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阿妤到的時候,事情已成了定局。
她被周琪扶著,一步三分弱,封煜起了身,扶著她坐下,沉聲問她:「可覺得好些了?」
眾目睽睽,阿妤坐在最顯眼的地方,皇后不在,她的位置自然是在封煜旁邊,稍有動作,就引人注目。
她微撅唇,輕咕噥:「又不是靈丹妙藥,塗上便能好的。」
封煜微噎,卻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她什麼,暗睨了她眼。
封煜剛坐了回去,忽地,沈貴嬪捧著茶水,不咸不淡地說了句:
「鈺修儀來得正是時候,皇上剛晉了陳嬪的位份,妾身也好與你一同向陳嬪道喜。」
晉位?
阿妤指尖撫過衣袖的褶皺,幾不可察地微頓后,捧臉朝封煜看去,似好奇地輕聲重複:「晉位?」
封煜在沈貴嬪開口時,就輕捏起扳指,只是不待他說話,陳嬪就先嬌羞地開了口:
「皇上厚愛,兄長狩獵得了第一,竟是賞到妾身身上了。」
聞言,阿妤頓時眉梢微垮,一字一句中似酸溜溜道:
「狩獵第一呀?那倒是的確該賞。」
封煜捏著扳指的手微松,輕勾起唇角,笑她:「看來愛妃對朕今日表現頗為怨念啊?」
阿妤斜睨向他:「皇上還好意思說,一日便打了只野兔,叫妾身如何答這話?」
「越發沒規矩了。」
封煜搖頭輕斥,話中卻沒多少責備之意,叫在場的許多人不著痕迹地掃過阿妤。
阿妤只是倚在位置上輕笑,她捧著茶杯抿了口,忽然溫柔地說:
「早就聽聞陳大人歷年來狩獵皆拔得頭籌,既如此,可否叫本宮一觀?」
言語間,沒將陳嬪晉陞的事放在心上,反倒是對其兄長起了分好奇,封煜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
陳嬪面色不改,輕撫了下髮髻上的玉簪,只是放下手時,卻是悄然攥緊了衣袖。
她兄長是朝廷命官,鈺修儀說話間,倒似叫伶人表演一般。
可偏生鈺修儀自稱本宮,除非皇上阻止,否則就算她兄長不願,也不得不表演上一番。
封煜收回視線,身子朝後靠了靠,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杯盞,須臾,終是抬眸,不緊不慢地應話:
「愛妃欲要如何?」
阿妤多看了他一眼,有些不習慣。
他從沒叫過她「愛妃」這兩個字,現在卻是今日第二遍聽見了。
先一次是揶揄,阿妤沒覺得不對勁,偏生這一句,她總覺得若是往日,他不會喚她「愛妃」。
阿妤不著痕迹地掩下心思,眸若點星,軟聲說:「現在雖天色已暗,但四處燈火通明,不若在前方擺上箭靶,妾身想見識一番何為百步穿楊。」
說話時,她不動聲色地觀察男人神色,卻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不禁有些疑心自己是否想多了。
她話音甫落,封煜就輕點頭,示意楊德去辦,陳嬪終於插得上話:
「此般的話,只有兄長一人未免太過單調,皇上何不讓此次狩獵前十名,皆展示一番?」
在皇上面前露臉,也是難得的機會,因此,對於陳嬪的話,有人歡喜,亦有人擰眉。
陳嬪的心思顯而易見,既然皇上應了鈺修儀的話,她索性就多拉些人下水與她兄長作伴,這樣一來,此倒成了趣事,也不會有人藉此故意笑話。
阿妤微訝然,似有些悔意:「只不過本宮一時興起,會不會過於麻煩?」
她這話一出,封煜便否決了陳嬪的提議,阿妤垂眸,指尖捏了捏茶杯,令她沒想到的是,沈貴嬪竟會附和了一句:
「確是該如此,鈺修儀想見識百步穿楊,本就難度不低,非是所有人都似陳大人這般能耐。」
一句話,將陳定康誇於旁人之上,阿妤明明不了解前朝事,卻愣是從中聽出了捧殺之意。
宮人動作很快,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圍場前方就擺上數個箭靶。
陳嬪看著陳定康躍躍欲試的模樣,心底憋得要命,額頭突突地疼,難得地臉上消了笑意。
被算計一次淪為笑話,無甚可怕,但令她頭疼的是,陳定康這副蠢笨的模樣。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般簡單的道理,他怎絲毫不懂!
陳定康既然能多年奪冠,他的本領自然不用說,他站在箭靶百步之外,姿態輕鬆地拉弓射箭,堪稱箭無虛發。
眾人爆出叫好聲時,阿妤捻著塊糕點,視線從陳嬪身上掃到沈貴嬪身上,壓下心中那絲不解。
沈貴嬪性子傲,往日也沒見她針對過陳嬪,今日是怎麼回事?
只是因為陳嬪晉位?
琢磨不透,阿妤索性扔到一旁不去多想,畢竟她還有更重要的事。
受傷后,她原是沒打算過來的,可周琪後來告訴了她一個消息,才叫她改變了主意,等御前的人過去時,她直接跟著過來了。
阿妤眸色微動,輕輕掃過朝臣女眷所在那片地方。
久久沒發現動靜,她不動聲色地朝身後看去,周琪微微搖頭,眸子里也都是不解。
今日周琪去請太醫,途中意外聽見一則消息,有女子欲給皇上獻舞。
這也是她為何受了傷,還堅持過來的原因。
她以為那女子定是晚宴時會挑個時機有所動作,才會在聽完陳嬪的話后,說了想看陳定康百步穿楊的話。
她不過是想拖延時間,那女子見沒機會,總會露出異樣。
可阿妤看了許久,直到陳定康結束回了位置,也沒發現不對之處。
她心不在焉地輕擰起眉,卻是聽見陳嬪的聲音:「鈺修儀為何蹙眉?」
阿妤頓時回神,就看見陳嬪扯著笑的模樣,她心底微嘆,今日一事,怕是這陳嬪會記恨上她。
白得了個敵人,卻沒有任何收穫,阿妤心底頗有些悔意,她輕斂眸,似不適地倚在位置上,只虛弱地說:
「剛剛不慎碰到了傷口,勞煩陳嬪擔心了。」
聞言,陳嬪尚未說話,封煜就擰起了眉:「怎這般不小心?」
阿妤懨懨地耷下眼皮,聽著他話中沒了那個稱呼,似又和之前一般,心底嘀咕他性子的陰晴不定,她輕癟著唇,卻沒說話,好似在鬧小性子般。
封煜揉了揉眉心,念及她還受著傷,先前莫名升起的一絲不快散了去,轉為無奈:
「朕先讓人送你回去。」
阿妤心底藏著事,立刻搖頭拒絕,軟聲說著:「妾身沒事。」
封煜不著痕迹擰眉,見她的確想留下,也沒勉強她。
只可惜,阿妤等到篝火宴會散了后,也沒等到哪個女子說要獻舞,她覷了眼周琪,周琪愧疚地埋下頭。
等回到帳篷后,阿妤整個人都癱在了床上,虛弱無力地問周琪:
「你當真沒聽錯?」
周琪滿心愧疚,卻也納悶不已:「奴婢還不至於會將這事聽錯。」
「奴婢聽得清清楚楚,說是今晚要獻舞於皇上的。」
若非確信自己沒有聽錯,她也不會任由阿妤傷著腿還到處亂跑。
阿妤細眉輕蹙,她自是信周琪的,可若周琪沒聽錯,那今晚怎什麼都沒發生。
若說有人故意等在那裡矇騙周琪,阿妤想不通那人這般做的理由。
那便只還有一種可能。
阿妤忽地坐直了身子,她拍了下腦袋,懊悔地長吁一口氣。
她將世家女想得太清高,卻忘記了後宮女子爭寵的手段。
除了今日那場晚宴,那女子大可以在皇上路徑途中獻舞,非眾目睽睽下,反而更好達到目的。
周琪看著她突然的動作,微愣后,忙道:「主子!您小心些,待會又碰到傷口!」
傷在那處,稍坐起來的動作,都有可能被褻褲劃過傷口。
被她這話打斷,阿妤準備起身的動作微頓,撫額停下,深深地吸了口氣。
她原是想去尋皇上,這般一來,縱使那女子真的在途中獻舞,她也有法子叫那女子難堪地退回去。
只是周琪的話提醒了她,她受了傷,若按她以往的性子,定是嬌氣地動也不願動的。
如今先去參加篝火宴會,尚可用好奇來解釋,可若她突然去尋皇上,又用何借口?
而且,就算後宮又進了妃嬪,好似對她來說,也沒甚區別。
既如此,她又何必費盡心思去阻攔?
這般想著,阿妤又重新躺回床榻上,剛欲叫周琪打熱水進來,就聽周琪不解地說:「主子,您不管這事了?」
阿妤反問她:「後宮總會不斷進新妃的,我為何要去攔?」
「可、可主子不難受嗎?」周琪遲疑許久,方才說出這句話。
帳篷內燭火搖曳,映在阿妤臉上,清晰地映出她臉上的驚訝。
她剛欲問,她為何要難過?
可還未出口,她就咽了回去,因為她意識到了周琪為何會這般說,她輕擰眉,謹慎地看了下四周,確認四周無人後,默了半晌沒說話。
她不在乎後宮是否會進新妃,就如同她並不在乎陳嬪的晉陞一般。
她自始至終,就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她不想向從前那般,眼睜睜地看著在乎的人死去,自己卻無能為力。
對於皇上,她自是不厭惡,甚至是歡喜的,不然若是和一個不喜的過一輩子,該有多難?
阿妤不想多說此事,只說了句:「你別多想,若是因此便難受,後宮妃嬪那般多,我豈不是要日日以淚洗面?」
周琪啞然,無法反駁這話,心底卻是因這話鬆了口氣。
阿妤忽然想起什麼,擰眉說:
「你派人去周府女眷處盯著,若是周氏女有動靜,再報於我。」
她向來與周修容交好,定然和周修容一樣,不願後宮再進周家女。
至於其他人?
她哪管得了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