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柳嬪在明月樓設宴,封煜聽見這件事的第一反應就是皺眉。
他記得,鈺修儀有孕時,因為怕人多眼雜,連年宴都不曾參加,可她們倒好,就知道熱鬧熱鬧,明明中秋國宴在即,連這點時間都等不了?
皇上心情不好。
阿妤只看了一眼,就得了這麼個結果。
果然,連她都覺得柳嬪今日舉動過於胡鬧,就更不用說,那般在意皇嗣的聖上了。
封煜坐到位置上,沒理會柳嬪欲言又止的模樣,平靜地說:「唱到哪兒了?繼續吧。」
此時皇后又如往日般溫和,偏頭和他說:「皇上可有想聽的戲?」
說著,宮人將記錄戲曲的摺子呈上來,上面寫著點的戲和點戲的人,封煜視線隨意掃了圈,沒瞧見熟悉的那人,微頓,抬頭看過去,問了句:
「朕記得鈺修儀也挺愛看戲,怎麼沒點?」
皇后輕撫鳳簪,依舊溫和地笑著。
阿妤微愣,她愛看戲嗎?
忽地想起去年,她隨意說的一句想看變臉的雜技,頓時美眸嗔瞪:「真是勞煩皇上還記掛著妾身那點喜好。」
她近乎咬著牙說出這句話,話里的幽怨似傾泄而出。
封煜手抵唇,終是沒再打趣她,接道:「該是如此。」
遂后,他剛欲將摺子合上扔給楊德,倏地一頓,竟瞥見素來安靜的周修容也湊了熱鬧,點了出他頗有些陌生的戲,他特意看了眼,才將摺子放下。
柳嬪眼巴巴地看著,見此,連忙說:「皇上沒有想看的戲嗎?」
封煜覷向她,淡淡地說:「不必了。」
稍頓,他又不緊不慢地添了句:「你身子重,該是早些歇息。」
冷冷淡淡的一句話,沒透出多少情緒,讓柳嬪有些分不清,他是在不悅她胡亂折騰,還是擔憂她身子安危。
不過這句話,也叫其餘想點戲的人都收了手,還要體貼溫柔地附和。
周修容攏發,笑容輕柔地說:「還是皇上心疼柳嬪妹妹,不似妾身,只貪顧熱鬧,竟沒念著柳嬪妹妹的身子。」
柳嬪臉頰頓時一紅,嬌羞嗔道:「周姐姐凈打趣妾身。」
隨後,她舉起酒杯,對著皇上說:「皇上萬忙之中還抽出時間陪妾身折騰,妾身心底不甚歡喜,以水代酒,妾身敬皇上一杯。」
一杯酒,封煜倒不至於給她沒臉,端起酒杯飲下,但也僅此而已。
不過這般就足以叫旁人羨慕了,往年國宴上,也不過皇后和幾位頗有恩寵的妃嬪敢朝皇上敬酒罷了,便是這樣,還要借著佳節的名義。
阿妤轉著酒杯,她很少見封煜喝酒,國宴她參加得少,也從未有過敬酒,她覷了眼,微撇嘴就收回視線。
戲台上的戲唱到一半,忽地停下,下一瞬就紅綢被揮出鋪地,從外而內,越漸越近,伶人擁著一美人兒輕盈躍進,臉系面紗,落在大殿中央。
阿妤忽地眯起眸子,她按住酒杯,和周修容對視一眼,這又是在搞什麼?
藉此機會,給皇上獻人?
阿妤沒好氣地撇嘴,自己不過仗著有孕才出了頭,還將那零星的恩寵送給旁人?
大殿中央的女子一搖一曳,縱是風情,其餘伶人皆化成陪襯,下腰瞬間叫人幾乎以為她那纖細的腰肢都要被折斷了。
阿妤朝封煜看去,就見他面無表情,也不知對眼前這情況是否滿意,阿妤擰起眉,今日是柳嬪設宴,可卻是皇后同意的,所以這出,究竟是皇后的意思,還是柳嬪擅作主張?
終於,琴聲停下,中間那女子也漸漸轉圈服身,那面紗若隱若現,勾人想一探究竟。
殿內倏然靜下來,只有那女子輕微的喘息聲,阿妤撫了撫玉簪,攔了柳嬪的話,漫不經心開口:
「這是宮中新排的舞?倒是不錯。」
隨後,她素手撐臉,側頭彎眸地看向封煜,嬌氣道:「皇上,妾身還再看一遍。」
忒埋汰。
明眼人一看就知那女子不會什麼伶人,應也是後宮妃嬪,可誰叫她遮了臉,叫人認不出來,即使阿妤將其當伶人對待,旁人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但這後宮也沒人想看旁人出頭,不附和就算好的了,怎麼可能會有人替那女子說話。
封煜也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但這話被她說出來,封煜竟也沒甚意外,他放下手中把玩的杯盞,掃過一動不動的伶人,睨向阿妤,輕挑眉:
「難得你會喜歡這些。」
稍頓,他才又說:「鈺修儀既叫你們跳,你們就再跳一次。」
殿內中央的女子才緩過氣,玲瓏的身子頓時一僵,柳嬪也忙扯出笑:「皇上,這不是——」
陸才人樂於看戲,輕飄飄地打斷:「不過跳支舞罷了,能博鈺修儀一笑,也不枉她們辛苦這一遭,又不是多金貴的人兒。」
柳嬪咬牙,這和她預想的結果相差太大。
那女子也不想跳,她又不是真的伶人,給皇上獻舞,那是情趣,可如今,算怎麼回事!
那些伶人兒面面相覷,但終究不敢違令,琴聲復又響起,那女子僵了片刻,才跟上節奏,這不情不願地,縱再好看的舞也要打上折扣。
阿妤撫額,沒等她們跳完,就打斷了她們,輕哼了聲:
「既不願,那就別跳了,少拿這些來糊弄本宮。」
她失了興趣,眉眼懨懨地倚在位置上。
琴聲戛然而止,這時,柳嬪連忙插上話:「皇上,這是姜美人。」
一聲姜美人,底下那女子終於揭開面紗,眸子紅紅地跪地請安,也是,她身為妃嬪,卻給另一個妃嬪跳舞,的確算得上委屈。
而另一個人卻是更委屈:「什麼嘛,堂堂后妃竟學伶人當眾縱舞,還讓妾身誤會了去,若傳出去,那豈不是在說妾身恃寵而驕?」
柳嬪和姜美人啞口無聲,何謂倒打一耙,她們今日才算見識到了。
周修容也輕蹙眉,不贊同道:「此般行為,的確不雅,有失尊卑。」
姜美人羸弱地服身,那纖細的腰肢可謂誘人,她含淚說:「皇上,妾身不是……」
封煜掀起眼皮子,不耐道:「還不退下。」
他眉宇間有不喜,似是覺得丟人現眼。
姜美人臉色一白,她自進宮后,就遭同宮妃嬪算計,生了場病,被這後宮忘得一乾二淨,偏生她容貌極佳,更是自幼學舞,心底甚是不甘,如今柳嬪給了她一個機會,她幾乎是孤注一擲,可卻沒想得了這麼一個結果。
阿妤沒去看她失魂落魄的神色,這舞雖可稱好,但還比不得在紹州時,周五姑娘在夜色湖邊的那一舞。
姜美人剛黯然退下,場上忽地生了亂,柳嬪似想站起身,可不知怎得,她忽地捂著小腹伏在了案桌上,疼得細眉皆蹙,叫四周人驚呼出聲。
阿妤離得她較遠,也跟著站起身,朝後退了兩步,掩唇似錯愕不堪,心底卻是鬆了口氣,有種終於來了的感覺。
明月樓和芳林苑離得並不遠,封煜冷著臉叫人傳太醫時,皇后也連忙讓人將其抬回宮。
半刻鐘后,芳林苑燈火通明。
太醫匆匆趕到,自打周修容當初小產後,後宮懷孕的人似都要受些苦,就連阿妤當初都兩三次險些小產,這次數多了,后妃竟不如當初驚恐了,但終究是緊張不安的。
剛進芳林苑,周修容就拉了阿妤一下,低聲說了句:「不管待會發生什麼,姐姐都不要摻和進來。」
阿妤差些沒控制住變了臉色,這是什麼意思?
周修容莫非在這裡面做了什麼?距離她說了柳嬪的事後,不過短短半日功夫而已,這……
這次,阿妤終於在芳林苑內聞見了淡淡的血腥味,柳嬪疼得渾身輕顫,淚水流了滿臉,帶著分驚恐,不住地叫人救她。
阿妤看得直擰眉,柳嬪這副模樣,竟叫她一時分不清,今日這事究竟是不是她自導自演了。
須臾后,太醫要施針,阿妤等人被請到了外殿,還有人不斷議論這是怎麼回事。
封煜臉色微差,皇後走上前,擔憂地問了句:「皇上,這裡的事可要通知母后?」
沒有過多考慮,封煜就直接拒絕:「不必了,天色已晚,無需叫母後跟著煩心。」
本就夠亂的了,母后那般重視皇嗣,讓她知曉,除了叫她擔心外,沒甚旁的作用。
等了許久,才從內殿傳來,柳嬪是因誤食了寒性的食物,才會如此。
明月樓早就叫人看管起來,值夜的太醫皆在此,和宮人連忙趕往明月樓,一炷香左右方才回來,小劉子忙上前一步,將手中的湯碗奉上:
「皇上,太醫查明,這燕窩粥中有少量的紅花。」
在場的人臉色微變,那份燕窩粥可不止是柳嬪一人所有,當時這燕窩粥送上來時,柳嬪還說過,夜間微寒,這燕窩粥是她特意叫御膳房備好的。
陸才人當場就說:「可這粥,我們都喝了!」
她剛說完,在場的人臉色豈止是難堪,小劉子越發低下頭,艱難地說:「太醫查過,幾乎每個人的燕窩粥中都有紅花。」
這般,連阿妤也變了臉色,下意識地護住小腹,這紅花若飲多了,可不止有孕的人有礙,可是會女子於子嗣困難的。
封煜也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當下道:
「凡是碰過這燕窩粥的人,都帶過來!」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人怯生生地插了句話:「其實……有一個人並未碰燕窩粥……」
阿妤捏住手帕,想起之前自己過於謹慎,碰都未碰案桌上的吃食,不禁生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她扭過頭,就見曾被柳嬪罰過的孫寶林,膽怯地說:
「今日鈺修儀一口吃食都未碰——」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