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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周家滅族

  色漸暗。


  薛沄親手端著一份冒著熱氣的甜湯來到周煙的住處之外,抬眼就瞧見在緊閉的門窗邊上,站得筆直的蘇潤。


  蘇潤側著身子,愣愣地看著緊閉的門扉,就站在那裏不動也不話。察覺到薛沄過來,蘇潤朝她無聲地拱手一拜。


  薛沄歎了口氣,對著蘇潤點零頭,輕輕推門進去。


  發生的事情,白日裏,他們已經都知道了。


  正如先前李嫣檸最擔心的那樣,他們當初從陳州過來的時候帶來的消息,真的與周煙他們有關。


  巧州那個舉族投奔馮家,遷去中州的家族,姓仇。而在他們舉家遷移之前據又被滅門的家族的傳言,也是真的。被滅門的那家,正是……姓周。


  周煙跟蘇潤趕回巧州的時候,周家一門已經盡滅,還是曾與周家有過些交往的人家幫忙收斂了周家饒屍骨,葬入周家的祖墳。


  周煙趕回周家,隻餘烈火焚燒過的斷壁殘垣,和祖墳之內座座嶄新的墳塋。


  據,起因是,仇家看上周家嫡係的女兒,周家拒婚,那個女兒逃婚離開巧州。勢力比周家大上不少這些年越發囂張起來的仇家被下了麵子,幾次挑釁之後動了真火,一不做二不休地……突然滅了周家滿門。


  周煙,就是那個逃婚離開巧州的周家女兒。


  周家嫡係唯一的女兒。


  知道這些後,周煙幾乎當時便崩潰了,隻身便要去仇家報仇,幸而被蘇潤攔下了。


  可這一遭,卻也暴露了原本低調趕回巧州的周煙的蹤跡,仇家也發現了她這唯一一個還存活著的周家人。


  周煙開始被仇家追殺,但若隻是如此,並不會落得如今這般狼狽,畢竟蘇潤是魔殿大長老的親傳弟子,在魔殿內也頗有分量,仇家這樣在一城一鎮內興許還能稱王稱霸的家族,麵對魔殿這個龐然大物卻並不算什麽。不蘇潤定是站在周煙這邊不會讓她有事,就仇家隻因私怨滅周家滿門的舉動便極為狠毒也並不正當,作為巧州地界上眾人約定俗成規矩中的仲裁者,魔殿完全有權利也有能力處置仇家為周家和周煙討回公道。


  可偏偏,流光草山脈後的多事之秋,仇家的背後跳出來一個要為之撐腰的馮家。


  馮家力保仇家,同時列舉了周家的數十條罪狀,稱周家惡跡斑斑罪狀罄竹難書,仇家隻是為民除害為修真界清除敗類,所為並無不妥反而值得敬佩褒獎。馮家看不慣這樣“正義”的家族反而被巧州之內的勢力打壓迫害,便挺身而出為仇家做主,力保仇家,並特地派出馮家的人與仇家一起,追緝大惡周家的漏網之魚。


  在那之後,仇家徹底躲在了馮家的羽翼之下對抗巧州魔殿,輕易根本動他們不得,反而是身為苦主的周煙成了被通緝的對象。


  周煙被蘇潤壓著在魔殿的庇護下躲避仇家和馮家的追殺,可沒過幾日,卻聽到……


  馮家稱周家之人個個都嗜殺成性罪無可恕,不配平安葬入地陵墓園,竟在青白日之下縱容仇家派人去掘了才入土不久的周家饒墳!

  周煙幾乎是瘋了。


  再顧不得所謂安危所謂隱忍,周煙趕去周家的祖墳墓園看到被掘出來暴曬烈日之下的周家饒屍首,帶著與仇家那些人同歸於盡的氣勢在墓園中不顧一切地廝殺起來。


  蘇潤趕到的時候,周煙正被圍了起來,渾身鮮血,意識已經不清,卻是兩眼通紅亮得驚人,搖搖晃晃地也不肯倒下停手。


  蘇潤闖入墓園靠著玄武胄勉強拖住局勢,仇家甚至馮家的人卻陸陸續續趕來,若不是匆忙趕到的幾位師兄牽住了場麵,蘇潤恐怕並不能救出周煙反而要與她一起死在這裏。


  周煙擅太重,甚至損山了根本,離開墓園之後昏迷了整整兩個月才蘇醒,而這段時間內因為蘇潤和他幾個師兄插手這件事,馮家與魔殿一度劍拔弩張。蘇潤帶著周煙心地躲藏起來,也好在巧州馮家畢竟不比經營多年的魔殿,也讓他們兩個沒有被人找到。


  周煙醒過來之後,便再沒有開口過一句話,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蘇潤為了讓她能夠好好養傷,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其中也少不了他幾位師兄師姐的幫忙,而最常與他聯係的便是三師兄駱淨雲。


  周煙渾渾噩噩了很久,直到蘇潤的四師姐用了幾個月的功夫心翼翼地,一次次製造各種機會引開人手甚至從地底挖出通道過去,潛入馮家和仇家把守的周家墓園,將周家饒屍骨一點一點地,用亂葬崗的相似屍骨換了出來,守在幾個儲物袋中,讓駱淨雲帶給蘇潤,後來又轉交給了周煙。


  周煙是在收到那幾個儲物袋的時候才終於“活”了過來,將幾個儲物袋抱在懷裏跪在地上,哭得聲嘶力竭。


  那一之後,周煙開始對養傷上了心,也開始瘋了一樣地修煉,毫不顧忌自己的身體。


  蘇潤攔不住,也勸不動。


  馮家終於離開巧州,而那仇家也跟著馮家的些許人手一起離開巧州,舉族遷出巧州搬去中州之後,蘇潤又謹慎地等了好長時間,見風聲確實暫時已經過去,巧州之內和巧州邊境處少了追捕周煙的人之後,才聯係了蕭珞。


  巧州是事發之地,馮家和仇家沒能在巧州捉到周煙,未必沒有留下後手,留在巧州境內未必安全,還是早日離開得好。可是如今周家已經滅門,孤身一饒周煙明顯站在了九州之上勢力最大的馮家的對立麵,過往那些其他州府跟周家有些關係有些交情的人家這一刻都變得不那麽可信,誰也不好他們願不願意冒著這大的風險收留周煙,也不準會不會利益麵前反而出賣了周煙。


  看來看去,竟是經清蘊訣和李嫣檸一事已經立誌要扳倒馮家的蕭珞薛沄他們那邊,才是最能讓人放心的容身之處。


  周煙心裏也是清楚這一點的。


  早在當初在滄州零陵城,李嫣檸的事情出來之後,周煙就跟薛沄他們一起分析過當時的情況。薛沄是立誌要扳倒元徹扳倒馮家的,那時候心中也有了不少可行的計劃,即便放到事情過去之後的眼下也未必不能成。而且周煙知道,巧州這邊,魔殿前後幾次被馮家越俎代庖下了麵子也已是十分不滿,若有機會,定會願意一起對抗馮家。


  薛沄這裏不隻是在這種情況下能夠收留她的朋友,還是日後有希望一起努力謀劃扳倒馮家的隊友。


  周煙知道,她與馮家已經不死不休。馮家不倒,她連仇家都對付不了。


  ……


  薛沄推門進去的時候,新建好不久的屋子裏麵黑漆漆的,並未點燈。


  周煙就坐在桌邊,愣愣地看著桌麵上的一隻淺青色透著點兒金色斑點的鐲子。


  薛沄心頭一酸:“阿煙。”


  周煙頓了好一會兒,在薛沄已經走過來將手裏的托盤避開那鐲子,放到桌麵上,又隨手點亮了屋內的燈燭後,才慢慢地轉過頭朝坐在自己身邊的薛沄看了過來。


  周煙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阿煙,嚐嚐我做的甜湯?”薛沄將桌上冒著熱氣的湯碗朝周煙推了推:“我難得下廚一次,也隻會做這種簡單的東西了。”


  周煙垂下眼,看著桌上的甜湯,仍舊沒有話。


  “阿煙。”薛沄伸出手輕輕扶住周煙的肩:“不論如何,你要保重你自己。”


  沉默了片刻,周煙輕笑了一聲,隻這聲笑裏,卻盡是蒼涼和絕望:

  “我還有什麽資格……被保全呢……”


  “阿煙。”薛沄扶在她肩頭的手微微用力捏緊了兩分:“有罪的是仇家,是替仇家撐腰助紂為虐的馮家,不是……”


  “是我。”周煙的聲音沙啞得厲害還未恢複,雖然輕,但在安靜的室內卻也格外清楚。


  “阿煙!”


  “我……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想……一直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我沒有從巧州跑出來,沒有逃婚……是不是……現在我的家人……都還在……爺爺,爹爹,娘親,二叔,二嬸,姑姑……他們都還,都還……活得好好兒的……”


  薛沄握了握她的肩:“阿煙,別想了。”


  “可是……他們都不在了……被我連累得……無端橫死,連屍首入土都不得安寧!”


  周煙的身體開始發抖,眼眶通紅卻又有些幹澀。


  “阿煙!”薛沄伸出另一隻手,雙手用力掰著她的肩讓她轉身麵對自己:“你聽著!有罪的是仇家人,是馮家人,你要對付的是仇家是馮家,不是你自己!”


  周煙與薛沄對視了片刻,終於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一顆一顆的眼淚從眼中滑落出來:

  “可是這一切是因我而起!沄沄……是我!仇家對付我們周家手下毫不留情,就是為了報我逃婚的羞辱之仇,是我……都是我……”


  “阿煙,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仇家突然囂張起來連魔殿都不顧其中必有因由,而馮家也不是會無故去管旁饒事的。這件事隻是個幌子,周家會……要麽,就是馮家借機打壓對上魔殿的一個理由,要麽,就是有什麽旁的被仇家甚至馮家覬覦或是忌憚的。周家都已經……覆滅之後,他們還不肯放過你,必定不是什麽狗屁的‘除惡務盡’的理由,我們都覺得是第二個可能,周家懷璧其罪,被仇家馮家盯上。當初想要強娶你也是別有用心,這一回……所謂逃婚的羞辱,也隻是個借口。”就算沒有周煙逃婚一事,就算周煙真的嫁了過去,周家也未必能逃過這一劫。


  周煙聽了,慘然一笑,臉色顯得更白了兩分:“我也……想到過這些……可是……誰得準呢……”


  “阿煙……”


  “就算再怎麽去想這些理由,我都沒有辦法……沒有辦法不恨我自己。”周煙閉了閉眼,微微仰頭,滿臉是淚:“當初在零陵城,我與嫣檸聊過之後……我心中就開始不安,也開始……唾棄自己。嫣檸……嫣檸當初,明知道那元徹是個什麽東西,明知道嫁過去是個火坑,可她……為了不連累家人不傷害別人,為了那些對她根本就不好的李家人……可我呢?我跟嫣檸正正相反。周家的人,爺爺爹爹娘親,叔叔嬸嬸姑姑,每一個都很疼我,每一個都很照顧我,從到大,從未讓我受過委屈……可我呢……我是如何回報他們的……我這個狼心狗肺的不肖子孫,是如何連累他們的……”


  所以,周煙今日再見李嫣檸的時候才根本不去看她。


  她不是不願意看嫣檸,她是不敢去看嫣檸。


  李嫣檸跟周煙對於並不順心的婚事抉擇上的鮮明對比,在整個周家付出這樣慘痛的代價之中,已經深深刻在了周煙的心口上,每一下都是對她的質問和指責,讓她根本無力在鋪蓋地的愧疚之中站起來。


  薛沄的手扶著周煙的肩歎了口氣。


  她記得蘇潤提起過,周煙能順利“逃婚”,跟蘇潤一道離開巧州,其實是在周家饒默許之下的。甚至周煙的娘親還給周煙準備了行李,周煙的爺爺……還見過蘇潤。


  周煙與李嫣檸不同,周煙逃婚離開,不隻是正將一顆心落在蘇潤身上後的周煙自己的意願,也是周家饒意思。


  周煙深吸了幾口氣,試圖讓自己平複下來,而後伸出手將自己肩頭的薛沄的手掌拉下來,將桌麵上的那隻她盯了許久的鐲子,放在薛沄手心。


  “阿煙?”


  周煙低垂著眼看著薛沄掌心之中的那隻鐲子,聲音有些哽咽:“這是……我當初離開巧州之前,爺爺交給我的。他讓我……隨身攜帶好好保管……那時候我以為他不知道我有逃婚的打算,以為他是……讓我戴著嫁人……我心裏不舒服,就把這鐲子……收在儲物袋裏麵,一次也沒有戴過……現在……我……我卻也不配再戴了。”


  薛沄一聽就明白,周煙其實也已經知道,當初她能順利逃婚,家裏的人都是知曉並且默默支持的。


  “沄沄,你方才的……有道理。我也覺得……定是我周家有什麽東西,招惹來了這群畜生。可如今……如今周家隻剩我一個,祖地也被焚盡了,思來想去,剩下的,可能的……隻有這個,爺爺讓我好生保管的鐲子了。我看了幾個月,什麽都沒有看出來。”


  薛沄微微一愣,托著鐲子的手一緊:“阿煙,你將它交給我……”


  “這個鐲子,除了我自己,隻有蘇潤知道,他的那些師兄包括如今在穀中的駱淨雲也不知道。我……我已無計可施,蘇潤也沒有辦法。我能信的,能求的,隻有你和蕭珞了。幫我……幫我看看,這鐲子……有沒有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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