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他從未答應過什麽
“君侯?”江呈佳有些出乎意料,不過她很快便恢複了平靜,靠在門框上麵無表情的盯著他看。
“昨晚.……”他開口說了兩個字,江呈佳就不想繼續聽下去了。
“昨夜的事情,我已經解釋的很清楚了,君侯此番來又想要說些什麽?”她用一雙杏眼冷冷瞪著他。
寧南憂沉默了一會兒,克製住心中那股懵懵懂懂的衝動,冷麵應道:“我來,是要拿我的衣裳。”
“君侯的衣裳不是半個月前便已經命季叔取走了嗎?這裏哪裏還有君侯的衣裳?”江呈佳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覺得莫名其妙。
他登時一怔,才想起半月前是他自己讓季叔把主屋的衣飾都搬去了浴房。他竟找了一個這麽荒唐的理由來遮掩自己想要見她的意圖?
寧南憂忽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於是板著麵孔堅持著說道:“我有一件官服落在你這裏……季叔他沒有拿給我。你莫要擋在門前,且讓我進去尋一番,找到了便走。”
他沒臉沒皮的瞎編著話,一臉的理所當然。
江呈佳挑了挑眉,在他長腿就要往屋裏跨時,她快準狠的將他推了出去,並將擋在門檻前,雙手牢牢抓住門框,整個人成大字形,很是不悅道:“君侯不必親自來尋,若我尋到了,必然親自送到君侯手中。”
話音落罷,她毫不留情的將門關上,並上了栓,擺明了不想讓寧南憂進來。
門口挺立的男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覺得自己從來未曾如此被人拒之門外,現下臉皮滾燙隻覺得煩躁。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昨夜江呈佳醉酒耍瘋後,心中莫名其妙湧上一股想見她的衝動。明明這一個月內他克製的很好,也漸漸放下心中對她的那種奇怪的感覺。可昨夜僅僅一夜,他這一個月來建立的所有的防線頃刻間崩塌。
從前的自己絕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自己,難道他當真如呂尋所說被這江氏女的美色所迷惑,意誌力大不如從前了麽?
寧南憂並沒有發現自己如此反複無常的真正緣由,或許是因為多年獨自一人的習慣,他想不到,也不願意承認,心底那點對江呈佳不一樣的感覺。
“既然你不願見我,為何昨夜要去尋我?”他克製不住心底那股不甘心的滋味,鬼使神差的問出這句話,反應過來後又不知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
半晌,屋裏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呢喃聲:“君侯究竟將我當作什麽?召之即來,呼之即去.……你明明答應過我,和我好好過日子。我不知你這些日子到底在和我鬧什麽,我也不知你和君姐之間究竟是什麽關係.……我隻知道,我江氏女也是有骨氣的,若君侯不願與政敵之妹有過多牽扯,也不必一直強裝著寵我愛我……我們隻需保持距離便好。”
這席話令寧南憂不經意的皺了皺眉頭,他不知沉默多久,突然開口說道:“江呈佳,我從未答應過你什麽,我也從未刻意在你麵前裝成什麽。你若是偏要這麽理解……那麽我們,就這樣吧。”
這低落的語氣中藏著濃濃的嘲諷,他負手立於門前,凝視著那緊閉的屋門,最後沮喪的離開這裏,朝新建的書房行去。
江呈佳靠在門後,豎著耳朵聽外麵的腳步聲,心髒被某種悲傷扯得生疼。
是啊,他從未明確的答應過自己什麽,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的說法。從大婚之日自己同他說的話,再到每一次爭吵時她的請求,他的回答永遠都是含糊其辭。
她低下眸不知想了多久,越想越覺得自己異常可笑。
這一千八百多年來,她為了將覆泱重新帶回九重天,不知做了多少努力。每世來到他的身邊,順著他的命格想要改變一切,最後卻將自己變得麵目全非。
江呈佳自嘲起來,從屋門前遊蕩到榻邊,安靜躺下,腦中浮現了許多往事,這沉重苦澀的記憶猶如一塊巨石壓在她心頭,至始至終無法揮去。
她閉上眼,滿腦子全是覆泱的身影,再一睜眼便是他的笑顏。似乎他就在自己麵前,衝著自己輕輕呼喚著:“阿蘿,我們回家了。”
她忽而笑了,似乎看到了希望,又充滿了絕望。
一年四季中最熱的暑月剛過,天氣依然沉悶燥熱,隻是相較於他們初時抵達臨賀時稍稍涼了一點。
四處積累的水汽飄蕩在空中,漸漸的結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烏雲。
氣氛壓抑的很,暗沉下來的天際邊響著一陣陣悶雷聲。
沒過多久,轟隆隆的雷聲逐漸變大,細雨從上空淋淋而下,緊接著雨點越變越大,慢慢凝結成一粒粒黃豆大小的雨滴向著低沉壓抑的大地撲麵而來。天空像泄洪的口子憤怒地宣泄著一腔怨氣,驚雷閃電,劈魔斬妖,劃破長空。
天在哭泣,在嘶吼。
街道上,為了生計存活的人們沒來得及躲過這場暴雨,一個個被措不及防的大雨淋的渾身濕透。
江呈佳被滾雷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倉皇失措的望向窗外。
她心裏莫名遊上一股不安,渾身是汗的下了榻,腿腳有些發軟。
倏地,她聽見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江呈佳蹙起眉頭,向屋門前行去,拆下門閂,推開了門。
千珊站在門前,手中拿著一把水淋淋的油傘,麵色有些焦急。
“這個時辰,你怎麽來了?”江呈佳奇怪的問道。
“奴婢是來和姑娘說曾於的事。”千珊一臉嚴肅望著她,“還有公子來信,說是知曉了君侯前來臨賀的另外一個緣由。”
江呈佳點了點頭,立即將門打開,讓千珊入了屋,隨即把門拴上。
“拂風安排去廣州的人有消息傳回了?”她關切的詢問道。
“不錯,奴婢得了令便去尋沐雲姑娘商議您同拂風見麵的事。正巧錢大哥收到了自廣州那邊傳來的線報。曾於於烏滸部落中上下遊說周璿一月,終是說服了那烏滸王孟災去與君侯牽線。據線報言,孟災已派人送了一封手書於君侯手中,言明了來意。君侯本就等著孟災找上門,此番孟災來信,他即刻應下約定五日後的申時末刻在蒼梧治所廣信縣會麵。到時孟災會聯合手下三族部落於蒼梧集結.……與此同時,君侯遣淮王設在他身邊的師公陳旭前往蒼梧與中朝隱藏於蒼梧郡的細作頭子見麵,兩方已然談攏。”
“可有打探到君侯何時出發前往廣信?”江呈佳替千珊尋了套潔淨的衣裳,命她換上。
千珊脫下淋濕的外袍,接過江呈佳手中的衣說道:“小翠與跟在呂尋身邊的衛河關係甚好,已打探到君侯今夜亥時兩刻出發。”
“這麽急?”江呈佳麵露訝異。
千珊點了點頭道:“小翠說,呂尋三日前便已前往廣信,去烏滸王與君侯約定的地點布置去了。”
“布置什麽?”江呈佳提了一嘴。
這隨口一問卻令千珊一怔,她也麵露疑惑道:“呂尋去布置什麽,奴婢倒是沒有細想。”
江呈佳卻覺不對,細細一想後麵色便倏地沉了下來:“我且問你,君侯前去與那烏滸王相見之事.……是否顧安也知?”
千珊心中一驚道:“姑娘你這麽一說,奴婢倒是想起來了……顧大人這一月也一直在查烏滸族。”
“你有讓人注意顧安那邊的動靜麽?”江呈佳立即詢問道,“顧府私宅可有收到過什麽帛書信件?”
千珊低下眸努力回想一番,才憶起今日果農遞上的絹帛書信中曾有提到顧安收到了一封密信。隻是那時她著急詢問拂風的狀況,便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畢竟那顧安與城閣崖交好,兩人時常有書信來往。
江呈佳見千珊的臉色變了,便知這丫頭定然漏了什麽沒同她說。
“姑娘,奴婢今晨一心想著施安與拂風之事……一時間忘了這事……顧府的確收到過一封帛書。”千珊麵色有點難堪,此刻責備著自己不夠細心。
江呈佳瞥見她低落神色,不動聲色的握住她的雙手淡淡道:“你不必自責。若不是小翠打探到呂尋先君侯一步前往了廣信,我或許想不到這裏。”
“姑娘,此事之中有什麽蹊蹺?”千珊雖自責自己粗心大意,但其實並不明白江呈佳現在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估計,顧府收到的那封帛書……是君侯寄去的。”江呈佳麵色一沉,纖細長指敲打起膝蓋低聲道,“顧安與城將軍交好,必然知曉君侯此番前來臨賀的真正目的。所以五日後廣信一聚,是君侯為顧大人設下的一場鴻門宴。”
“君侯要除顧大人?”千珊立即領會她的意,反問道。
江呈佳點點頭,定下來,雙眼愣愣的望向發黑的牆板,臉色並不好看。
顧安為人正直,剛正不阿,忠於正統,最是厭惡權臣寵宦。當年烏滸王孟災領族兵夜襲廣州邊防軍,一路攻至臨賀,關內侯——人稱蔣太公的蔣善率領蔣氏全族領兵壓製,那一戰打了有整整兩年。