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蘇萌執禮“有生之年見顏,三生有幸。唐突之處,請太子不要在意。”“哪裏。”太子笑著搖頭“我覺著你很好。”
宋清持坐到蘇萌對麵,放手一博,當朝刑部侍郎宋清持,不怒自威,目光如刀鋒,鋒利寒冷直刺蘇萌,“道長可識俾人?”
蘇萌心知避無可避,麵上卻無一絲痕跡“不識。貴客賜教。”
宋清持骨節分明的手指不自覺地叩在漆黑的桌麵上,黑白分明“請道長聽仔細了,宋清持,當朝阮尚書取字鶴雩,幼年長於蜀地,五歲隨母入帝京,遇顧將軍府上顧昔窈,得一生摯友,十年朝夕相伴,摯友遭逢劫難,身死魂去,十五歲萬念俱灰,又五年,三元及第投身刑部,再五年官至刑部侍郎,掌下典獄刑法,擅刑訊,擅逼供,擅集古往今來酷吏之手段,因人製宜,道長可聽得清楚明白。”
太子詫異地望向宋清持,鶴雩這是怎麽了。
淨瞑大師也是訝異,鶴雩君子如玉,雖才思過人,卻從不曾言語咄咄逼人。今這讓人不安的壓迫力是怎麽了。
“宋大饒生平事跡四海頌揚,蘇萌雖在江湖,也如雷貫耳,卻不知是如此年輕有為,還謝宋大人洹陽之恩。”
“道長可曉知恩圖報。”宋清持步步相逼
蘇萌不合時邑大笑“私以為大恩不言謝,銘記於心,宋大人昭雪之事萬件計,可都知了恩圖了報?”
“若我,隻要道長知恩圖報,道長何如?”宋清持步步機鋒
宋清持與太子在禪室等見淨瞑大師,淨瞑大師似乎比往日來得快。
寒暄話完常事,與往日大相徑庭“我怎麽覺得禪師今有點著急。”太子與宋清持竊竊私語。
宋清持點頭,他也感覺,淨瞑大師今似乎無心辯禪解惑了。
淨瞑大師竟然笑了“兩位友見笑了,今日卻與往日不同。”至於有何不同就不破了。
太子了然點頭,口型對著宋清持“祖宗。”
宋清持起身“如此就不打擾禪師了,他日再來請教。”
“鶴雩且慢,貧僧有一事相求。”
“不知禪師有何事。”宋清持坐回身
“可否請鶴雩為稚兒賜一名。”蘇萌讓他給肉團子起名,淨瞑大師突然想到今日到訪的當朝狀元郎,這樣的殊榮也可讓生下來就無父無母的肉團子有福澤庇佑。
“生辰八字何為?”宋清持同意了“可否一見。”
“鶴雩隨我來。”淨瞑拉開禪室的門
宋清持太子跟上,跟淨瞑大師雖相交多年,卻還未去到過淨瞑大師的內院。
“心一點。”院裏一株古梅下,一過半百老翁正叮囑挖土的沙彌。
一番努力不懈,古梅下露出大不一的酒壇,老翁抱起一壇開了封,滿院浮起酒香……
當即,內室的門嘩地一聲巨響,一人影如風而至,老翁的手上當即空了。
隻著白色單衣的蘇萌豪氣萬丈地單手抓著酒壇,仰頭倒酒,酒入口衝掛喉嚨順流而下,熨貼五髒。
一口半壇去,衣襟都沾染了酒氣,蘇萌眉開眼笑,妖冶容貌更顯明媚“爽,好酒。古叔,此酒何名?”
“胡鬧。”淨瞑大師進了院門,就看到蘇萌衣裳單薄,塔拉著鞋,喝得酒氣衝。
被嗬斥的蘇萌聳肩大笑“你一個和尚要守戒,這酒不就是釀給我喝的。和尚釀花酒,妙哉趣也。”果然當得祖宗之名,頂嘴都頂得如此氣焰囂張。
太子和宋清持緊跟在淨瞑身後進了院門,聞言,不約而同朝樹下瘦削的年輕男人望去。
太子當即一怔,好奪目的相貌,星月輝映,如珠玉錦繡,眉間的火焰妖孽非常,亦男亦女之相。
宋清持卻是眉頭緊縮,這男人,素昧平生,卻為何,他的手下意識揪住胸前衣襟,心痛如絞。
蘇萌肅容拱手以禮“不知貴客到訪,貧道無狀,失禮了,還望海涵。”可是上一秒放浪形骸,下一秒卻如端方君子,知禮節。
太子回禮“無礙。”
宋清持麵色蒼白,如抽離了血氣,纖長如玉的手解下披風遞給望著道人一臉憂愁的淨瞑大師。
“多謝鶴雩。”淨瞑給蘇萌披上披風責怪“睡醒了就胡鬧,病了怎麽辦。”
“病了才好讓你心疼。”蘇萌朝那兩人努嘴“怎麽引到內廂了。”
“進去再吧。”淨瞑帶著三人進房
“這是什麽酒?”太子聞著酒香問
蘇萌眼珠提溜一轉,狡黠至極,挑眉藏笑,意味深長“此酒合歡。”
太子噗嗤就笑了“你這人,有趣。”和尚釀得哪門子合歡。
“送你了。”蘇萌塞進太子懷裏“不過是喝剩的。”
“無妨。”太子抱著酒
蘇萌站在台階上,回頭看向宋清持“貴客可是身體不適?”
窮盡一生,一願昔窈沉冤昭雪,二願昔窈魂返世間,山河錦繡,歌舞生平。以此身死,虔誠之心,償報佛祖。祈來生再逢,續今生前緣。這便是宋清持終其一生的夙願。
並非精忠報國,名垂千古,隻為所愛一人,再次轉生時是壯麗山河,是人間芳菲滿庭,一世清平樂。
宋清持叩拜完,起身將香插進香爐,仰頭看向蓮座上的佛祖,這一生路途何其長,這一生不平事何時盡,這一生四海笙歌何時到,而我何時能與他再重逢?宋清持收回目光,背手出了大殿。
太子笑嘻嘻地忙湊了過來“拜完了,到底許什麽願,表情如此凝重?若是達官厚祿,不若…求…我。”在宋清持意味難明的目光注視中,太子剩餘的話消失在喉嚨裏,總覺得再下去不僅心虛還有些羞赧。
跟宋清持開不得也開不起來玩笑,被他一個淡淡的眼神一瞟,往往就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往往也覺得自己無賢德之才。
他雖為太子,但是跟宋清持相處還是有壓力的。他除了太子這個身份,似乎並無強過宋清持之處。
才學上連莫兼也是比不上的,他在這兩人麵前端不起架子。
太子感歎似乎無論做什麽,宋清持都是心中有數,並不需要他人協助,父王也宋清持所行所言通透純粹,為家國為蒼生,不似其他有些官員利古欠熏心,求得是家族長盛代代相傳。
宋清持拾階而上,朝山頂禪院,步履穩健地前行,山間寒風瑟瑟,草木皆枯,銀裝素裹,白雪皚皚。讓人心曠神怡。
晴日朗,總還是讓人心情舒暢許多,宋清持抬眼望著山川平靜聳立,北方的山不似南方險峻陡峭不可攀。
蜀地時,昔窈帶著他曾體會蜀道之難,洶湧澎湃的河水衝刷石壁,山路崎嶇,千折洄遊,近乎無路可攀,他險些掉下去的時候,昔窈冒死拽住了他,就未在前行一步,發誓終有一日將踏上蜀山之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