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你知道自己錯了嗎?

  事實證明,指導員想多了……


  墨上筠進門後,隻喊了聲“報告”,然後就站定了。


  鍾儒放下手中件,冷冷抬眼去打量墨上筠,見她冷冷靜靜的,沒有半點認錯的態度,頓時就跟火上澆油似的,原本的怒火燃得更甚。


  “墨副連長,你知道一個狙擊手,有多金貴嗎?”


  鍾儒壓著聲音,話語的很慢,手指在桌麵敲了敲,表示強調。


  尤其是,強調狙擊手。


  “知道。”


  墨上筠麵無表情地應聲。


  “知道!”鍾儒手掌一拍桌子,語氣頓時嚴厲起來,“你知道,你有沒有想過,他這時候受傷,對他的前途有什麽影響?!這麽金貴的狙擊手,很有可能,就是因為這一次的受傷,讓他錯失進入特種部隊的機會!”


  墨上筠凝眉,沒話。


  鍾儒越火氣越大,不由得質問:“你自己前途無憂,就能不考慮別人的前途嗎?!”


  “營長……”


  指導員想幫墨上筠話。


  然而,鍾儒一個冷眼,就將他的話頭也壓下了。


  指導員訕訕地低下頭。


  訓墨上筠,是一個必須要走的程序。


  第一是有人擔心這個新任副連長進來氣焰太囂張,此時做錯了事,必須抓住機會打壓一下。


  第二是誰也不知道墨上筠究竟是怎樣的想法,就算他們清楚起因是因為二連太積極,可是,有必要趁著這一次的“失誤”,好好提醒她。


  至於顧榮的受傷,也算是方麵的原因,畢竟這樣一個優秀狙擊手受了傷,指導員也好,鍾儒也好,都在肉疼。


  狙擊手啊,多難得的人才?!


  也是難得能給二連爭顏麵的一個戰士!

  憑什麽到墨上筠手裏,就這麽“不心”的給夭折了啊?

  眼下他們軍區難得有好的機會,她墨上筠是什麽都占齊了,怎麽這樣優秀的戰士卻連參與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換句話,顧榮難得有改變人生的機會,就這麽沒了,而她這個決策者就挨了一頓訓,她還能委屈不成?


  但——


  墨上筠的表現,全然出乎他們的意料。


  任由鍾儒批評、訓斥,從頭到尾,沒有頂撞、沒有解釋,靜靜地聽著,一直等鍾儒消火。


  了半個時,他口水都幹了。


  墨上筠卻不痛不癢,從頭到尾都安靜得很,可態度也不是那麽好,流露出抹漫不經心,看得出並不把鍾儒的“批評”放在心上。


  “鍾營長。”


  墨上筠聲音清冷的喊他,視線平靜地落到他身上。


  “怎麽,有話?”


  喝了口水,鍾儒重重地把水杯放下,冷不丁抬高了聲音。


  “對我的處罰是什麽?”


  提及這個,鍾儒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晚上開會再做決定。”


  墨上筠又不吭聲了。


  過了片刻,鍾儒有些不甘心,又把話題饒了回去,“墨副連長,你知道自己錯了嗎?”


  “實話嗎?”墨上筠冷冷靜靜地問。


  頓了頓,鍾儒沉思道,“先假話。”


  “知道。”


  “嗬,”鍾儒冷笑一聲,質問,“按你心裏的意思,你是不覺得自己錯了?”


  “鍾營長,”墨上筠不動聲色地看他,一字一頓地問,“能真話嗎?”


  “你!”


  “一個問題,你心疼的是一個優秀的狙擊手,還是一個普通的士兵?”墨上筠問。


  “……”


  鍾儒臉色頓時一僵。


  就連一直站在旁邊、毫無存在感的指導員,臉色都有些不對勁。


  就是因為受傷的是一個優秀狙擊手,耽誤的考核和集訓能毀了這個人才的前途,指導員和鍾儒才會如此生氣。


  可,墨上筠這樣一問,無疑不是在透露著譏諷。


  如果是普通的士兵呢?

  那麽,也就是普通的了。


  受了傷,耽誤了點訓練而已,最大的懲罰就是讓墨上筠寫一份檢討,好好慰問一下傷員。


  哪能到眼下這般重視的地步?

  “墨上筠,你這是在指責我們不一視同仁嗎?!”鍾儒神色陰沉,語氣夾雜著火氣。


  “是。”


  鍾儒沒好氣地拍桌,“你就不對毀了一個狙擊手的前程而有一絲絲後悔?!”


  墨上筠眸色微動。


  這意思,擺明了在偷換概念。


  一碼歸一碼,從他們的想法扯到她的想法,可以是心虛地表現,但這並沒有什麽意思。


  “如果他夠格,前程就不會因為這次受傷被毀了。”


  墨上筠淡淡道,平靜地麵對鍾儒的怒火。


  “你以為他是你嗎?!”鍾儒怒不可遏,直接站起身,眼神多了幾分凶狠。


  身為營長,鍾儒素來很少發怒,一般都是給人做思想工作,就算是剛剛“教訓”墨上筠,也是盡量克製了。


  可,墨上筠這種雲淡風輕的態度,讓他燃起一股無名怒火。


  多少跟最近的傳聞有關。


  是的,墨上筠有背景,前途無量,可顧榮有什麽?!


  普通家庭出身,沒有靠山沒有背景沒有資源,不會有人有機會推薦他,現在他所得的一切,都是自己一點一點打拚出來的,槍法也是一顆子彈一顆子彈自己練出來的。


  他知道墨上筠的履曆很漂亮,但他不信墨上筠這樣的出身,會有過比顧榮更辛苦、煎熬的時候。


  像她這種大姐出身,細皮嫩肉、嬌生慣養,什麽都不用操心……


  他一直關注著顧榮,那樣優秀的一個苗子,憑什麽因為墨上筠的指揮錯誤,斷送眼下能改變前程的機會?

  而,對於他的怒火,墨上筠隻是簡單的皺了皺眉。


  不通。


  一來,她沒怎麽跟鍾儒接觸過。


  二來,最近的言論,讓鍾儒對她有一個固有的印象——有靠山的軍三代。


  她可以理解,但難以溝通這件事,讓她有點煩躁。


  “我知道你在生氣什麽,你對我有偏見,因為我沒有顧榮那麽慘,他隻有這一次機會,而我有無數的機會,”墨上筠頓了頓,抬眼看著怒氣未消的鍾儒,繼續道,“你是營長,你看的應該比我清楚,我的機會是我的事,你不能因為我的優勢,而帶入私人情緒去處理這件事。”


  她很冷靜,冷靜到……沒帶任何私人情緒,甚至用極其直白的話語讓鍾儒冷靜下來。


  鍾儒一時哽住。


  他沒想到,墨上筠直接戳破這個話題。


  他有偏見,他帶入了私人情緒,他過於維護顧榮了。


  他承認。


  隻是被墨上筠如此出來……太不給麵子了。


  他不知道,墨上筠本想息事寧人,任由他訓斥過後接受處罰的。


  但是,鍾儒太過看中顧榮,對她的偏見過深,都讓她有些不爽。


  直言戳破,那就戳破了,反正也不在乎這加深的一點半點偏見。


  就是——


  過兩導師若知道了,她的耳朵得再一次起繭子了。


  “可在這次意外上,你並不認錯!”鍾儒沉著臉道。


  “我認錯。”


  墨上筠不緊不慢地接過話。


  “……”


  鍾儒又是一哽。


  剛剛還不知道自己錯誤,眼下直白了當的認錯,逗他玩呢?!

  “那你,錯哪兒了?”


  “沒有對優秀的狙擊手特別照顧。”墨上筠直視著他的眼睛。


  “墨上筠,你——”鍾儒的火氣蹭蹭蹭冒了起來。


  見情況不對,指導員拉了下墨上筠的衣袖,警告道:“墨上筠,你不要故意找茬!”


  “啪”地一聲,鍾儒狠狠地拍了下桌麵。


  緊隨著,是他的怒喝聲,“好啊,墨上筠同誌,我們偵察營,是不是容不下你這座大山了?!”


  “報告!”


  “報告!”


  門外,傳來兩聲喊。


  是陳科和範漢毅的聲音。


  鍾儒愣了下,沒好氣道:“進來!”


  很快,陳科和範漢毅就推開門,並肩走了進來。


  一進門,兩人就將辦公室環顧一圈,尤其是盯著墨上筠看了好一會兒。


  墨上筠忽略掉朝她擠眉弄眼的兩人。


  早察覺到門外有動靜了,但沒想到,是他們倆在“偷聽”。


  “你們倆來這兒做什麽?”鍾儒擰著眉頭問他們。


  “來看看。”範漢毅率先回答。


  “對對對。”陳科附和道。


  鍾儒被他們氣笑了,“是來看戲的吧?”


  “沒有沒有。”


  “路過路過。”


  兩人異口同聲地否定。


  鍾儒掃了他們一個冷眼。


  然而,就算再有威嚴、有氣勢,配上他那張愈發圓的臉,任何眼神都沒那麽嚇人。


  “這個,”陳科刻意看向墨上筠,“專門來挨罵的吧?”


  “墨副連,你也不要覺得丟臉,我們都被營長罵過。”


  範漢毅笑眯眯道,但那種“看戲”的意思,卻從眼角眉梢流露出來,沒有半分遮掩。


  墨上筠默然地看他們。


  鍾儒和指導員對視一眼,也算是看出來了。


  這兩人是來打圓場的。


  不過,也沒製止。


  按照剛剛那氣氛,繼續發展下去,非得鬧到不可調節的地步。


  這兩人調節一下氣氛,多少能讓他們都冷靜下來。


  “不丟臉,”墨上筠微微垂下眼簾,理了理衣袖,慢條斯理道,“被鍾營長教導,是我的榮幸。”


  陳科和範漢毅互相看了一眼。


  上道。


  就這丫頭上道吧。


  順著台階往下走,不鑽牛角尖,厲害著呢。


  雖然這“恭維”有些假,但多少讓鍾儒臉色好看了點兒。


  “走走走,”鍾儒煩躁地擺手,“都走,別在這裏耽誤我時間。”


  全部都走。


  陳科、範漢毅、指導員三人交換了下眼神。


  那意思是,如果墨上筠不走,就架著她走。


  可惜的是,他們還在用眼神交流,墨上筠已經泰然地出了門。


  三人很明顯都有些失望。


  陳科盯著墨上筠的背影看了一眼,道:“我還有點事跟營長匯報,你們倆先走吧。”


  範漢毅和指導員了然,點了點頭,隨著墨上筠一起離開。


  不多時,辦公室就靜了下來。


  鍾儒坐了回去,一派嚴肅神情,早沒被墨上筠氣得怒不可遏時的模樣。


  “想為她好話?”鍾儒抬眼看著陳科,一語道破了陳科的意圖。


  “倒也不是什麽好話,”陳科走近兩步,朝他笑了一下,“您跟她接觸的少,不太知道她一些情況,所以想跟您匯報匯報。”


  “什麽情況?”


  “您知道她曾經把一連而二連的新兵全部秒殺的事吧?”


  “知道,”鍾儒點了點頭,繼而擰眉,“那都是新兵,沒學過幾的格鬥。”


  陳科沒直接答話,從兜裏掏出一張紙來,攤開,放到鍾儒麵前的書桌上,解釋道:“這個是她每晨練的計劃。”


  紙上印著一份表格,是墨上筠最新的晨練計劃,時間標注著15—日,每一都安排得詳細清楚。


  是朗衍從她桌上發現,下午特地交給他的。


  就是讓他找機會給鍾儒看一看,幫忙上幾句好話。


  哪個副連長,會給自己單獨安排這種訓練計劃啊?

  更何況,她的傷剛好。


  鍾儒掃了幾眼,心裏有些驚訝,但麵上沒表露出來,他敲了敲桌子,“你想明什麽?”


  “二連的所有訓練計劃,都是她安排好,然後由朗連長審核的。”


  “所以?”


  “營長,你也看過她的成績吧?”


  一直沒到重點上,鍾儒眉頭皺得更緊,“看過。”


  “她的履曆告訴你,她不一般吧?”


  “那又怎麽樣?”鍾儒沉聲道,“履曆不能代表一切!也不能抹除她這次的失誤!”


  “如果是您,整個連隊請願想要恢複攀岩訓練,您會拒絕嗎?”陳科問。


  鍾儒停頓了下,“她知道有危險,就更不能答應。”


  “那這個過錯,也不能讓她一個人承擔。”陳科神色沉了幾分,愈發正經嚴肅起來,“您被外界那些言論影響了,所以我得幫她,她在一連受歡迎,您知道吧,三連被她的計劃全滅,範連長卻擔心她被你罵,特地找我一起來。營長,如果她這個人真的有問題,一連和三連是不可能對她好的。”


  鍾儒點了下頭,“我不否認她的為人。”


  “您是覺得不公平,能理解,二連出個優秀的狙擊手不容易,您也是為了顧榮著想。”陳科微頓,繼而話鋒一轉,“不過,你這次是真的偏心了,太偏了,剛來二連的時候,墨上筠的各項科目成績都是碾壓二連的,一次潛伏訓練,我的兩個狙擊手見識過她的槍法,出神入化,我問過他們倆,他們一口咬定在槍法上比不過她。您可憐顧榮訓練艱苦,但您想想,墨上筠這麽強的能力,不落後於男兵,她就是不費吹灰之力練就的嗎?”


  哪能不費吹灰之力?


  那張高強度的晨練計劃表,就能證明一切。


  鍾儒沉默了。


  是,他的心思全都在顧榮身上,所以墨上筠就成了發泄對象。


  但,不可否認,陳科的也沒錯。


  墨上筠看著細皮嫩肉的,但那些真實存在的成績,就代表她背地裏一定下過功夫。


  “還有個事兒,”陳科看了陷入沉思的鍾儒一眼,道,“範連長有戰友在他們學校工作,前段時間跟墨上筠的導師聊,聊到了墨上筠,他的導師很肯定的,墨上筠的各項能力都有所保留。”


  “營長,我們這個二連的副連長,真的沒有那麽簡單。”


  “真的,有她這樣的能力,就算沒有背景和履曆,在新兵連待三個月,各個連隊也是搶著要吧?”


  鍾儒啞口無言。


  有關墨上筠的真正實力,他還真沒怎麽關注過。


  按照陳科的分析,就算墨上筠隻是一個普通的兵,怕也是源源不斷的資源往她那邊送。


  但——


  鍾儒皺著眉,“不管她能力怎麽樣,就剛剛,她的認錯態度不好,這點就不行!”


  陳科有些無奈。


  她最開始可是一句反抗都沒有,誰叫他們這位營長一時頭腦發熱、偏了心呢?

  剛還在門外跟範漢毅,如果是他,絕對不會跟鍾儒講道理,直接拍桌了。


  看看誰拍的桌子更響!

  人家再強悍,也就一二十來歲的姑娘,你這麽針對人家,算是怎麽回事兒啊?


  可麵上,陳科還是附和道:“是是是,她態度不行,該罰的還是要罰!”


  鍾儒一琢磨,爽快道,“我認錯。”


  陳科笑了。


  “按照你的了解,她不會有什麽想法吧?”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陳科搖頭。


  隻是跟墨上筠接觸的比較多而已,但沒有真正的了解墨上筠。


  或者,墨上筠這人年紀輕輕的,可一般人還真摸不透。


  “嗯,有機會找她好好談談,”鍾儒平靜下來,思忖道,“但懲罰,不能輕,還得趁著這件事做做樣子,把言論壓一壓。”


  “……行。”


  陳科倒是無所謂。


  反正不是他們連的副連長……


  哼,誰叫她嫌棄他們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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