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阿妤最終還是沒去成慈寧宮。
她剛走出門,外面就開始飄起簌簌地雪花,溫度倏然驟降下來。
這場雪,接連下了三日,不僅攔了阿妤去往慈寧宮的路,連張二姑娘出宮的路都攔著了。
自那之後,阿妤就再未聽說張二姑娘要出宮的消息。
沒有名分,不倫不類地待在這宮中,平白添了好多笑話。
這一轉眼,就要到了年宴。
阿妤的身孕已近六個月左右,腹部隆起,便是再寬鬆的衣裳都遮掩不住。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
她每日被宋嬤嬤催促在殿內時,才是她最難熬的時候,雙腿有些浮腫,連帶著每走一步,都覺得甚累,她無力地趴在周琪肩膀上,有些欲哭無淚。
明兒就是年宴,但是阿妤心知,她未必能去。
她抽噎著鼻子,囔囔地問周琪:「御前可有傳什麼消息過來?」
周琪搖頭,和琉珠二人緊張地盯著她,她正一步步在殿內走動,四周桌椅邊角都被包裹起來,連帶著地上都鋪上一層厚厚的地毯。
不到半刻鐘,阿妤便走不動了,她癱在軟榻上,虛弱地又問:
「那尚衣局呢?」
宋嬤嬤將葯膳端進來,就聽見她這句話,替周琪回答她:「主子就別想了。」
「瞧這日頭都快暗了,若是有消息,尚衣局必然早早就將明兒要穿的衣裳給您送來了。」
話是這個理,但阿妤還是禁不住有些失望。
前些個時候,她去慈寧宮,太后不知怎得,忽然說了句,她身子重,年宴時也無需再多折騰一番。
年宴人多眼雜,她去那處,總歸是弊大於利的,阿妤這般想著,才覺得心裡好受了些。
果然,翌日還是沒消息傳來,倒是皇上在正午時,過來看了她一趟。
阿妤挺著腰,躺在榻上,悶悶地說:「皇上不忙了,怎有時間過來了?」
封煜拂袖坐在她身側,斂眸看她:「就這般想出去?」
他本是剛從慈寧宮出來,剛想回乾坤宮,突然想起昨日宋嬤嬤說這個人在殿內悶悶不樂的,這才轉了道。
他這句話似捅了馬蜂窩般,阿妤忽然直起身子,瞪圓眸子:
「若是皇上在一處待上幾個月,您說,會不會想出去?」
封煜將手遞給她:「行了,走吧。」
「去哪兒?」阿妤眸子微亮,仰頭看著她。
「前些日子汴州供了幾匹良駒,朕帶你去看看。」
封煜說著,淡淡覷向她,心想,免得真在殿內悶壞了。
皇宮西苑,汴州送進京的幾匹良駒都在這養著,知道皇上和鈺美人來了,領事的早早就守在跟前候著了。
良駒,有大有小,阿妤看不出好與壞,但不妨礙她此時心情甚好。
她偏頭看向男人:「皇上要跑一圈?」
封煜輕點了下頭,不待她再說,耷拉著眼皮子,抬手指向不遠處的地方:「你只能在那處看著。」
阿妤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裡不知何時,宮人搬著椅子和案桌候著,上面舉著華蓋,糕點一應俱全,阿妤撇了撇嘴,就算再眼熱那匹良駒,也不敢真的胡來。
她被人扶著走過去,還不忘回頭與封煜說:「那皇上得應妾身,待妾身誕下皇子后,再與妾身來。」
封煜斥她:「快些。」
大冷日的,又是佳節,卻在這裡騎馬給她賞,偏生她還不知足。
封煜有些頭疼,這天下能讓他這般費心思的,能有幾人?
見她安生坐好,封煜才翻身上了馬,他自幼學習騎射,這點自然難不倒他,只不過,他捏著眉間,有些想不通,他為甚不去處理朝政,而在這兒騎馬?
他擰著眉,瞥向女子,見到她芙蓉面上映著笑。
罷了,就當是讓她也過個好年。
聖上帶著鈺美人去了西苑馬場的事,根本瞞不住,阿妤坐著不久,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阿妤捻著糕點,回頭去看,就見三四個眼生的妃嬪站在那裡,遙遙地望著馬背上的男人。
忽地,阿妤那點好心情就散了去,她撇了撇嘴,朝琉珠使了個眼色:
「將她們打發了去。」
琉珠領命就小跑過去,也不知幾人說了什麼,忽然就起了爭執,嘈嘈雜雜的吵鬧聲傳來,阿妤頓時冷了臉色。
另一邊,琉珠不卑不亢地傳了自家主子的意思,那幾位頓時炸了,她們本來還在猶豫怎麼過去,結果還沒等她們想好,就要被攆了?
好不容易遇見聖上,她們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棄?
其中有位才人,往馬場內看了一眼,上前一步,輕柔道:「琉珠姑娘是否有些過於霸道了,這西苑甚大,我們姐妹幾人便來不得了嗎?」
看似輕柔和氣的話,卻暗含著不滿譏諷,琉珠聽出來,但她神色不變:
「我家主子說了,請各位散了吧,皇上正領著我家主子散心,怕是也沒時間見你們。」
那才人氣得捂住胸口,後面見幾人見琉珠如此霸道,也心生不滿,一人擰眉說上一句,就足夠聒噪。
阿妤回頭看去,就看見那些人不故琉珠阻攔,也要闖過來,她氣笑了:
「我看她們,是成心不想讓我過好這個年!」
封煜正好轉了一圈回來,就聽見這話,徐徐瞥向她:「又怎麼了?」
阿妤扯著帕子甩了甩:「皇上,您快叫楊公公將那些人打發了去,鬧得妾身都沒甚心情看下去了。」
那邊的嘈雜聲,漸漸傳入封煜耳里,他朝楊德使了個眼色,才翻身下馬,接過宮人遞過來帕子擦了擦手,對她說:
「你這性子,也該改改了。」
阿妤左顧右盼,只作沒聽見他這話。
另一邊,楊德親自去了一趟,那幾個妃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可楊德不是琉珠,容不得她們放肆,就算她們再不願,三步一回頭,也不得不離去。
封煜只帶她在西苑走了兩圈,就將她送回了印雅閣,今日事多,他的確抽不出更多時間陪她。
他走後,阿妤臉上的笑頓時消了去,看向琉珠:「記著那幾人都是誰了嗎?」
琉珠的繡鞋不慎都被踩了腳,頗有些狼狽,聞言,立刻點頭:
「記著了,是方才人,和林御女她們。」
阿妤當時沒瞧清人,此時聽了琉珠的話,才輕蹙起眉間,向周琪求證:
「之後皇后在宮中休養身子時,是不是就是她們常來我這印雅閣?」
周琪點頭后,阿妤頓時撇了撇嘴:「真是有意思。」
「既然她們這麼愛來我這印雅閣,」她眸子微眯,不緊不慢說道:「周琪,你跑御前一趟,就說我甚是無聊,想請方才人她們今晚來印雅閣與我作伴。」
呵,既然這麼愛往她身邊湊,那索性今晚就都別參加年宴了!
封煜聽到楊德稟告上來的消息,神色淡淡地問:「今日西苑那幾個人是誰?」
「正是方才人她們。」楊德彎腰,替那幾人默哀,平白得罪了鈺美人,還沒在皇上這裡留了一點印象。
封煜扔了摺子,他剛要答應,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眯著眸子問向楊德:
「最近朕是不是太寵著她了?」
才讓她什麼要求都敢提了?
楊德訕笑,這是與不是,哪還需要他回答,皇上自己心知肚明。
「罷了,」封煜捏著眉尖,若無其事地說:「她懷著身孕,壞了心情就不好了。」
「去傳旨吧。」
楊德聽著聖上的話,越發低了低頭。
每次都是這般,不管鈺美人作甚,皇上都說是因為她腹中的孩兒。
但以往妃嬪有孕時,可不見皇上這般過。
不管怎樣,方才人幾人接到聖旨時,卻是如遭雷劈。
皇上是個喜新厭舊的,又是個挑食的,但凡他看得上眼的,當初進宮時的位份都稍突出些。
方才人這些人往日的恩寵本就不多,只能盼著在佳節這些宴會上多遇見皇上幾次,以此給皇上心底留下點印象。
如今這一道聖旨,直接將她們這些日子的準備全部作廢。
除此之外,也不免在心底後悔,早知如此,下午時就不會特意去打擾皇上和鈺美人,如今好處一分沒得到,還惹了一身騷。
阿妤才不管她們,傍晚一到,她就讓人去尋這幾人。
瞧著她們臉色勉強地走進來,阿妤難得樂呵呵地笑了幾聲:「皇上真是,我不過笑言幾句,他就當了真,還真讓你們來陪我了。」
方才人勉強扯了下嘴角:「皇上心疼鈺美人,自然將鈺美人的話放在心上。」
「是啊,皇上會將我的話放在心上,」她美眸一斜:「可有些人,卻不見得將我放在眼裡。」
方才人幾人臉色微變,忙出聲辯解:「鈺美人說的哪裡話,我們姐妹幾個都是將鈺美人放在心底敬著的。」
阿妤似笑非笑地看來她們半晌,才倏然笑開:
「瞧將你們嚇的,我就是開個玩笑罷了。」
阿妤只是想為難她們,卻不見得當真樂意和她們在一起過年。
只不過,就在她想打發幾人離去時,小福子匆匆領著御前的小劉子走進來。
剛踏進來,那小劉子就滿臉笑意地道了聲喜:
「奴才給美人主子道喜來了!」
阿妤給周琪使了個眼色,周琪頓時送了個荷包過去,這大過年的,沒有讓人白跑一趟的道理。
這日子收錢喜慶,小劉子也沒拒絕,見他收下了,阿妤才納悶地說:
「劉公公,你這鬧得我心裡不上不下的,這喜從何來啊?」
小劉子笑得越發歡:
「皇上剛下了聖旨,晉了您的位份,如今啊,您已成了鈺嬪,皇上特意交代,待挑個吉日,就讓您搬進嫻韻宮正殿。」
「鈺嬪主子,您說,這可是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