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阿妤撂下那句話后,就不再理會許美人,不緊不慢地站起來,她說:

  「怪我身子不便,未能幫許美人的忙,既然許美人要做事甚多,那我便不留許美人了。」

  她朝琉珠遞過去一個眼神,微笑:「琉珠,替我送送許美人。」

  她一番話說得快,連給許美人插嘴的機會都沒有。

  等她轉身離去時,許美人才被扶著站起身,印雅閣的宮人已經擋在她面前,笑盈盈地朝她欠身:「許美人,請。」

  許美人不是阿妤那般能厚著臉皮的人,被人幾乎打著臉送客,做不到毫無異樣地繼續留下,當下就拂袖而去。

  她剛踏出殿門,就見幾個宮人抱著炭火從長廊過來,遇見她,連忙俯身行禮。

  許美人視線在他們懷裡的炭火上頓了下,呼吸都輕了些,她說:

  「我記得,前些日子中省殿剛發了各宮的份例。」

  她那倬雲樓的炭火不過堪堪夠用罷了,這印雅閣怎麼還有添補?

  許美人忽然想起印雅閣內點著的眾多火盆,倏然掐緊了手心,後宮誰得寵,誰不得寵,單看這每月中省殿分出去的份例,便可探知一二。

  答話的是為首的小太監:「許美人誤會了。」

  聽了這話,許美人尚未鬆口氣,小宮人接著的一句,就直接讓她整個懵在原處:

  「這是皇上聽說印雅閣炭火不夠用,特意從御前劃過鈺美人的炭火。」

  直到宮人抱著炭火越過她離開,許美人依舊立在原地,未回過神來。

  她身後的落雲小心翼翼地喊了句:「主子?」

  她才倏然回神,時常掛在臉上的笑消失,袖子中手緊緊掐住。

  皇上!你好生偏心!

  她們同住一宮,皇上這般做,絲毫不顧及她,豈不是在幫鈺美人在打她的臉?

  若是封煜知道她的想法,必然會被氣笑,他做事,何時需要照顧旁人的感受了?

  至少的,他在做這個吩咐時,就未曾想起過許美人。

  阿妤在內殿聽到許美人離開的消息,倒不覺得意外,她有些頭疼地扶額。

  她那日去御前,原本是因為太后即將回宮,想要求個心安,打定了主意,這段時間安分些。

  哪知這許美人一來,就讓她破了功。

  御前炭火送來,小宮人隱隱透露半路遇見許美人的事,阿妤頓時眸子亮了,她樂呵呵地問:

  「許美人怎般說?」

  什麼安分與不安分的?太后這不是還未回宮嘛。

  再說了,就連皇上都說了太后不會不喜她,她何必將自己束縛得太厲害?

  「許美人未說什麼,就是……」那宮人仔細回想了下,才說:「就是站在那裡,任由奴才們過來了。」

  阿妤現在倒是有些後悔了。

  若是知曉御前炭火這時送來,她也不會急於一時就將許美人送走。

  她賞了幾個宮人,讓他們離開后,才躺會軟榻上。

  這番一來,她是徹底沒甚心思去想過往,眼下還有許多事等著她,阿妤撫著小腹,她疏忽不得。

  這般想著,她問周琪:「消息確定了嗎?太后何時抵達京城?」

  「三日後辰時,聖上有旨,所有人皆要到正陽門迎接太后回宮。」她不記事,周琪自然要費些心神在上面,今兒個御前剛傳出的旨意。

  微頓,阿妤倏然冷笑一聲:「皇上都說了,那日所有人都要過去迎接太后,那許美人今日跑這一趟是為何?」

  所有人,自然包括了正在養病的皇後娘娘。

  那許美人這番舉動,是在向皇后投誠,還是另有圖謀?

  周琪也百思不得其解,頓了會兒,她才說出自己的猜想:

  「許是……故意想要膈應下主子?」

  阿妤下意識地反駁:「她會這般無聊?」

  她剛說完,周琪便沒忍住伸手抵唇泄了一分笑,阿妤微頓,美眸瞪圓輕睨她:「好啊你,竟在這兒等著笑話我呢!」

  她前些日子,讓周琪特意跑一趟中省殿,也不過只是故意膈應許美人。

  她都做得,許美人也未必不會這般無聊。

  阿妤裝作沒看見周琪的笑意,她找人喚來宋嬤嬤,仔細問:「嬤嬤,你在宮中的時間久,可知太後娘娘對甚顏色,或甚物有忌諱?」

  宋嬤嬤頓時知她意,思忖后說:「主子放心,太後娘娘並沒有甚特意忌諱的顏色。」

  阿妤點頭,朝周琪道:「那,太后回宮那日著尚衣局前些日子送來的胭脂色裙裝,嬤嬤您覺得如何?」

  那件裙裝,做工細緻,最重要的是顏色不會太張揚,也合規矩,總討不得錯處。

  皇上將宋嬤嬤送過來,阿妤自然是物盡其用,能問她的,多半都會找她拿拿主意。

  宋嬤嬤是皇上的人,除非皇上吩咐,否則她沒有害她的理由,阿妤心底自有著分寸。

  「主子挑得衣裳自是極好的,但到底是太后回宮,主子初次見太後娘娘,還是鄭重些為好。」

  阿妤眸子里閃過一絲瞭然,視線徐徐落在梳妝台上。

  ——

  太后回宮的前夜裡,阿妤早早地上床歇息,隔日天還未亮,就被周琪輕輕喚醒。

  不止是她,阿妤坐在梳妝台前時,仿若能聽見整個後宮都忙碌的聲音。

  周琪拿過帛巾,熱水浸過,為她凈臉,讓琉珠替她挽了個髮髻,她未戴往日常愛的玉簪,而是挑選了支她有孕后,皇上特意賞的步搖。

  她昨日睡得早,今日臉色尚好,粉唇不點而赤,再添上胭脂色的宮裙,琉珠蹲在地上,為她整理衣擺,她今日穿著雙鑲絨嵌珠的繡鞋,金色絲線,貴重無比。

  阿妤對著銅鏡四下看了看,宋嬤嬤也朝她點頭,她才輕輕鬆一口氣。

  她手心有些糯濕,便是做了再多設想,待到今日時,她還是覺得緊張,光是收拾的這些功夫,她就問不下三遍:

  「嬤嬤,時間到了嗎?」

  宋嬤嬤失笑:「主子莫急,離辰時還有些時間,老奴已經吩咐下去,讓御膳房早些送膳過來了。」

  阿妤本就緊張,聞言不由得錯愕:「這時還要用膳?」

  她剛想著拒絕,那邊宋嬤嬤就道:「主子您這一去,不至午時,怕是回不來的。」

  午時?阿妤難得猶豫,往日里,從醒來至午時,她期間不知會吃多少東西。

  她怕在太后前失態,只好點頭,催促道:「那嬤嬤派人再去催催。」

  匆匆用罷早膳,暖陽已經從天際升起,熹微的晨光透著楹窗落在阿妤面上,周琪和琉珠扶著她,不再耽擱時間,朝正陽門趕去。

  正陽門,這是阿妤第一次到這裡來。

  該說是,這後宮妃嬪大多是第一次過來,除了皇后是從這門入宮的,其餘人都不過是從偏門而入。

  她到時,正陽門前已經立著不少人,皆是正裝華服,得體亦然,在其間,阿妤看見了熟人。周修容朝她招手,低聲溫柔:「怎這時才過來?」

  如今皇上還未到,但是文武百官卻都來齊了,幾乎都在等皇上和皇後娘娘。

  這副場景,阿妤第一次見,那分緊張被她強行壓下,與周修容低語了幾句,才道:

  「皇上是去接皇後娘娘了?」

  周修容低聲回著她的話,面上卻是帶著得體的笑:「是,瞧著時間應快到了。」

  話音剛落,從前方就遠遠傳來擊掌聲,帝后鑾仗聲勢浩蕩地緩緩行來,時隔多日,阿妤再見皇後娘娘,發現她與往日並無什麼不同。

  一如既往的溫和、莊重,亦是威嚴自若。

  沒等多久,正陽門外從遠行近一支隊伍,數千人隨行其後,四周肅靜,阿妤也跟著眾人俯身跪地。

  她悄悄抬頭看了眼,太後娘娘從儀仗里走出,皇上上前恭敬迎去,她尚未看清,便覺一旁周修容輕抵了她一下:

  「別看,低頭。」

  這般場合,文武百官皆在此,容不得一絲稍有不妥。

  百人之前,封煜親自扶著太后的手臂:「母后這一路可覺得顛簸?」

  太後面相慈和,她手中持著一串佛珠,正在輕捻,聞言,笑著看著他:

  「你叫數千人護行,特意囑咐放慢行程,這般,母后怎還能覺得顛簸?」

  「都是兒臣該做的。」

  她輕搖頭,沒再就此事說什麼,而是看向正陽門前跪著的數百人,她微頓,視線不經意掃過自己身側亭亭玉立的女子,神色淡淡道:

  「讓他們都散了吧。」

  「是兒臣考慮不周,母后這一路車馬勞頓,還叫他們來擾母后清凈。」封煜朝楊德頷首,自己扶著太後繼續朝前走。

  須臾之後,正陽門前就只剩下後宮的一眾人。

  太后掃了一眼,沒看見自己想見的人,略有些失望:「公主呢?」

  他們已經到了眾妃面前,聞言,周修容踏出一步,欠身行禮,輕柔道:「回太後娘娘的話,長公主不足滿月,太醫說她不宜受風,故此,臣妾才將長公主留在了宮中。」

  太后雖遠在五台山,但是對後宮情形卻也了如指掌,知曉站出來這位是新晉的周修容,也是小公主的養母:「你做的對,公主的安康最為重要。」

  封煜神色淡淡的,只說:「待明日,再叫周修容帶著小公主去向您請安。」

  幾人說著話,阿妤則是悄悄動了動身子,輕靠在周琪身上,太后剛欲說話,餘光就瞥見她挺著大肚子,擠在眾人之間的模樣。

  太后瞧了眼她身側的宮人,頓時擰眉道:「這是鈺美人?」

  阿妤不知太后怎麼突然提起了她,卻不敢耽擱,連忙站直身子,欠身行禮:「妾身給太後娘娘請安。」

  太后立刻道:「身子重,還管這些俗禮作甚?」

  她有些不滿地看向封煜:「她如今身子重,身邊怎就這幾人伺候?」

  阿妤被周琪扶著站起來,對此有些錯愕,悄悄地看了男人一眼,頗有些無措。

  在場的,除了皇上和皇后,其餘人最多都只帶了兩個宮人隨行,她在後宮的位份算不得高,還是有著身孕,才會特意帶了兩個宮人在身邊。

  太后擰著眉,那絲不滿太過明顯,讓阿妤有些不知她做錯什麼了?

  封煜注意到女子投來的眼神,稍頓后,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與太后低語了幾句。

  太后先是擰眉,隨後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她朝阿妤輕招手,阿妤微愣,怔怔地朝男人看去,見他若有似無地點頭之後,才頂著眾人灼熱的視線,朝太後走過去。

  她被太后握住手時,心底更是訝然,吶吶地喊了句:「太后……」

  太后沒再看向旁人,牽著她朝後宮走去,只與她說:「你如今身子重,可覺得哪裡不適?」

  「若有任何覺得不適的地方,切莫忍著,萬事皆以你為重。」

  阿妤一邊跟著她朝後宮走,一邊無措地回頭去尋皇上,待瞧見男人眉梢輕動時,忽然想起那日他說的話:

  ——她會喜歡你的。

  阿妤緊張地攥緊手帕,此時才意識到他那句話的意思。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