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除夕那日,周修容來看阿妤的時候,她正倚在西側暖殿中看戲。
她懷著孕,不欲去太和殿參加年宴,封煜和她說,若是她覺得冷清無聊,西苑的伶人班子隨她使喚。
周修容被琉珠領著,繞開伶人走到阿妤身邊,她長眸輕瞥,笑著說:
「我還怕姐姐會無聊,特意趕了過來陪姐姐說話呢。」
談起說話,阿妤倏地從榻上坐直身子,周修容忙忙扶住她肩膀,嗲怪地輕斥:「你急什麼,小心傷著腹中的胎兒。」
阿妤如今四月份的身子,卻已然有了很明顯的幅度。
周修容看得驚奇:「姐姐有孕時,身子怎這般大,好似懷著佑兒時,也是如此。」
阿妤握著她的手坐好,聞言,她輕擰了擰眉,撇嘴說:
「我也不知道,不過這次好像比懷著佑兒時,要難些。」
也更顯懷些。
不過她沒有多想,孕期皇上素來照顧她,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酸果,叫她滿殿溢滿酸味,卻叫她吃得甚是歡喜,連孕期的反應都小上不少。
御膳房又被特意叮囑,萬事緊著嫻韻宮先來,阿妤只覺得許是養得太好了。
阿妤略過這些事,拍了拍腦袋,眸色稍亮地看向周修容:
「差些忘了要說的話,我聽說,安兒會叫人了?」
周修容點頭,眉眼溢了笑:「是,前兩日會叫母妃了,後來嬤嬤教她喊了父皇,皇上還去看望過。」
初初聽見安兒喊母妃,周修容雖愣住,卻也的確體會到何為心尖兒都快化了去。
有那一瞬間,她幾欲想將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阿妤滿臉羨慕,撅著唇艾艾道:「我盼著佑兒喊我一聲母妃,可盼了好久,你何時將安兒帶來,先叫我過過癮?」
「我來時原是想帶著安兒來的,可姐姐如今身子重,我怕她不小心碰到姐姐。」
阿妤輕睨她,但終究沒再說什麼。
她對腹中胎兒自是謹慎疼愛的,否則也不會長久悶在宮中,她再饞那聲母妃,也大可再等上些許時日。
周修容沒有留太久,陪她看完兩場舞,就匆匆離開。
她今年協助皇后操辦年宴之事,比往年要忙些,還特意抽出時間來陪阿妤解悶,阿妤心底清楚,自然不會多留她,讓琉珠送她出去,不忘記叮囑:
「再忙,也要小心身子。」
當年小產時,周修容身子骨留了些創傷,後來月子間也沒有養好,她似都無所謂般。
阿妤知曉這件事,還是有一次她去安羽宮時,撞上太醫請平安脈,打那之後,阿妤就時不時地叮囑她注意身子。
周修容眉梢微柔,掩唇失笑:「知曉了知曉了,姐姐怎得比我娘親還嘮叨。」
氣得阿妤斜了她一眼,她才轉身匆匆離開。
她走後,阿妤卻是斂眉鬆了口氣,扭頭過去問周琪:
「這兩日周府可有人進宮看望周修容?」
周琪低嘆了口氣,輕搖了搖頭。
見此,阿妤擰眉,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自打周修容說過,不許周府再送人進宮,周府似對她就有些意見,往日倒體現不出來,一旦到了這年時,准許后妃母族探望,才容易感覺到。
阿妤近日陸陸續續聽說了那宮妃嬪的母親又進宮了,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周府的消息。
周琪不解地問:「奴婢記得去年時,周二夫人還進過宮,周修容也偶爾提起過周二夫人,母女二人關係該是親密些才對,怎得如今不見人呢?」
阿妤輕輕斂眸:「光是疼愛,又能說明什麼呢?」
當初周修容小產,周府視而不見一般,周二夫人縱使再疼愛周修容,在府上沒有話語權,她也當不了主,幫不了周修容絲毫。
這麼久了,阿妤對周府也有些認識,當初在圍場時,周家大爺被貶了官位,周府原本不堪的情況又雪上加霜。
偏生周修容還一直和她走得這麼近,周府本就對周修容有意見,如今怕是更看的不順眼。
阿妤撫額,她苦惱地說:「周修容今日提起了她娘親,莫非是念著家人了?」
周琪跟著搖頭:「奴婢不知曉,不過許是如此?」
兩人說著話,宮外忽地傳來皇上駕到的通報聲。
幾乎是小福子話音剛落,就見珠簾被掀開,封煜今日穿著暗玄色的長袍,身前的龍目甚是醒目,他從一群伶人中目無旁騖地朝阿妤走近。
阿妤被撫著坐起身,她幾欲日日見到封煜,沒特意折騰,直接在榻上服了服身子,彎眸道:
「皇上來了。」
近日佳年,又要祭祖等等事件,雖說封筆不上朝,但封煜卻比平常要忙些。
不過每日到嫻韻宮來,倒是成了習慣,今日瞧著快午膳了,就放下筆過來了,畢竟朝務永遠忙不完,索性緊急的事都處理好了。
封煜眉梢微松,他握著她的手,和她坐在軟榻上,對下面還安靜行禮的伶人們淡聲吩咐:
「繼續吧。」
歌舞又復,阿妤卻分不了心神在上面,封煜覷向她,捻了她一縷青絲放在手心,方才問:「阿妤剛剛在說什麼呢?」
阿妤擰了擰眉,倚在他懷裡,癟著唇苦惱地說:
「皇上,當初在紹州時,妾身為難那周五姑娘,叫周家人對妾身有了意見,如今周府人不進宮看望周修容,是否因為她往日和妾身走得過近了?」
封煜眸色稍涼:「他們敢。」
罰了周家的人是他,若是埋怨,那豈不是在埋怨他?
接近著,他又聽見她說:「往日宮中只有周修容能在皇上不在時,陪妾身說說話了,若周修容因這事和妾身生了嫌隙,那妾身可不得無聊死——」
阿妤倏地掩唇,想要遮住最後一口字,可封煜依舊聽見了。
他沒好氣地看向她,見她掩唇,知曉說了不該說的話,才放過她。
封煜稍皺眉,周府的事,他也有所耳聞,但卻沒怎麼放在心上,如今聽她一說,倒成了了不得的事。
他掐了把懷裡人的臉頰,嫩得似能掐出水來般,手感甚好,封煜沒忍住,多掐了兩下,阿妤疼得直呼:
「皇上,皇上,疼……」
封煜嗤了聲:「嬌氣。」卻是鬆開了手,指腹輕撫剛掐過的地方。
頓了頓,又道:「朕瞧你,就是見不到朕悠閑半刻。」
她那話一說,小眼神巴巴地瞅著他,可不就是希望他管管此事,替周修容作主?
阿妤扭捏了下,指尖抵了抵他的胸膛,嬌嬌地說:「皇上能者多勞,除了皇上,妾身想不到旁人了嘛。」
封煜額角無奈地突突疼,凈給他戴些高帽。
偏生嘴像是抹了蜜般,說的話明明只是平日里說慣了的討好話,卻聽得他心底微軟,沒好氣地揚了揚眉,輕點她額頭,無奈道:
「知道了。」
他沒說如何做,但阿妤卻頓時放下心,總歸他既然答應了,總會做好的。
封煜和周修容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走,不過封煜陪著阿妤用了午膳。
準備小憩時,周琪不解地問了句:「娘娘,您將周府的事和皇上說了,沒關係嗎?」
畢竟皇上並不是很喜歡後宮妃嬪牽扯到宮外。
阿妤摘下玉簪,從銅鏡中和她對視,只輕聲說:「我知曉皇上心疼我,才會提上這句。」
「任何一段感情都是要靠彼此一起維護的,周修容幫了我多少,我自己都說不清,如今她難得露出什麼難處,我不過提上一嘴,又能如何呢?」
縱使真的惹皇上不高興了,也不過是不許她再過問此事。
但她總不能在知曉的情況下,還對這事不聞不問。
——
日色漸漸暗下,晚霞餘暉映在楹窗紙面上,似是一幅水墨畫般。
太和殿中歌舞昇平,今年皇后一直稱身子不適,連年宴都是周修容幫忙從旁輔助的。
高台上,坐著封煜、皇后和太后三人,在封煜的另一側,被留了個空位。
那是周修容特意給阿妤留的,她怕阿妤會心血來潮過來,卻發現沒有自己的位置。
雖說空著位置不雅觀,但封煜和皇后都沒說什麼,甚至周修容在布置場景的時候,還能感覺到皇后對此事的放任。
忽地,周修容發現高處的皇上朝她看了過來,只看了眼,就對身邊的楊德點了下頭。
隨後,她看見楊德捧著聖旨走出。
和去年一般,皇上又封賞後宮,只草草幾人,沒有去年那番大規模地有人晉陞,這叫得了封賞的妃嬪越發欣喜。
周修容的消息比旁人來得靈通些,對前朝的事卻多少知曉,這幾個被封賞的后妃,父兄在前朝都做出過實事來,就好似是對父兄的褒獎放在了后妃身上。
周修容沒聽見阿妤的晉陞消息,就算早就知曉不可能,但也不妨有些失望。
稍頓,她見楊德最後朝她看了眼,才說了最後一個人:
「周修容,賜封號賢。」
周修容愣了下,她沒看見聖旨,不知是哪個賢字,嫻,還是賢?
若是後者,豈不是說明,之後的四妃之位……
身後的勒月已經欣喜地握住她的手,周修容卻是很快地回過神,躬身謝恩,她聽見皇上說:
「不必多禮,皇后和鈺妃常在朕耳邊誇讚於你,這封號,你當得。」
皇后不動聲色地笑著,她倒不知何時與皇上贊過周修容。
周修容瞬間瞭然,這封號,是姐姐替她求來的。
幾乎頓時,她眉眼浮上了比剛剛更明顯的笑意,柔和地叫人移不開視線:
「妾身謝過皇上、皇後娘娘,以及鈺姐姐。」
從稱呼上聞遠近,封煜平靜地頷首,既然是那人替她說的話,他自然不會遮住那人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