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四海煎熬(四)
“少將要致辭了,我們要快點……”羅傑斯半邊耳朵仿佛根擱在了鬥獸場坐席上似的,阿斯特麗德愣是半點除了喘息聲之外的聲響都沒聽見,不過這話一說,她便立覺興致缺缺,俯身下去,半重不輕地掄了“未婚夫”一巴掌,拽起腳踝邊的pantie拉上,隨便拿著軍服擦拭著汗津津的肩背。
坦言之人有煩躁就得發泄出來,阿斯特麗德從小到大一直秉承著這個原則。大概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她就是那種不喜歡天的藍色,就恨不得根老天爺打一架的人。所以當父母知道她選擇上軍校時簡直是鬆了一大口氣,生怕她少女時代起炮仗樣的脾氣到了大學會不會真惹出一堆麻煩來,畢竟常青藤裏有的是不怕事的熱血上頭。
她扣上紐襻扣,卻是反身抱著手臂靠在更衣櫃邊,饒有興趣地看著微微手腳慌亂的羅傑斯,吊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投下支離陰影,越發顯得做賊心虛,也的確如此,她壓根不曉得什麽時候會不會真有個同僚過來換件壞了袖線的外套,然後看見這麽一場活春宮,還是素來懶得參與任何非軍事行動的阿斯特麗德·約瑟芬。與半個世紀前一模一樣,參謀部裏的人又流行起一個賭局。
誰能第一個讓她留下來過夜。
“我們要錯過了!”羅傑斯係完領帶抬頭間仍是發覺阿斯特麗德這麽似笑非笑地“神遊”,頗是令他有點心打鼓,催促道,後者“嘁”了一聲,一攏汗透了的白金色鬢發,三兩下套好,擰開更衣室門把手,一句話也不想留,大步流星地就朝竄到疏離道上,壓低著大簷帽哼著某遺落已久的小調。她本是還期待後頭“砰砰砰”的追趕聲抄近,可惜並沒有,於是阿斯特麗德便想果然是同人不同命。
鬥獸場上演著壓軸戲——海妖廝殺。阿斯特麗德坐定時,地下水剛好淹沒到了安全線,所以注意到她的人還是蠻多的,她照例翹腿,估計不少人酸溜溜地在想為什麽沒在帝國軍隊裏服役,那裏可都是一水兒的裙裝。
待通汛閥關緊,第一道閘門升起,防水門閉攏,被拘禁在灌滿了海水了的囚籠中的半月灣海龍嗅到了不遠處極熟悉的短吻巨鱷氣息,瞬間變得無比躁動。在觀眾們看來,即是深色池水下掠過一道幽影,比之另一端堪稱地動山搖而來的史前恐鱷卻是不足為道。
“糟糕,我的火機忘拿了!”阿斯特麗德叼著煙摸遍了褲兜,鬱悶地發覺光顧自馳騁得是把那個訂製芝寶給甩到不知哪個旮旯頭去了。她下意識往左邊更旺些的火苗湊去,一口辛醇氣霧湧進喉嚨裏,她閉著眼睛罔顧了鬥獸場咆哮震天的撲擊。
在海龍翻騰著怒濤首發鉗製住短吻巨鱷前肢時的製勝時刻裏,阿斯特麗德兩指捏著煙,縷縷白煙嫋嫋升起。“謝謝。”她說道,左邊的黑發軍官微微頷首,旋即收回目光,繼而專心致誌觀看比賽。
阿斯特麗德完全靠著椅背,雖然說是軍官前排,但也不可能緊貼沙場,吊起的隔離網蒙上一層輕紗半遮半掩著廝殺,她又不是普通大頭兵,對這種粗俗無聊的殺戮由衷癲狂。從前她是沒時間參加非軍事行動,但是她一得空,便是各酒會上的常客,休假時在家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出來,以她的年齡裝扮成在讀學生混進狂歡派對還是手到擒來的。隻不過戰後越活越回去的“刻奇”著實令她覺得不如蹲在整備間擰螺絲。
現在也沒有電子終端能消遣消遣,半月灣總部是存了一箱iPhone給內部人員平常通訊用,但內部網全是工作信息,要麽是訓練使用的皇牌空戰,嚴格到以她身份都撬不開。水花濺散間,阿斯特麗德都快昏昏欲睡了。
好在壓軸戲很快以巨鱷勝出而結束,瀝幹了血水的沙場平台升起,合唱團最後演奏了一遍舊國歌,便宣告獨立日慶典結束。阿斯特麗德打了個嗬欠,等本寧堡的謝立少將發表完講話,她就能滾去吃飯了。
所以說晚餐是醃菜配熏蹄髈還是土豆泥和炸肉排?在這麽一番冥想裏,如雷掌聲猛然把她拉回現實。我艸,她暗罵道,居然就說完了?匆匆間她隻聽見了最後一段“願主在艱難時刻賦予我們力量與信念,堅守我們的家園直至應許之時到來,天佑莫妮卡。”
“天佑莫妮卡。”阿斯特麗德跟著念了一句,起身拍拍屁股走人。感覺這一天了無趣味,玩著玩著還特麽被人給催了,搞得她是買春的一樣。
慶典宴會她點了個卯就溜之大吉,背著手一步三搖在無人的廊道上,涼沁夜風吹拂著,她憑欄而望荒蠻險峻的城外密林,才幾十年光景,莫妮卡國人口稠密的南方河汊就成了原始叢林。士兵們的休整分批進行,大概這是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
“你還能繼續跑下去,繼續跑下去……”她哼著歌,把鑰匙插進孔中,擰轉開一推,在腳踏進去前……我的火機!心頭突然跳出來,於是她緩了一下下。
就是這麽一下,救了她一命。
勁風倏地飆過,子彈幾乎是險之又險地在喉頭擦出了一分紅線!電閃雷鳴間,阿斯特麗德立刻回手一拳,這一拳結實結實打準了,刺客絕是沒料到她會臨門一腳縮回。
沒待阿斯特麗德另一手摸向腰際配槍,刺客竟是順著她打去的力道一趨,抓住襯衣狠狠一拉,一股巨力扯著她身姿一矮,旋即手腕被一纏,握住槍柄的手不得寸進,但阿斯特麗德同樣極快地摁住刺客握槍的手,兩人便是這麽相抵。
“呃啊!”突兀間對峙白熱化,兩人皆是死死控住對方的槍不至歪過,槍管裏的長消音 器幾近滑過阿斯特麗德的衣袖。“噗噗噗!”一串子彈徑直射穿了她的左手臂!
“哈!”電光火石,她一狠命,直接雙手一鬆,兩人一趨,脖頸一仰,額頭重重一撞,撞得刺客節節後退數步,阿斯特麗德雙腿一絞,反著纏著刺客重心不穩,便是一塊跌倒。
“咚!”
“噠~”
刺客身子突然一僵,阿斯特麗德怎會客氣,三下五除二手腕一翻一扣,“哢噠”間卸了刺客握刀手腕,奪過刀往仍攥著她握槍手的那邊一刺,掣出槍來,抵住刺客眉心,冷聲道:“God cut you down(逃不過上帝安排的宿命,為之前所哼唱的下一句)”
刺客一聲不吭,阿斯特麗德一手摸向刺客後腦勺,一股濕漉漉的血腥氣,她立刻明白過來是磕到了床角,她一抽嘴角,單手扼住刺客脖子,拖著他往後門邊退,一摁燈開關,掀去麵罩一看,竟是個女人。
……
“就是這樣,我說完了。”阿斯特麗德對著謝立少將報告道。後者花白眉毛擰在一起,十指交叉著麵色極為嚴峻,良久才回道:“我會給你一個解釋的,約瑟芬。”
“那我非常感謝。”阿斯特麗德舉起沒中彈的右手敬了個禮,目送少將出了病房。門外的羅傑斯少校立時走進來,連門外的警衛都被他刮歪了帽子。
阿斯特麗德在女軍官住宿樓遇襲,這絕不是一件小事。當阿斯特麗的拖著這麽一個後腦勺鮮血直冒的“女參謀”去衛兵崗後一分鍾內,整個本寧堡基地響起了警報,尚在宴會中的軍官士兵們統統全副武裝起來組隊巡邏排查。
偷了正統參謀軍禮服的深林女野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過了本寧堡基地無數個明哨暗哨、探測檢查網,並穿過了半個基地到二十四小時衛兵實彈保護的軍官住宿區,並精準地找到潛入了阿斯特麗德的單間,埋伏多時就等著她一開門即行射殺。隻不過人算不如天算,連阿斯特麗德都沒想到她會開了門不進去,事後想起來隻要多走半步,第一發子彈就不是擦過脖頸,而是打穿喉嚨了。
“約瑟芬!聽到消息我簡直快瘋了。”
羅傑斯看著阿斯特麗德被吊起來的左手。她強忍痛到了衛兵崗就送去急救了,剛做完手術,少將就親自趕來全須全尾地問清楚遇襲經過。她這會兒還痛的要死,為了不讓麻醉劑損害手臂神經,她麻藥都不願打。
“我都沒他嗎瘋,你瘋你嗎呢!”阿斯特麗德沒好氣地爆粗口道,她眼睛瞟向桌旁,命令道:“水!”
護士攔下了羅傑斯,拿起黃瓜片要貼到阿斯特麗德嘴唇上,自然而然是被她晃開,叫道:“沒可樂嗎!老娘現在很煩!”
“術後不宜攝入碳酸飲料,長官……”小護士雖然有點慫但是她更不敢冒一個沒照顧阿斯特麗德少校的罪名,基地裏誰不知道她是聯席會二號人物威廉姆斯中將的得意高足?欽定的機甲師未來主官?於是阿斯特麗德看向羅傑斯,後者勸慰道:“為身體著想。”
“啊~”阿斯特麗德腦袋陷進枕頭裏,悶聲道:“要是刺客醒了,第一時間通知我,我打著繃帶都要去好好問問那個婊子哪來的熊心豹子膽挑老娘下手!!!”
“您要保持情緒穩定,長官。”護士提醒道,瞥了羅傑斯一眼,示意他該走了。後者拿起膝頭軍帽,不舍道:“我明天再來看你,約瑟芬。”
“別。”阿斯特麗德拒絕道,嘴唇貼好的黃瓜片被她咬牙切齒的幅度再度窸窣掉落。
“去盯著刺客!現在!我沒死!她也不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