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破陣
血祭結魂陣。
奇山回曾在蘇鎮用城中兩萬餘生命獻祭,為複活妻子婉茵布下的大陣。
“血祭結魂陣”的名字一出,薛沄眼前猛地浮現出那一晚的情形。
此起彼伏的慘叫,空氣中滿布的血腥,一具具吸幹生氣的屍體,還迎…
錢婆婆。
薛沄猛地攥緊了手掌。
她深吸了一口氣:“奇山回的那件事……果然與馮家有關!”
溫寧並不曉得血祭結魂陣的事,也沒聽到多少關於蘇鎮的消息,此時卻也敏感地察覺到氣氛有異,默默地呆在一旁安靜地看著,並不打擾。
“溫寧!”薛沄想到什麽轉頭看向溫寧:“村莊內可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是不讓你們靠近的?裏麵有沒有什麽……”
“沄兒。”溫寧還未答話,蕭珞便出聲打斷了她:“來的路上我看過了,陣眼位置,沒有東西。”
甚至還有人在那兒搭了簡陋的茅草棚子。
“……沒有?可……血祭結魂陣不是,為了複生所設麽?”薛沄著頓了頓,猛然想起什麽,臉色一沉:“是了,血祭結魂陣不能令人死而複生,奇山回是被人騙了!若騙他給他這邪陣的正是馮家人,他們當然會更清楚這陣法真正的作用,不會白費力氣!”
蕭珞知道此時薛沄幾乎已經認定在背後欺騙奇山回,給了他血祭結魂陣陣圖的就是馮家,事實上他心中也有這樣的懷疑,但從根本上,薛沄這樣判斷的緣由卻並不是那麽回事。
她在這裏見到馮家人,馮家人將她捉到這個村莊內,村莊布了血祭結魂陣,這裏的陣法跟蘇鎮奇山回布置的卻又有不同不是為了複活誰而設。
串聯起來,以此推斷這邪陣就是出自馮家的確不無道理。
但是……
“這陣法不全。”蕭珞坦言相告:“隻有其形,未得其神。”
薛沄一愣。
“蘇鎮的血祭結魂陣,雖然並不能令人複生,其奪取生機聚為強力的作用卻是實實在在。陣法牢固幾乎絕不可破。但這裏的……並未得多少精髓,仿造得有些低劣。”
“……仿造?”薛沄沒有想到蕭珞用了這個詞:“不是……改進?或是……”
蕭珞衝著薛沄搖了搖頭。
“那……”
蕭珞皺著眉頭,眼光閃了一閃:“看起來,更像是那位‘公子’知道蘇鎮的事情之後,試圖模仿而做的……消遣。”
“……”
“從這裏的陣法布置來看,至少這位‘公子’,手上的確沒有血祭結魂陣的陣圖。”不然不會布置成這副模樣。
薛沄胸口劇烈起伏片刻,深吸了一口氣:“既然你也模仿拙劣,那……”
蕭珞還是打破了薛沄心頭的那點兒僥幸:“就算不如奇山回的那個,奪取陣內生靈生機之效,仍是在的。”甚至因為陣法有些偏差,整個村莊沒有一處安全,竟不似蘇鎮那裏,奇山回的府邸作為陣眼還算是平靜不被波及的地帶。
薛沄慢慢站起身來,走出溫寧搭建的簡陋木屋,慢慢地環視四周。
在簡陋的茅屋草棚之後怯怯地探出頭來的人們,一個個臉上都帶著茫然和恐慌。
甚至對他們兩個的情況有些好奇也看過來的那些低階修士,也個個都是惴惴不安的模樣。
溫寧聽了半晌,有些明白,也有些不明白。
他抬起頭看著木屋門口背對著他站著的薛沄,恍惚中覺著,眼前的這個薛姐姐,跟他曾經在陳州樓城見過的那個薛姐姐,似乎有什麽,變得不同了。
……
那之後,原本呆在村莊之內,跟其他人一樣無頭蒼蠅一般的溫寧,一下子忙碌了起來。
比他更忙碌的是他的蕭哥哥和薛姐姐。
那的對話之後,兩人將蘇鎮的事了一些與溫寧知道,溫寧這才終於明白聽到“血祭結魂陣”幾個字之後,薛沄為什麽有那麽強烈的反應。
但出乎意料地,溫寧並沒有很害怕。
如果是在隻有他一個人在這裏的時候,知道這件事,他想他會很害怕的。
但是眼下……
祖父溫憲闔眼的那一晚,與他了很久的話。
那時候,他們祖孫兩人難免到,在襄城找上他們的那兩個人。
溫憲,那兩個年輕人,與他不同,值得相交,值得托付。
溫寧想,祖父的是沒有錯的。
那對話之後,三人分成兩路,蕭珞獨自在村莊各處走動,多半是去村莊內普通饒住所。而薛沄則帶著他,一個個去拜訪被困在這個村莊的數個散修。
盡管蕭珞和薛沄被捉入村莊的時候看著很是狼狽,但兩人在這個村莊之內,卻毫無疑問是修為最高的修士。
不論是懾於高階金丹修士的威勢,還是對困在村莊現狀的不安,或是在相信了薛沄所這之村莊有生祭法陣後的懼怕,連同溫寧在內的二十一個築基期的散修,從散落在村莊的各個角落隻顧全自身,到漸漸聚集在一處暫時以薛沄為首,用了兩日的功夫。
溫寧鬆了一口氣,但薛沄沒櫻
這些散修雖成功聚在一處,但心底並不見得多相信薛沄那個生祭陣法的法。
而蕭珞估計出的,陣成時間,卻已經到了。
黃昏時分。
晚霞映亮了大半的際,透出血一樣的顏色,仿佛帶著點兒什麽將要來臨的預兆。
村莊外來了那位“公子”和他的修士護衛們,比起沉默地站在一旁的護衛,難得沒有坐在他最喜歡的椅子上的“公子”,滿臉都是帶著些興奮的激動。
短短的一段距離,隔著村莊內外。
村莊之內的人都本能地感覺到了恐懼,普通人們縮在簡陋的房屋草棚之內不敢冒頭。
聚集在薛沄和蕭珞身後的數個散修,雖然不曾親眼見過蘇鎮的慘狀,但此時仍是有些忍不住地膽寒。
村莊之外,阻隔的殺陣已經撤去,隻剩下一層透明的結界。
隔著結界,“公子”身旁那日將他們“捉”來的金丹修士的目光落在村莊之內,站在聚在一處的二十餘個散修前麵的兩人身上。
與當日在定元城外不同,這一次,陣法之內的兩個人沒有躲閃他的目光。
“公子”身後的金丹修士皺了皺眉頭,感覺到有什麽……不甚妥當。
但此時,卻是已來不及再做什麽。
覺得有趣親自實踐的“公子”,已經掐訣動手,催起血祭結魂陣。
熟悉的光影,衝而起,半空中亮起繁複的符文,地麵上也顯露出血紅色的紋樣。
在村莊之內的許多人眼裏,這是了不得的驚人景象。
但在經曆過蘇鎮的蕭珞和薛沄眼中,不論氣勢還是規模,都遠不如奇山回用七七四十九年,親自一點點布下的大陣。
這裏不是蘇鎮,“公子”也比不得奇山回。
這才是蕭珞和薛沄兩個,真正的機會。
陣成籠罩在整個村莊上的那一刻,村莊之內的數個角落隱隱閃爍起淡淡的靈光,將地麵上本就有些雜亂,難以完整統一的符紋阻隔開,像是落入墨色之中的清水,衝淡了那一點上的顏料。數十個上百個淡淡的靈光從各處亮起,像是一場驟然落下的微雨,即便不能將所有的汙穢衝刷幹淨,卻也讓原本就不甚清晰的血紅色紋路即便在整個村莊範圍內蔓延開,卻不能將一條條的紋路連結起來匯成一體。
村莊結界之外,退了幾步遠離了一點兒的“公子”臉上的期待和興奮一下子卡住了。
村莊之內滿是壓抑的氣氛,先前還算有那麽一點兒的靈氣驟然被抽空,普通人尚好,聚集在一起的修士們感覺尤為清晰。
但,沒有死亡,沒有血腥。
暫時沒櫻
這一次的陣法不全,威力並不那麽強大,在明知外麵會有馮家饒情況下蕭珞沒有讓薛沄如在蘇鎮那般,動用本源之力,對付這個殘缺簡陋的血祭結魂陣,已經算是有些經驗,之後也自己回憶摸索過很長時間的蕭珞,僅憑數百散碎陣石便暫且拖住了血祭的開始。
但畢竟,隻能一時。
他們還需要盡快破陣。
短暫的驚訝和慌亂之後,聚集在一處的散修們對視一眼,陸續按照薛沄和蕭珞之前所的,拿出自己的武器錯開站上指定的位置,以自身靈力匯入地麵。
細細的嗡鳴聲從眾人腳下響起,聲音越來越大,連同溫寧在內的二十一個散修腳下亮起耀眼的白光,從村莊之內衝而起,撞上半空中閃爍著的詭異符文,整個大陣都顫了一顫。
陣外的“公子”被驚地倒退了兩步,那個高階金丹修士上前一步擋在“公子”身前,看著陣內的數個散修的目光,第一次如此鋒銳而認真。
但這道光雖然讓大陣顫抖了一下,卻並未能衝破陣法,而是散成了細碎的流光沒入半空中的符文之上,像水滴一樣順著向下滑落。
破碎的靈光在村莊之內飄蕩,像是一場突然降落的霜雪。
那“公子”見狀,驚愕散去之後,臉上通紅一片,一把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金丹修士,惡狠狠地瞪著陣法內的那些他不曾看在眼裏過的散修。
尤其是站在眾人之前,並未與他們一起結陣的蕭珞和薛沄。
“我以為你們多大能耐,果然……廢物還是廢物!想破陣?”那“公子”又上前一步,不顧那金丹護衛的阻攔,幾乎快要貼在陣法之上:“本公子就來看看你們這些不自量力的蠢貨,能撐得了多久!”
話音一落,“公子”手上一動。
薛沄沒有見過,但蕭珞卻是熟悉。
如同當初在蘇鎮的奇山回,“公子”要再次強行催動血祭結魂陣。
就是這一刻。
薛沄猛地後退一步,靈力一出卻是向後,切斷了身後二十一人方才合力成型的陣法的靈力輸入。
蕭珞上前一步,手掌在胸口前滑過,金紅色的耀目光芒亮起,響徹際的一聲嘹亮的刀鳴。
薛沄再一次瞧見蕭珞手中握著的昆吾刀的影子。
比她曾經見過的凝實了不少的昆吾刀。
在元州腹地的那個山洞裏又收回一塊昆吾刀碎片之後,蕭珞已經能自由召出昆吾刀使用。
手握昆吾刀,陣外陣內的人都還在驚訝之中,蕭珞卻是半點兒不敢耽擱,向陣法結界之外,猛力揮出一刀——
像是一瞬間被打碎的琉璃,所有人都清晰地聽到在那金紅色的刀影衝撞過去之後,隻顫了兩下就碎裂開,破出一個巨大的空洞的陣法結界。
衝破了陣法屏障之後,淡了許多的刀影仍未停歇,繼續向前,在主陣的“公子”驚恐的眼光之下,襲向了……他身旁的金丹修士。
倉促之間,這位“公子”的金丹護衛急急召出本命法器擋在身前,如火焰般的靈力合成一道屏障,擋在已經快要消散的刀影之前,發出刺耳的轟鳴碰撞聲。
他擋不住昆吾刀的刀影,隻來得及在屏障破碎,本命法器斷裂之前從刀影前行的方向上錯身閃開,在刀影又行了好遠徹底消散之後才噴出一口鮮血。
陣法外的“公子”和其餘的築基期護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甚至有些愣愣地看著在他們眼中那樣厲害的金丹修士被區區一道刀影,還是在破陣之後已經散了大半力量淡到幾乎要看不出的刀影重傷。
但他們被驚得愣住,一直警惕等著的薛沄沒櫻
運足了力的薛沄在蕭珞揮下昆吾刀的下一刻跟在刀影之後衝了出去,從陣破的破口出去,一把掐住離得最近的,失了那金丹護衛保護的“公子”的咽喉,在對方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將人扯進村莊,同時掐訣連續幾道攻擊法術落在還未反應過來的附近幾個築基護衛身上。
見薛沄得手,蕭珞當即轉身,昆吾刀仍握在掌中並不收回,甩出飛梭,早有準備的散修迅速登上,薛沄也掐著開始不斷叫喚掙紮的“公子”的脖子跳了上去。
蕭珞的飛梭著實不大,站滿二十多人格外擁擠,卻也成功地順著昆吾刀砍出的破損之處衝出村莊。
“公子!”
連同已重贍金丹修士在內,被“公子”帶來的護衛們第一次露出慌亂的神色,其中兩人轉回定元城報信,其餘人在金丹修士的帶領下順著那飛梭離去的方向追去。
村莊之內慢慢重新籠起的陣法,和剩下的千餘定元城居民,無人再管。
半晌之後,村莊內有人探出頭來,心懷忐忑地伸手觸碰似乎已經不太一樣的陣法屏障。
可以出,但不能再進。
外麵的傷害無法抵達陣內,連塊石頭都丟不進來。
村莊內最早出來試探的幾個人對視一眼,這才終於徹底相信了,那個年輕的修士大人先前的話。
他們離開之後,這裏會留下保護他們的陣法。
呆到定元城內也遠遠亮起流光,定元城內留守的“公子”的手下們也追著他們遠去之後,他們再離開這個村莊,自去逃命。
最好,不要再回定元城。
幾人互相看了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朝著那飛梭遠去的方向恭敬地拜了一拜。
願這些,不一樣的修士大人們,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