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問土地
聲音剛起,白雲巨掌就憑空泯滅了。接著莊無色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野,他緩步向我走來。每走一步就頓足一步,跺出一排淺淺的腳印。
此時宋大寶如同被巨錘擂擊一般,不僅鬆開了緊抓著我的手,而且還一個趔趄向後倒去,直接癱倒在地。
我驚訝的看著即將走到我身邊的莊無色,小喇嘛竟然變得這麽厲害了,真是大大超出我的預料。不過這也是件好事,眼前這邪祟,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該如何收服它。既然莊無色有這本事,我倒是樂得清閑。於是將法劍一收,我盤膝在地,恢複起剛才消耗的元氣來。
莊無色沒有理會倒在地上的宋大寶,而是對著那片梧桐林淡淡說道:“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打算藏頭露尾下去?小僧已經知道你的跟腳,且出來一會如何。”
梧桐林還是一片寂靜,隻有清冷的月光照在上麵,映出張牙舞爪的影子來。莊無色搖搖頭,歎道:“冥頑不靈,看來小僧要大開殺戒才行。”說著莊無色也盤膝在地,坐在離我身邊不遠處的位置。
他手中掐訣,口中誦經,一揮手將念珠拋到半空。(“唵!紇哩!瑟置哩 尾訖哩多娜曩!吽!薩縛!設咄論!曩舍野!塞擔婆野塞婆野!娑頗吒娑頗吒!娑嚩賀!”)
舌綻雷音喝道:“般若多嗬,大威明王,無量佛掌!”
隻見他一手探入地下,深入鬆軟的泥土中。另一隻一手由上而下,兩隻手緩緩向中間合攏。同時,我們身前的梧桐林也出現了兩隻巨大的金色佛掌,將那片梧桐林連根拔起,抓在手中。
然後金色巨掌快速合攏,呈禮佛狀,其上金光乍現,似乎是在磨滅手中的東西。這時佛掌中的那片梧桐林消失不見,一道道白色雲氣自佛掌中溢出,化為一個雲氣組成的人影。
人影方現就直撲莊無色而來,莊無色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頭頂的佛珠自動飛出,套在人影的脖頸之上。接著莊無色雙手快速分開,又快速合十,金色巨掌又將人影壓在掌心。
“孽障!還不醒悟,念你未造殺業,可放你條生路。如若不然,必以憤怒本尊滅之…”
沒待莊無色說完,佛像中的人影化成了一灘冷水,從空中散落。滴在泥土中,瞬間消失不見。
莊無色見狀散了手印,一把招回拋出去的念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對我開口道:“哎,李琰,這不太對勁。小僧剛才已經抓住它的本體,怎麽被它給掙脫開了。”
聽到莊無色問話,我沒有答言,現在我正運行功法恢複元氣,一開口竄客氣,恐怕會有走火入魔的風險。而且我哪知道你說的什麽本體,打了半天我都不清楚對手是個什麽精靈。
見我不理他,莊無色猶自自言自語:“不對呀,不合情理呀。喇嘛千諾,難道是小僧判斷失誤?”他一邊搖頭,一邊點頭,跟犯了精神病一樣。
晃悠了一會兒,他才注意到還在地上癱坐,打著哆嗦的宋大寶。一拍腦門,當即召喚出淨瓶佛影,將宋大寶體內的精靈之力收納一空。但是耗費的時間,比之前足足多了五倍。
這次宋大寶體內的精靈之力實在是灌輸過多,不僅改變了他的形體,似乎還影響了他的神智。一醒來,什麽話也沒有說。眼睛直勾勾的,眼神有些煥然,整個人變得木木訥訥的。
莊無色看宋大寶這個樣子,眉頭緊皺,臉色有些不好看。他站起身來,抬手搭在宋大寶的額頭上,閉目感應著。良久,歎息道:“三魂七魄,去一魂。七魄三魂,少一魄。”
這時,我從調息打坐中恢複過來。站起身,走到莊無色身邊,沉聲問道:“無色,大寶這是怎麽了?”
“唉!李琰,咱們救晚了。大寶的天魂和屍狗魄被精靈之力泯滅,以後可能都沒有多少自己的神智了。”
“啥意思?”
“就是成了個智障…”
聞言我心中一痛,還是沒有保住大寶周全,這下該怎麽向他家裏交待。要知道晚上吃飯的時候人還好好的,突然成了這副樣子,換了誰也接受不了啊。
“無色,難道沒有辦法把
他失去的魂魄補齊麽?”
“這事兒你應該比小僧清楚,沒救了…”
神色黯然,我低下頭。確實,剛才我隻是心存幻想那麽一問。已經泯滅的魂魄是沒辦法再造的,哪怕是下一個輪回,或者宋大寶再也不能輪回了。他,現在可以說是一個活死人。
“先把他送回家再做打算吧,李琰,這是天意,我們也無法阻止,這就是命!”
“命!”我猛然抬頭看向莊無色,怒目圓睜,咆哮出來:“命!什麽是命?為什麽要有這麽多不盡人意的命!我不信命!”
莊無色沒有和我拱火,他此時心裏也不好受。
一個至誠的小夥子,為救家人向我們兩個同齡人下跪。一個樸實的小夥子,為了待客做了一頓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菜。他就落得這麽一個下場,他不該啊!
憤怒之下,我一把召喚出右臂的法劍,以劍指天,喝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截教弟子李琰。當以自身道法為利劍,為眾生截取一片生機!掃破邪枉,正塑天道!”
話音剛落,晴空一聲旱雷炸響。莊無色趕緊邁步上前,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李琰,你不要命了。修道中人以劍指天,立誓是要實現的,否則…”
我一把莊無色的手撥了下來,指著一旁呆滯的宋大寶說道:“無色,你看看。他有什麽錯!要不是那些邪祟,他本該有著幸福的生活,和一家人快快樂樂的在一起。現在,他的一切全完了。是邪祟,是那些髒東西害了他!我一定要將那些害人的東西掃滅!”
“嗨,李琰,小僧理解你的心情,小僧也何嚐不是一樣。罷了,往後餘生,小僧陪你一起正塑天道便是。”說著,莊無色默念幾句經文,一道金光從他身上直射天際。
我明白,他這是在發願,大願,宏願。此願不成,誓不成佛。好兄弟,我一把摟住了他的肩膀。
收拾心情,我將宋大寶攙了起來,一行三人朝村子回返。不知道為什麽,自那天起,宋大寶就特別聽我的話。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從來不會違背我的意願。
迷霧中,我們不知不覺來到了村頭。剛一進村子,就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勁。隻見村裏的男女老少,包括宋大寶的家人,都直愣愣的低頭站在村口。順著月光看去,他們手裏還拿著各式的家夥,有鋤頭,有鎬把,甚至還有明晃晃的砍刀。
我輕碰了一下莊無色,低聲問道:“無色,這是什麽情況?不會是來迎接咱們的吧。”
“看這樣子,不太像…”
當然不像,肯定也不是。試問誰半夜三更不睡覺,來村口站街。我和莊無色對視一眼,大叫一聲,“跑啊!”
那些村民聞聲抬起了頭,眼睛已然是漆黑之色,正是被邪祟附身的征兆。見我和莊無色逃跑,紛紛拿起手中的家夥,朝我們追來,速度還奇快無比。
我倒好說,一時半會他們還追不上,甚至也不可能追上我。莊無色可受不了,體魄不強的他,剛才還劇烈運動過。現在讓他再跑下去,隻怕沒被村民圍毆致死,就先累死了。
於是我們跑了一段,拉開距離,在一片平整的田地裏停了下來。“無色,你跑什麽,剛才你使的那招呢?再來一下,把他們都給按住不就行了?”
“哇,你說的輕鬆,小僧可是提前布好了陣法才能使出那招的。還來?條件不允許…”
“那咱們怎麽辦,我是沒事,大不了陪他們轉圈跑唄。你可就…”
莊無色聞言一臉苦色,擺擺手道:“別,別,小僧可不想陪他們鍛煉。李琰,你不是會雷法麽,一人貼上一張符,先把他們鎮住再說。”
“這更難,我現在上哪找符紙去。就算有符紙,這麽多人,我也畫不過來啊。”
“對了,這個邪祟到底是個什麽精靈?”
“哦,你說這個啊。據小僧判斷,它應該是個山精,很可能就是這泰山之靈所化。”
“什麽?它居然有這麽大來頭。不對啊,要是泰山之靈,怎麽可能變成邪祟,更加不可能害人。”因為前文說過,泰山乃是五嶽之首,正陽之地,形
成的精靈應該也是正氣凜然。
“有什麽不可能的,依小僧看,應該是有什麽人把它給驚動了。然後把它的附身之物從泰山之上弄了下來,這才成了現在的樣子。要知道佛也有三分怒火,何況一個山精。它沒造什麽殺孽,已經是非常不錯了,你還指著它啥脾氣都不發?”
聽莊無色一番解釋,倒也有幾分道理。可他是怎麽勘破精靈來曆的,我將心裏的疑問和他一說。莊無色當即得意的開口道:“小僧證得煉果境,已經開了天眼通和天耳通,一看一聽就知道它的跟腳了。其實,一開始你就進入到半真半假的幻境中,不然憑你的本事應該不至於那麽…”
“狼狽?”
“你自己說的,小僧可什麽都沒說…”
在我們交談的時候,那幫村民又追了上來,無奈我們隻好邊跑邊談。
“無色,我想到一個辦法,擒賊先擒王。如果把山精本體給抓住了,眼前的困境就不攻自破了。”
“事情沒那麽簡單,去哪找到它的本體。它很可能就是一塊小石子,也可能是一粒沙。大海撈針,我們怎麽找?”
“我有辦法,不過需要你幫我支撐一會。”
“好,你放心幹,小僧擋一會兒還是可以的。”
於是我們兩個停下身形,各自忙活起來。莊無色將念珠取下,臉上露出極為肉疼的表情,一咬牙狠心將其拆散。然後繞著我們兩個周圍十步的距離,用散開的佛珠圍成一個圈。接著莊無色盤膝在地,念誦經文,無數道金色符文從那些佛珠上升起,將我們兩個護在中央。
一幫被邪祟附體的村民,在碰到這些符文的時候,全都靜了下來,仿佛被催眠了一般。我瞧了一眼,便放心的施展出我的手段。
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布料,我咬破手指,在上麵畫了一道符籇。正是劉先生用過的“請神符!”
將“請神符”拋到半空,而後結印,雙手十指張開,交叉並攏。念道:“今有截教弟子李琰,奉請此方土地神君,詢吉問凶,指路引情。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敕!”
半空中的請神符化作一到火光,繞著虛空轉了一圈便消失不見。許久,地麵刮起一陣微風,吹出臉盆大小的空地。接著,空地上浮現出幾個字,“何事?”
我去,這土地挺傲嬌啊。莫不是因為我道行低,看不起我?心中暗怒,臉上卻不露分毫。我已經不是當初毫無城府的孩子了,懂的初步隱藏自己的喜怒。而且有求於人,不得不放下身段。
“嘿嘿,尊神,小道李琰。這次請您來,是想知道泰山之靈的所在。因其危害一方百姓,故而小道想收服於它。還請尊神行個方便,小道在此謝過…”這身段放的夠低了吧,要知道一般的土地大多都是陰神境,隻不過其有天賜神格,可以媲美陽神境罷了。說白了,它還沒我現在的道行高呢。
“報應,汝勿插手。”又是短短幾個字,難道它是要護著泰山之靈不成。我心裏一沉,我怎麽可能不插手,為了宋大寶我也得把這事兒給整清楚了。
“尊神,難道您就忍心看著自己地盤上的百姓受苦?平白享受他們的供奉,卻置他們於不顧?天理何在!”
在我說完,地麵突然一陣抖動。將我和莊無色晃的七扭八歪,連帶著莊無色的術法都受到影響。那些村民猛的一醒,又要向我們撲來。
莊無色見狀大驚,急忙快速念動經文,將村民穩住。豆大的汗珠,從他的臉頰滑落。臉色也有幾分煞白,看樣子也撐不了太久了。
好個土地爺,軟的不行來硬的吧。將左手一亮,緊握成拳。催動陰差契印,一個牛頭印記從我手背浮現而出。對著寫字的空地,我一拳搗了下去。
隻聽“哎呦!”一聲,一個矮小的老頭虛影,從地上冒了出來。一上來,就朝我拜倒:“不知牛帥法駕在此,小神多有得罪,還望上差原諒則個。”
看著前倨後恭的土地,我心裏又感歎道:“實力,實力還是衡量一切的標準。”
不再跟他墨跡,我沉聲問道:“泰山之靈的本體,現在究竟在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