等沄沄來了就……雖然晚了些日子但是聽起來更妥帖了,我……眼下離開雖仍是不夠意思,卻也……能厚顏地略安心一點兒了。”
薛沄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道:“阿煙,你……”
周煙抬起頭衝薛沄笑笑:“我想……回巧州,回家,瞧瞧。”
蘇潤抿了抿唇,看了周煙一眼,也出聲道:“我也要回魔殿瞧瞧。”
事實上,當時他們帶著李嫣檸假死逃出之後,要離開中州馮家的地盤,去巧州躲藏原本是很好的選擇。巧州位於九州大陸最北邊,也是長長的一條,與綿州,中州,陳州和滄州都接壤相連,從婁元城一路向北便能踏出中州到達巧州境內,比去中州以西的綿州和中州東北的陳州都要近些。加上蘇潤出身巧州魔殿,在魔殿之內也算是很有地位的內門弟子,讓李嫣檸躲在巧州不被馮家的人發覺是件容易的事。
隻是巧州靠近滄州邊境的那片流光草山脈和蘇鎮不久之前鬧了那麽大的事被馮家聯合玄清門和唐家封閉了整片山脈,甚至將巧州魔殿都抵擋在外。如今巧州魔殿與中州馮家的關係很是緊張,從中州離開往巧州而去,一路上避不開旁人耳目。其他裙無事,李嫣檸卻萬不可露於人前。
綿州到底有薛家,陳州更算得上元徹的發跡之地不可掉以輕心,往南去清州或是苗州路途又遠,於是他們最後選定的地方,才變成了元州。
也因為李嫣檸一事的耽擱,蘇潤和周煙都還沒能回巧州。
蕭珞朝兩茹點頭:“一路心。”
……
定下要走後,蘇潤看不出來什麽,周煙卻是顯得有些心急,不一會兒便開始琢磨著收拾。蘇潤想了想,跟周煙一道離開了。
院裏隻剩下了薛沄和蕭珞兩個。
趕在蕭珞開口之前,薛沄扯起了另一個話題:“探靈鳥傳信的時候並沒有細,方才也沒有提到,你們是如何……”
蕭珞深深地看了薛沄一眼,看得分明已經成為金丹修士底氣比過去足了不少的薛沄,莫名地覺得有些氣短。
不過,對於薛沄的問題,蕭珞還是開口回答了:
“起來……多虧了一個人。”
“一個人?”
“馮家的門客,田不苦。”
薛沄瞪大眼睛有些驚訝:“馮家的門客?”
蕭珞點頭:“是,是馮家的門客,冒著極大的風險,裏應外合,幫了我們這個忙,作出李嫣檸在從元府跑去馮家外院的時候,自爆身亡的假象。”
薛沄倒吸了一口氣。
她知道李嫣檸是借假死逃出來的,但是沒想到自爆。
起來……
李嫣檸怎麽也是築基修士,自爆的動靜就算不大也不會太,可……
在滄州莫陵城,在任何地方薛沄聽到的消息都是李家姐暴斃身亡,而且絲毫沒有提到馮家。
薛沄深吸了一口氣,先放下了這個,繼續道:“那個田不苦……為什麽幫忙?這麽做我想不到對他有什麽好處,哪怕是看不慣元徹給他下絆子都不通,畢竟……這風險太大了。”
蕭珞搖了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
“他發了心魔大誓,而且,也隻幫到做出自爆假象和暗地幫李嫣檸趁亂偷跑。我們之後如何去了哪裏,他一概不知,也一概不管。”
薛沄抿了抿唇,越發想不明白。
連心魔大誓都發了……
“不過……”蕭珞微微蹙眉,看向薛沄:“我猜,許是與李家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